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雪的身世,一直是譽塵連提及都不願的秘辛。
當年墨雲鶴與他的師妹私通,生下了墨雪,但那時墨雲鶴已是門主之位最有力的候選人,爲了不讓人抓住把柄,他送走了墨雪母女,甚至往後的十幾年也再沒去探望過她們一眼。
墨雪的娘,是天音門百年以來天賦最高的弟子,江湖人稱“鬼音琴主”,據說連天音門的創教人也難望其項背。
就是這樣的女子,爲了她們母女的生計,竟然在青樓歡場爲人彈琴助興,幾次差點被客人所輕薄,都是那間青樓的老鴇出面,替她解決了麻煩。
墨雪從小到大,看遍了人情冷暖,一直以爲自己的父親已經不在世上,結果,她娘病重,彌留之際告訴了她關於她身世的秘密。
用全部家當安葬了母親之後,墨雪揹着那把母親從不離身的雉陰琴,報入了天音門。
在新入門弟子的第一次考覈中,墨雪以一曲廣陵散驚豔四座,也讓墨雲鶴認出了她來。
那之後,也許是愧疚作祟,又或者是作爲一個父親的殷殷之心,總之,墨雲鶴對墨雪不是一般的照顧,不止收了她作唯一的入門弟子,還將天音門不傳之絕——九天流音,教授給了她。
至此,門中弟子幾乎都以爲墨雪必會成爲下一任的門主。
但命運一事,從來不是人心可算的。
命運安排那年的冬日,譽塵微服出宮,到紫谷山巔賞梅,命運安排那時的墨雪正好在落梅繽紛間撥絃奏曲,於是,在那樣一片宛若仙境的紅蕊飛雪間,俊雅公子與撫琴少女成就了一場美麗的邂逅。
直到很多年後的今天,譽塵仍舊記得初見墨雪時她的樣子。
細長的眉,清冷的眼,高挺的鼻樑,微抿的淡色的脣,白衣白裙上唯一的色彩是未挽的發,似籠在山霧中的潑墨寫意的烏瀑,齊齊垂在身後,直落入厚重積雪。
那時的她還不愛笑,端坐在銀絲琴絃後,眉梢眼底都是淡漠,彷彿這世間沒什麼人或事值得她在意。
當時譽塵就在想,俗世中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子,冷得就像是矗立在冰中的一座雪雕,濯濯不可近。好像你把全世界捧到她的面前,她也不會有絲毫動容。
從那時起,譽塵就無比希望,有一天,可以看到這個女子生動明媚的對他微笑。
後來,他果然做到了,那個女子成爲了他深愛的妻,她的喜怒哀樂,一顰一笑,都是因爲他。
然而他卻沒能保護好她,讓她嚐盡了病痛之苦,甚至再沒能拾起她最愛的琴。
簡雲苓注意到譽塵悠遠哀傷的目光,和凝在眉間似有若無的淺結,好像陷入了某個痛苦的回憶。
再看宇文徵,胸有成竹地端起茶盞,推着浮在水面的茶沫,一語不發,似在等譽塵主動開口。
簡雲苓環視一圈堂上的人,她記得季孜墨告訴過她,這山莊裡的每一個下人,即便是生火燒飯的下等小廝,也都是譽塵當年從原宮裡帶出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