頃刻間,不久前對宇文徵的那些指責,好像都變成了笑話。
原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不是他,而是她。
過去,簡雲苓的手上沾了很多鮮血,她也從不覺得人命是一件多麼珍貴的東西。所以她殺人的時候乾脆利落,不帶半分猶豫。
這是她第一次明白,以前的她錯了。
這世間,不論是誰,不論因爲什麼樣的理由,都沒有資格貿然奪取別人的性命。
忽然地,她好像突然明白了宇文徵無力的心情。
看着一個人因爲自己而死,除了難過,還有……憤怒!
無憾?怎麼會無憾?兩條性命,就換了一個她並不在乎的正妃之位。
如何值得!如何安心!
素手揉碎純白信箋,懸空一撒,瞬間如霜寒飄飛,悠悠散落。
簡雲苓緩緩站起,如一朵垂枝頹敗的青蓮,驀然自幽暗河底重挺高莖,冷冽猶在,聖潔不可欺。
她筆直的脊背立成一面險峰陡崖,凜然殺氣自掌心堆積,現在的她,恨不得殺下地府,去當面質問司徒槿,爲何做出這樣的傻事!
“愚蠢至極!“簡雲苓的齒縫間溢出這四個字,周身殺戾若刀鋒出鞘,灼然逼人。
蘭姨從沒看過她這麼生氣的樣子,好像被惡魔附身,讓人不敢靠近。向後躲了一步,她小心翼翼問道:“王妃,您怎麼了?”
簡雲苓背對着她,看不清表情,語氣冷得像是冰池裡互相撞擊的薄冰:“以後每月從我那兒支取十金,專門找人照顧她。但把她給我送得遠遠地,我再也不想看到她!
這個“她”自然指的就是那個已然癡傻了的侍女。
蘭姨捧着半空的粥碗,半張開嘴,既疑且驚地道了聲:“啊?”
她家王妃是打算照顧這個不起眼的侍女一輩子嗎?
可簡雲苓顯然沒打算把同樣的話再說一遍。她把目光從那侍女的臉上移開,一身絕煞澎湃如潮,轉身踩過一地紙碎,拂袖遠去。
及地裙襬在溼潤的雨地中劃出一條蛇樣的痕跡,彷彿有成河的鮮血流過,洇在黝黑的土地中,千年萬載,無可消散。
司徒槿的死訊很快傳到她的母家。如今她家中,僅剩她母親和她叔叔兩位在世的長輩可以爲她主持葬禮。
宇文徵按照她遺書中所願,將她火化了,骨灰裝在她生前最喜歡的那個天青色瓷罐中,交給了她母親的手上。
她母親倒是一個和她同樣柔婉認命的女人,接走她骨灰的時候,沒有任何哭鬧,平靜的接受了一切。
只是那頭頂枯敗的灰髮,和比她實際年齡老了不止十歲的衰退面容,說明了白髮人送黑髮人對這個女人的致命打擊。
嗩吶聲聲,牽扯起逝者在這人世間最後的一點餘念,簡雲苓目送那隻稱不上浩蕩的送葬隊伍離開翰王府。
門口又有看熱鬧的老百姓,在交頭接耳探聽死的究竟是誰。當知道是一個沒名且不受寵的側妃之後,紛紛興致缺缺的一鬨而散,連句嘆息都未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