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騰聽到呼聲反過頭去,卻見一個身着明黃色衣裙的女子疾步從內堂向自己走過來。楚騰還沒仔細看清楚她的容貌,那女子已經來到自己面前,掄起粉拳朝自己胸口狠狠地一擊。這一切彷彿都在電光火石之間,楚騰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更想不到那女子無緣無故便要來揍自己。
於是,“哎呦”一聲,楚騰應聲而倒。只感覺胸口一陣脹痛,差點呼不過氣來,後背更是摔得感覺自己全身骨頭都散架了一般,這女子下手可真不輕。
站在一旁的碧玉似乎也沒有料到楚騰會被那女子摔成四腳朝天,急忙跑過去把他慢慢扶起來,輕輕地問道:“少爺,您沒事吧?”
那女子把楚騰一拳放倒之後,神情也是十分訝異,本想走過去扶,卻見碧玉先跑過去了,邁出去的步子又撤了回來,呆呆地站在那裡。
楚騰在碧玉的攙扶下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子,用手拍了拍屁股後的灰塵,一臉怒容正欲發作,擡起頭正好碰上那女子澄澈的眼睛。
那是怎樣的一種目光?猶如一泓秋水,清澈見底,浮起一圈圈的漣漪,含着淡淡的哀怨……看到這樣楚楚可憐的眼神,楚騰方纔的怒氣早已煙消雲散,好不容易把交織在一起的目光拉了回來,重新打量起剛剛打了自己的這位黃衣女子來。
一頭靚麗的長髮挽成雲髻,細長的秀眉帶着一股自然的英氣,一雙明眸顧盼生輝,挺秀的瓊鼻,粉腮嫣紅,如點絳的兩瓣櫻脣微微張合,如玉脂般的雪肌如酥似雪,身材綽約,清麗絕俗。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像是一個超凡脫俗的仙子,直讓人難以相信剛剛那個一見面便掄起拳頭打人的粗魯之人真的是她。
“許芳,怎麼是你?!”待楚騰仔細一看,又是一驚,雙眼滿是疑惑,張開的嘴巴都忘了合上。可是站在自己面前的,確確實實是自己的前女友許芳,只是把翹在腦袋後面的劉海挽成髻,身上的衣服換成了古代裙衫罷了。難道她也穿越過來了?
“楚騰,你怎麼了?被我打傻啦?我是雅嬋啊。”顯然那女子的驚訝程度並不見得比楚騰要少,她見今天楚騰的行爲這麼不正常,只好把目光轉向了站在楚騰旁邊的碧玉,期望她能解釋下楚騰到底怎麼了。
碧玉正欲答話,卻被站在一旁的易進寶狠狠瞪了一眼,聲音發到喉嚨處又只得生生嚥下去。
“雅嬋,你到這裡來作甚,快回你房間去!”本來易進寶見楚騰主動提出退親,並且不多糾纏就要離開,不禁喜出望外,但此時見女兒跑了出來,擔心節外生枝讓自己的計劃成了泡影,便板起臉一臉怒容地對女兒說道,希望她能識大體,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易雅嬋像是根本沒聽到易進寶的話,徑直走到碧玉身邊,拉了拉碧玉的手,輕輕問道:“碧玉妹妹,你來說說,你們家少爺到底是怎麼了?”
碧玉撇頭看了一眼釘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看着易雅嬋的楚騰,壯了壯膽慢慢說道:“我家少爺半個月前的晚上意外失蹤了,直到前兩天又被吳大叔發現自己躺在大門前面,他現在身體雖無大礙,可是卻得了失憶症,把以前的人和事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易雅嬋點了點頭,喃喃道:“原來是失憶了,這麼說他連武功都忘了,難怪剛剛出拳打他的時候像傻子一樣躲都不會躲,什麼人都不認識了。”她徑直站在楚騰身邊,咬了咬了嘴脣,杏眼圓瞪,對着楚騰胸脯又是一拳,厲聲道:“就算你失憶了,忘記了全世界的人,你也不能忘了我!我叫易雅嬋,是你未來的媳婦兒!”
楚騰見易雅嬋又飛來一拳,暗暗叫苦,心想這回不斷兩根肋骨她是不會放過自己了。但是沒想到這回易雅嬋出手速度雖快,但是落到身上卻一點都不疼,猶如按摩一般,更像是情人之間的撒嬌。
現在可以確定的是,眼前的這位刁蠻大小姐絕對不可能是許芳穿越來的,許芳可是個舉止優雅,溫柔體貼的女孩。雖然現在她的溫柔她的體貼都給了另外的一個男人,但是自己還是忘不了她,忘不了她的音容笑貌,忘不了她的如花笑靨,更忘不了她的溫柔她的體貼。楚騰記得自己曾經笑着對她說感覺她從古代美人圖中走出來的,讓人一笑傾心的古典美女。
但是,但是這位真正的古代女子,她的行爲舉止卻更接近於思想開放的21世紀的現代女孩。雖然說其實古代嬌生慣養的富家小姐也並不少,遇到刁蠻任性點的也不足爲怪,但是在楚騰的心裡,對古典美女的概念一直是《天龍八部》裡神仙姐姐之類。這些存在楚騰腦海裡的幻想像是一個五彩斑斕的肥皂泡泡,而這易雅嬋就像是一根尖銳的刺,毫不留情地把這泡泡戳破。
看着易雅嬋絲毫不知羞恥地對楚騰說自己是他媳婦,易進寶本來端着手心淺斟細酌的茶杯差點滑落,臉漸漸變得鐵青,看來是真生氣了。那易雅嬋雖說舉止粗枝大葉的,心思卻也縝密,見父親憋着一肚子氣無處可泄的神情,心知不妙,黑溜溜的眼珠打着轉,尋思着怎樣才能化解開父親與楚騰之間的矛盾。
楚騰本來這次來就鐵了心來氣易進寶的,他越生氣楚騰本該越是開心。但是那時是因爲對那易家大小姐一點興趣也沒有,所以取消這在現代人眼中看來是封建社會陋習的娃娃親他毫不介意。而現在他發現這易雅嬋竟然和剛剛拋棄自己的許芳長得一模一樣,他的潛意識裡已經把易雅嬋當成了許芳,心裡面可謂是五味雜陳,什麼滋味都有。在陌生的世界看到熟悉的面孔時的興奮,也有對許芳狠心拋棄自己的心痛與絲絲怨念,但更多的,大概是方纔在易進寶面前衝動逞強退掉婚事的後悔。
大家都各自想着心事,沒有人講話,氣氛一下子便冷場起來。
易雅嬋尷尬地乾咳兩聲,慢慢踱步走到易進寶身旁,輕輕牽着易進寶的衣角,扭着身子偏着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嗲聲嗲氣地說:“爹,女兒知道您是最疼我的了,現在楚騰家遇到了小小的困難,您就施施援手拉他們一把吧。”
易進寶見女兒來討好自己,面色稍微緩和了一下,但仍裝作很生氣的樣子冷哼:“虧你還記得我這個爹,胳膊肘淨向外拐,別人家的事他們自己能解決的,用不着我們來管。”
楚騰年少輕狂,本想再頂他幾句,但見易雅嬋對自己擠眉弄眼,示意自己不要說話,只有把頭偏過去不看他們父女,耳朵卻不自覺地豎起老高,想看看他們到底要玩哪樣。
易雅嬋見父親的氣慢慢消了,心下大喜,口中仍苦苦哀求:“我的好爹爹,我相信楚家的困難只是暫時的,以楚大哥的才能,絕對不是池中之物,這樣的好女婿,您可千萬不能錯過了啊。”
楚騰在一旁聽了這話,不禁一怔,隨後臉上一紅,想不到易雅嬋當着自己的面也能毫無顧忌地說出這樣的話來。
易進寶瞟了一眼楚騰,臉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冷冰冰地說道:“才能?你看他們鏢局已經是奄奄一息,說不定明天就被人盤下變成豬肉鋪,他們能有什麼出息?倒是永福酒樓的吳少公子年少有爲,腰纏萬貫,前幾天已經派媒婆過來相親,這纔是門當戶對。”
易雅嬋聽後猛地從易進寶身邊彈開,臉上滿是驚愕與憤怒,說道:“就是那個滿臉麻子的結巴?他長得醜就算了,還是個仗勢欺人的惡少,你去鄰里打聽打聽他那令人生厭的惡行!爹爹,您難道就忍心將自己唯一的女兒推入虎口嗎?”說到這裡,易雅嬋已是泣涕漣漣,水汪汪的大眼睛說不出的動人。
易進寶見女兒這模樣,心一下便軟了下來,柔聲道:“乖女兒別哭,你不喜歡不要嫁便是,我們易家不稀罕那幾個臭錢。”現在,形勢已經完全逆轉過來,由本來的女兒求父親變成父親哄女兒,楚騰站在一旁簡直哭笑不得。
易雅嬋一聽這話,馬上便拭去依稀掛在眼角的幾滴眼淚,很歡快地追問道:“這麼說,您是願意幫楚大哥了?”
易進寶雖說在商場上縱橫睥睨,是個十足唯利是圖的奸商,但是可惜這奸商卻拿自己的女兒沒有一點辦法,搖搖頭嘆息道:“要我幫他們也可以,但是我易某人從來不做沒有回報的施助。我給他兩千兩白銀外加兩年時間,若他能在這兩年內將龍虎鏢局混出點出息,我便同意你嫁過去。但是如果兩年後他若毫無建樹,我若是他便再無臉面進永濟錢莊的門,而你,也要答應我嫁到其他好人家去,如何?”
易雅嬋知道這已經是父親做出的最大讓步,不待楚騰出口,斬釘截鐵地說道:“好!女兒答應你,若楚大哥兩年後沒有一番作爲,女兒的婚事便由您來做主。我相信楚大哥一定會成功的!”
楚騰在一旁聽着,眼眶一熱,忍不住兩行清淚滑落,他癡癡地看着眼前這位熟悉又陌生,刁蠻又溫柔的女孩,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來。從來沒有人這麼地信任過自己,不留餘地地信任自己,楚騰攥緊拳頭,突然感覺到像有無窮的力量灌輸進自己體內。
難道,這就是愛的力量麼?哪怕在許芳面前,他也沒有過這種感覺。
爲了楚家,爲了自己,更是爲了眼前這位將一生幸福毫不猶豫地交託給自己的女孩,自己必須成功!
“既然如此,小子我們剛剛的話想是你也聽到了的。男子漢大丈夫,便當一言九鼎!”易進寶眼中閃着精亮的光。
“多謝……多謝易叔叔與易小姐的信任,楚騰一定不負所望,幹出一番事業來!”楚騰打斷綿綿不絕的思緒,慷慨激昂的回道。他甚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這麼激動,是因爲易進寶答應給龍虎鏢局援助,還是因爲易雅嬋對自己的愛。
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碧玉看到這裡,心裡自然也是十分激動,本來全家人對此次易府之行都有點絕望,但是現在事情的轉機如此之大,她恨不得多生幾條腿趕回去把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告訴大家。
既然爹爹答應給楚家兩千兩白銀,想來楚家的經濟問題暫時可以得到緩解,至於兩年後的事,易雅嬋想都沒想,像只歡快地雲雀,拉着楚騰與碧玉在滿是桃樹的庭院裡亂逛,直到夜幕降臨,才戀戀不捨地和他們倆揮手告別。
楚騰快要走到街尾的時候忍不住反過頭去看了一眼,見易雅嬋仍然站在門口張望,開心地朝自己笑着。
楚騰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溫暖,他疾步拐過了街角,他怕一個不小心,眼淚又會不爭氣地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