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重逢
多米尼加修女的乞討隊伍轉過街角，被啄食麪包屑的鴿子們嚇了一跳。帶頭的修女帶領着唱詩班，高舉着簡單的木製十字架，她身後是宣誓了的修女，在他們身後，見習修女們以緩慢而平靜的步伐走着。
走在後面的艾格尼絲幾乎沒有注意祈禱文，她一邊低聲吟唱，一邊左顧右盼，不知道身穿聖殿騎士衣服的男子會出現在什麼地方。
在星期天陽光明媚的下午，布達變成了熙熙攘攘的蟻丘。騎士、士兵、傭兵、商人、牧師、市民、農奴、農民、乞丐擠在任何肉眼可見的地方，到處都是。少女可以看到許多騎士團的標誌，醫院騎士團、條頓騎士團，各種貴族家族的紋章在人羣中時隱時現。偶爾，一個聖殿騎士團的徽章會出現在她眼前，但不知爲何，它從來沒有伴隨着正確的臉，街道上的噪音幾乎讓人難以忍受。
“最新鮮的魚！”
“這是用最好的麪粉做的好糕點！”
“最好的肉，豬肉，野味，什麼都有，誰要來點！”
“最柔軟的布料，王后穿的也不過如此！”
“最好的籃子，最好的價格，這裡，這裡，這裡！”
一個農奴因當衆褻瀆上帝而被鞭打，一個通姦的女人被鎖在畜欄裡，然而，修女們的隊伍沒有在任何地方停下來，她們沒有買任何東西，也沒有張望，只是高舉着十字架，嚴肅地向前走着，唱着天使般的讚美詩。
安塔爾走到小房間的盡頭，打開一扇通向另一條街道的小門。
他們站在一個狹小的房間裡，應該是個舊糧倉，裡面只有幾個破爛不堪的麻袋和散落在地上的幾株莊稼。
“還有你的眼睛……變得更成熟了……我就像再看着一個男人的眼睛。”
艾格尼絲還不敢轉身，或許是怕站在她身後緊緊抱着她的人並不是她所期望的那個人。但他把她轉過身來，不等她說話，便輕輕地吻了上去。
“三個，”艾格尼絲提醒道，“我們都伺候主……”
艾格尼絲覺得自己和聖殿騎士一樣笨拙尷尬，她曾無數次想象過再次相遇會是怎樣的情景，她總是想着一些熱情洋溢的景象，可如今真的相見了，卻只有謹慎的動作和更加小心翼翼的話語。她看着站在另一扇門邊的男人，發現他正在盯着自己，臉色白的像一面牆，呼吸粗重。
“你是在看着一個男人的眼睛。”安塔爾再次撫摸她的臉，“我不再是以前的那個男孩了。”
“多米尼加修女們總是從這裡經過，”他無奈地笑了笑，“在遊行隊伍到達這裡之前，我們還有時間。然後你就可以溜出去加入其他人，如果運氣好的話，她們甚至不會注意到你的離開。”
艾格尼絲的目光滑落到她愛人的衣服上，她第一次看到這華麗的披風，上面繡着紅色十字架的皇家紋章。
“是的，變長了。”聖殿騎士用沙啞的聲音回答。
“沒什麼，”安塔爾低聲說，“和所有……”
“我知道，我也有同樣的感覺。”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她連忙說道，“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向其他姊妹們解釋了……”
“像翁貝託那樣？”艾格尼絲甜甜地笑了笑，安塔爾的眼睛裡終於第一次露出了調皮的光芒。
“但那可是兩週之後！”
“是的。”
不斷逼近的修女吟唱聲結束了艱難的談話，兩人退到了門口，等待着隊伍的到來。
“我還是一樣。”她回答，“我還是那個你不得不落下的艾格尼絲。”
見習修女的眼睛裡涌出了淚水，但安塔爾沒有，他太激動了。
“你還長了鬍子……好奇怪……”
“不能再早了，”百合花騎士再次快速地吻了一下，“我有辦法讓你離開修道院，在黎明彌撒前回來，我有些自己的方法。”
“你來了，和口信裡說的一樣。”她艱難地低聲說。她擡頭看着這個四年來足足長高了一個頭的男人，“讓我看看你……你的頭髮變長了。”
“怎麼了？”她走近他，輕輕地問道。
多米尼加修女們慢慢地從最稠密的人羣中擠了出來，拐進了一條更窄更安靜的街道。艾格尼絲的心也沉了下去，爲什麼他沒有像他消息中承諾的那樣來？或者是他已經來了，但她在那可怕的人羣中沒有看到他？也許他們的目光曾相遇過，但安塔爾在過去四年裡變化太大，以至於她根本沒有認出他來？不可能……她一定認得他！但他在哪裡？
“我知道，”男人緊張地移開視線，“我還記得。”
“噓！”一隻堅硬幹燥的手掌貼在她的嘴上。“別出聲，是我……”
“下一個滿月。”他說。
“下次什麼時候見？”見習修女小聲問道。
“給可憐的瘸子一個銀幣吧！”騷亂中的某個地方傳來了的聲音，接着是一道尖銳的男聲：“滾出去，我說最後一次，否則我就把你的另一條腿也砍掉，你這該死的乞丐！”
“沒錯，”她笑着說，“你是國王的人，是百合花的騎士。”
“還有教皇的，”安塔爾點點頭，“我侍奉兩個主人。”
這聲音很熟悉，只是比她上次聽到的時候更深沉。手掌從她嘴上緩緩滑落，撫上她的臉龐，它似乎不像剛纔那麼硬了，而是更加溫暖。
街道變得越來越窄，以至於走到一半的時候，修女和見習修女們不得不排成單行。這並沒有打擾領頭的修女吟唱，她後面的人羣開始竊竊私語，她則將聲音提得更高，私語也隨之停止，她們開始跟着一起大聲吟唱，姊妹讚許地點頭，並把這歸於自己的功勞，她把十字架舉得更高：願主歡喜！
這時，一隻修長的手臂從其中一扇敞開着的門裡伸了出來，眨眼間就搶走了走在後面的艾格尼絲。
“你真的和以前一模一樣，”他隨後說。他覺得自己像一個愚蠢的、腦袋空空的白癡，不知道該對這個散發着薰衣草香味的藍眼睛天使說些什麼。儘管他想了一百遍，一千遍，但現在他每天晚上對自己重複的那些美麗話語都被留在了腦後，“一切就像是昨天一樣……”
“差不多，”他回答，“只不過我的路子比他多。”
多米尼加修女們隨後到了小門前，從舊糧倉前經過。
“我得走了！”艾格尼絲在安塔爾的嘴脣上最後輕輕地吻了一下。
“等到月圓之夜！”安塔爾向她告別。“無論誰來找你，都會給你我的記號，你會認出來的，現在快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