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在季晨朝的身邊已有好些天。雲兮遙每天出門都要在臉上覆上一層紗綢,把半邊臉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眸,心情甚至憋悶。偏偏季晨朝還總喜歡走到哪都帶上她,有什麼跑腿的事必定第一個叫上她,就像是她只要不在他的身邊就會暴露身份一般。不知道那個鳳翎姑娘出門是不是帶着面紗,可是雲兮遙曾打聽過,季晨朝絕不會這般折騰真正的鳳翎姑娘。
果然不是對的人,自然是要區別對待的。
“雲姑娘,”季晨朝終於從凌亂的文案堆中擡起頭,望着院子裡無比粗+壯的青楊,剛抽出不久的油綠的新葉在暮春時節的微風中被吹得沙沙作響:“誣陷你的那個暗樁過不久就會露出馬腳,你自己別再費工夫查了,聽我的消息即可。到時候,我會想辦法補償你,畢竟你若沒有被關在長眠山也不會中此無解之毒。你想要什麼樣的補償,不妨現在就說來聽聽?”
空氣中混着樹葉的清香,深吸一口,沁人心脾。雲兮遙雙眸轉了兩轉,輕笑着回答道:“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補償給我一大筆銀子作爲精神損失費就好說。其實,關鍵是小白,它受了好大的委屈呢!至於給小白的補償嘛,以後小白的伙食由您大尊主負責即可。”
季晨朝立刻回頭瞪向雲兮遙:“好個獅子大開口!負責那隻海東青以後的伙食?我從沒見過這麼能吃的海東青!你當我這裡是免費食堂?”
雲兮遙低頭,雙手擰着衣角,輕聲委屈道:“可是,我中了毒啊。這兩年先讓它跟着您親近親近,以後若是我不在了,也好有您照顧它不是……”
季晨朝最見不得女人柔柔弱弱的樣子,再加上導致雲兮遙中了這奇怪的毒,也確實有他的一部分原因。想到這裡,他撫額無奈地嘆道:“我答應你就是了。”
雲兮遙立即擡頭向着季晨朝露出甜甜一笑:“多謝大尊主!我會控制小白儘量不把您吃窮的!”
出了書房的門,沿着開滿繁花的小徑向莫鳳翎的住處走去。雲兮遙望向蔚藍的天空。剛剛季晨朝是什麼意思?不想讓她繼續查下去,插手捉暗樁的事?可是,她是受害者啊,怎麼可以不弄清除這事情發生的原委?
不過,以她目前所查到的線索來看,卻也判定不了什麼。
據她在廣目堂時的瞭解,大廚房是由幾名廣目堂弟子輪班看管的。通常在清早的早飯時間換班。而當初大廚房失火時,看管大廚房的兩名弟子,一個醉酒,一個鬧肚子,兩個人都十分可疑,卻又都不在現場。鬧肚子的那名弟子又親眼看到小白從大廚房的烈火中飛出來……須彌殿裡知道她養着一隻鷹的不在少數,卻都是同在廣目堂的弟子。這就說明,暗樁一定就混在廣目堂裡。
雲兮遙覺得廣目堂裡最可疑的,還是當時那兩名負責看管大廚房的弟子。可是她悄悄調查過,這兩人都是已經在廣目堂裡呆了五年以上的,平時從沒做過危害須彌殿之事。更何況,他們的親人也都是須彌殿裡其他分堂的弟子,不像是會做出背叛須彌殿之事的人。
探查了一圈,分析了一圈,卻也沒個結果。可惡,到底是誰害得她背黑鍋!
“呦!是莫姑娘啊?這會兒怎麼沒看見你在大尊主的身邊?”前面的小徑拐彎處閃出一道纖細的人影。
一個黃衫女子出現在雲兮遙的面前。雲兮遙仔細看了看,這女子柳葉彎眉,雙目盈盈似水,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總而言之:她不認識。
不過,顯然這女子認識莫鳳翎,而且錯把她當作了莫鳳翎。
“你怎麼不說話?”雖是問句,但這黃衫女子並不關心雲兮遙回不回答她:“這段日子以來,莫姑娘整日被大尊主叫去做他身邊的護衛一定很辛苦吧?你我姐妹二人都沒辦法好好敘一敘了。莫姑娘你若覺得辛苦,不妨推薦我替你的班,做大尊主的護衛,這樣你也能好好休息了不是?”
邊聽着這些話,邊注意到黃衫女子每每提到季晨朝時眼神中總透着些許情愫。雲兮遙嘴角抽了一抽,她真想開口問問眼前這女子:季晨朝到底有什麼好?竟有人自薦做他的護衛?莫非這就是與“情人眼裡出西施”,“蘿蔔白菜看對眼”有着異曲同工的關聯?
見眼前的“莫鳳翎”仍然不說話,黃衫女子以爲她在猶豫,於是有些心急地道:“我不會影響你什麼的,只是你不可能十二個時辰總在他身邊吧?總會有這樣那樣的事情而缺席的情況吧?只要這個時候推薦我代替你一會兒就好了,並不是什麼難事,大尊主也一定會理解的。”
她的確沒有十二個時辰都在季晨朝身邊,因爲他睡覺的時候總不可能也叫上她……
可惜雲兮遙既不是莫鳳翎,現在的她也不能說話,誰知道這女子會不會聽出來她是個冒牌貨?
答應她的請求嗎?萬一正牌的莫鳳翎回來找她算賬怎麼辦?那不答應呢?這女子卻又不讓路。總的來說,她們現在所談的事情與她雲兮遙有什麼關係?
黃衫女子擋着前面的路,而她又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雲兮遙心中有些焦急,怎麼辦?使輕功逃走嗎?可是這行爲太可疑了,與暴露自己無甚區別。
黃衫女子見她神色爲難卻又不說話,心中甚是疑惑。她曾與莫鳳翎有過幾次接觸,雖然莫鳳翎總是沒有什麼好臉色,卻是個直性子,從不會這般猶猶豫豫。
“莫姑娘,你這是怎麼了?怎麼一直不說話?”黃衫女子試探着問道,眼前的這個“莫鳳翎”好生奇怪,臉上覆着薄紗,模模糊糊地看不清面容。
“莫姑娘,你的臉怎麼了?臉上怎麼覆着面紗?”
雲兮遙心中大驚,瞪大着眼睛看向黃衫女子:要被發現了?
黃衫女子見“莫鳳翎”如此神色,疑惑更深。她立刻擡手向“莫鳳翎”的臉上抓去。
雲兮遙迅速捂臉,慌忙閃身。
“你是誰?!”黃衫女子沉着臉問道。
雲兮遙仍然不語。
黃衫女子皺眉,再次出手向“莫鳳翎”抓去。
這時,一片淡粉色花瓣狀似無意地打在她的手背上。手背吃痛,她立刻收手,擡頭喊道:“誰?”
只見一眉目清秀的少年如大雁般輕盈地落於兩人身側。
少年沒有理會黃衫女子,而是面向雲兮遙道:“莫姑娘,我家主人有請。阿秋爲你帶路。”
“阿秋,她不是莫鳳翎!她帶着面紗,而且不說話。若是真的莫鳳翎,她早就……總之,你們不要被她矇騙了!”黃衫女子指着雲兮遙氣憤地對阿秋說道。
阿秋淡淡地瞥了黃衫女子一眼,不屑道:“莫姑娘不過是吹了些花粉而已。此事尊主們都知道,朱姑娘不必過分擔心。只是,朱姑娘不在多聞堂中好好反省,卻來找莫姑娘,可有何急事?”
阿秋平日裡時常呆在二尊主季無塵的身邊,多少學到了些季無塵的氣勢。
面對阿秋的質問,朱青若一時語塞,尷尬地低頭說道:“我,我不過是來找莫姑娘敘舊而已。剛剛見莫姑娘實在不同於往常,所以出手試探,還請莫姑娘不要責怪。”
雲兮遙點點頭,便繼續沉默着跟着阿秋離開。
走至拐彎處時,她狀似無意地微微回頭,見朱青若仍站在那裡,雙手握拳瞪着她的背影。
雲兮遙不禁搓了搓手臂,心中默默祈禱:那位素未謀面的莫姑娘啊,以後若是朱青若來找你的麻煩,你可不要怪我,我可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沒做啊。
不知不覺跟着阿秋走至後山長眠山的腳下,阿秋停下腳步,回頭說道:“雲姑娘,我家主人已經在前面等着了。”
雲兮遙皺眉,這次季無塵找她想必是爲了長眠山中的神秘老太婆之事。
她又向前走了幾步,擡眼一望,果然,一個玄衣身影正長身玉立地站在盛開得如火如荼的桃花樹下。北地的春天來得極快,前些天還是一片荒蕪與蒼涼,一夜春風過後,就已繁花絢爛。
桃花樹下的男子正背對着她,不知在看向何方。如墨的髮絲一絲不苟地用玉冠束起,暗夜般的玄色衣衫上只有袖口與衣角處的曼珠沙華在妖嬈地綻放。微風拂過,幾片花瓣散落在他的發上,肩上。雲兮遙不禁想起遠在京城的那處院子裡,她和文兮當年親手栽下的那棵桃花樹……
“雲姑娘。”此時,季無塵已看見了她。
“二尊主,”雲兮遙走上前,向他行禮道:“二尊主找弟子來,可是爲了我所說的長眠山中的老太婆之事?”
“不錯,”季無塵點點頭:“此事非比尋常。雲姑娘可還記得當時遇見那人的具體位置?煩請雲姑娘帶路。”
雲兮遙有些猶豫:“位置倒是還記得。只是,那老太婆武功甚是厲害。我若是能打得過她,也就不會中了毒。所以,若是那老太婆發起瘋來,還請二尊主安排弟子護我左右。”
沒想到原來雲兮遙是在爲此事而猶豫 ,季無塵瞭然一笑道:“有阿秋跟在你我身邊,自然會護得雲姑娘周全。”
既然季無塵已經承諾,雲兮遙便暫且相信他,放下心來帶路。
長眠山中空曠寂靜,只有腳步聲一下又一下地“嘎吱,嘎吱”在姿態詭異的枯木與殘破的墓碑中穿梭着。
“明明就是這附近的,怎麼沒有了呢?”雲兮遙下意識地喃喃自語,她在山崖腳下一遍又一遍地尋找着,卻始終不見她之前所遇的那處陰森的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