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到底是寫還是不寫啊?”江俊宇實在是受不了馬車裡的氣氛,轉頭衝着周存志嚷嚷起來。
江靈兒沒有去管他,只是依然很坦誠的直視着周存志。
周存志同樣也沒有看江俊宇,他深深的的看着江靈兒,突然發現他輸了,隨即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擡起手,手指顫抖的拿起重如泰山的毛筆,顫抖的道:
“我寫。”
沒有人能知道他說出這兩個人有多痛心和不甘,他覺得自己的承諾不值一文錢,一張薄薄的紙就把他給否定了。
一字一句,周存志寫的很認真,可是隻要仔細看,就會發現他每寫一個字,手指都顫抖的厲害,似乎他在拼命的忍着什麼,也似乎他在用全身的力氣寫一般。
江俊宇看着,對江靈兒投去不贊同的目光,在他看來,逼着周存志寫這張紙,全然沒有必要。
江靈兒卻不想解釋什麼,而她同時也希望周存志寫的也只不過是一張紙,希望這張紙永遠不要有用到的時候。
“我寫完了,請江大小姐看看有沒有不對的地方,若是有不對的地方,我再重新。”周存志寫完了發現後背的衣衫被汗溼了,而他的話中也帶了一絲賭氣。
江靈兒笑盈盈的,不受他的影響,同時也沒有看那紙上寫了什麼,只是等紙上的墨跡幹了之後,直接把紙遞給了江俊宇,還加了一句:
“放好嘍,什麼丟了,這個都不能丟。”
“多事。”江俊宇小聲嘟囔着,不過卻也仔仔細細的摺好,妥善的放了起來。
周存志苦澀一笑,心裡安慰自己,好在她沒有看,若是再認認真真的一個字一個字的看過他寫的承諾書的話,他恐怕會羞憤難當,很傷心很傷心。
不得不說江靈兒拿捏一個人很準,挑戰了周存志的極限,卻也不碰觸周存志的底線。
而之後,馬車內的三個人誰也沒有說話。
到了江家,江靈兒沒有讓周存志下來,而是示意直接駛進江家內。
周存志自從寫完承諾書之後,整個人都變得不一樣了,若是以前,他會誠惶誠恐的下馬車,走進江家。而現在他卻像是賭氣一樣,任由江靈兒吩咐。
江靈兒見了,微微翹起嘴角,卻在馬車停下來之前道:“以後你就這麼去見我爺爺?”
之前因爲在品鑑會門口跟小廝爭執拉扯,又因爲得到頭籌,被那些茶商拉着說話,周存志的衣衫有些凌亂。
周存志低頭看了一眼,滿不在乎意味的道:“江老太爺看中的應該是我的製茶技術,若是單單憑我衣衫不整,江老太爺就不收我爲徒的話,那就是說明我跟江老太爺沒有師徒緣分吧。”
他一副破罐子破摔,隨便怎麼樣的模樣。
“喂,你這是衝誰耍脾氣呢。”江俊宇有些不滿意,衝他瞪眼睛,心裡卻暗怪江靈兒,覺得都是她讓寫的那張承諾書鬧騰的。
江靈兒卻好脾氣的很,掩嘴呵呵的笑着,道:“好啊,既然周公子如此看的看,那就隨便了,待會兒我也不過去被爺爺訓斥幫周公子說話了,反正周公子很淡然嘛。”
她語調調皮,笑容如春風,一下子把周存志內心的一點幽怨給撫平了,理智回籠,他還真擔心就這麼見江老太爺,臉上閃過一抹尷尬,道:
“我……我不用江小姐給我講情,若是江老太爺不收我爲徒,那就說明我真的不是製茶的那快料,可是……可是我要求先找個地方洗漱。”
這……這就這麼消氣了?
江俊宇錯愕的看着周存志,又看了江靈兒一眼,差點對江靈兒豎大拇指,之前那一次次的妥協,他突然也不覺得丟臉了,與周存志比起來,他覺得還算是有氣概的。
而他哪裡懂,一旦一個人動了情,氣概也好,底線也好,都會拋棄,爲了伊人的一個微笑,甚至是一個眼神的注視,讓他做什麼他都肯。
周存志的感情從這一刻變得卑微,在以後的歲月裡,他一直都卑微的默默地注視着江靈兒,只要希望她回頭看的時候,能一眼就看到他的存在。
而接下來,周存志被安排去江俊宇的院子洗漱,至於衣衫,周存志卻堅持穿他自己的,這是他的底線。
江靈兒自然不會傻的去碰觸他的底線,她也沒有等在江俊宇的院子裡,而是往外書房走去。
對於周存志的事,她先得過去對江老太爺解釋一番才行。若不然江老太爺萬一執拗不收周存志爲徒的話,那可就麻煩了。
“江靈兒,你站住!”江俊宇突然跟了上來。
江靈兒倒是不驚訝,回身看着氣急敗壞的江俊宇,挑眉含笑道:
“你怎麼沒有等周存志,他待會兒洗漱好了,找不到去外書房的路怎麼辦?”
“我安排綠竹守着,他出來就領他去見爺爺。”江俊宇走過來下意識的道,反應過來之後,他的臉拉下來,冷哼道:
“說說吧,爲什麼多此一舉的給爺爺找麻煩?我不記得爺爺說過要收徒弟的話?”
“你猜呢?”江靈兒挑眉。
江俊宇卻皺眉,手一揮道:“我沒有心情跟你在這裡玩,你最好是告訴我爲什麼?”他深深的感覺到了不安,想確定的知道到底是爲什麼。
江靈兒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轉頭看向遠處,本來不算這麼早就讓他知道的,奈何沒有想到他太聰明,竟然察覺到了,如此一來也就瞞不住他了。
只不過在她告訴他之前,她想知道他到知道了多少,她開口反問道:
“在我說出來之前,我想聽聽你都發現了什麼?”
“哼。”江俊宇冷哼,同樣的看向遠處,卻帶着一絲賭氣的道:“都不把我當成傻子,就數你們聰明似的。”
“呵呵。”江靈兒笑了,卻沒有解釋什麼。
江俊宇好像也不樂意聽她解釋似的,賭氣半天,最後頹廢的走到涼亭內坐下,看着跟着走進來坐到他對面的江靈兒,一抹嚴肅的神色爬到了他還略顯稚嫩的臉上,只聽他認真的道:
“爺爺製茶是不是出現了問題?”這是他所能想到的。
不錯。
江靈兒心裡暗道,倒也不瞞着他了,直視着他道:“不止爺爺製茶出現了問題,江家同樣出現了問題。”
“江家?你是說生意上。”江俊宇皺眉,煩躁的一拍身邊的石桌,道:“這個我知道,哼,那些管事只不過是覺得在江家夠久了,在跟母親拿喬而已,那些人只不過是跳樑小醜而已,不用懼他們,收拾他們和簡單。”
這最後一句話他說的有些冷酷,若是有外人在的話,便會知道他不好欺負。
江靈兒一笑,調侃道:“我還以爲你光只知道吃喝玩樂呢,原來還有心,還知道江家生意上出事了。”
“拜託,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給我開玩笑啊。”江俊宇十分的不滿意她微笑的舉動,帶着一絲不安的道:“爺爺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因爲他到底還是不細心,又加上平時跟江老太爺接觸的不多,卻沒有發現江老太爺有什麼不妥。
而他同樣的,也沒有覺得江靈兒再胡說,也許這就是親姐弟之間的默契,不管遇到什麼事情,總會第一時間相信彼此。
江靈兒察覺到了他的不安,但是想到江家面對嚴峻的問題,儘管她不想,而他既然問了,她不打算隱瞞,看着蔚藍的天空,道:
“爺爺年紀畢竟大了,對於炒茶當中的熱感掌握不好了,而對茶葉的味覺同樣也不如以前敏感,而一個頂尖的製茶師,手感和味覺是很重要的,再則就是色澤的把握,爺爺也大不如從前了。”
江俊宇一愣,他從來沒有想到江老太爺會有老的一天,沒有人給他說過這樣的話,同樣他下意識的也不願意去想江老太爺會老。
而如今江靈兒對他說了,他低下頭,半天帶着一絲鼻音道:“爺爺對這個家付出夠多了,早該讓爺爺安享晚年纔對,都是我不爭氣。”
江靈兒看着他,很嚴肅的道:“是,你以前是不爭氣。”
“江靈兒。”江俊宇猛然抹了一下眼角,不滿意的嚷嚷道:“你還當我是不是你弟弟了,我現在正在難過傷心自責,你竟然都不知道安慰我,還在我傷口上撒鹽?”
“你讓我說違心的話?”江靈兒微微驚訝,似乎故意氣他一般的道:“我好想做不到,即便是你的姐姐,也做不到。”
“你!”江俊宇氣的要跳腳了,“真是要把我給氣死了。”難得的感傷一回兒,竟然被她三言兩語全給破壞了,如今在讓他繼續感傷,他冒失只感到生氣,難道的感傷沒有了。
江靈兒看着又生龍活虎,如噴火的暴龍一樣的江俊宇,無聲笑了,她不喜歡他感傷的樣子。
“那個周存志,你就那麼相信他能代替爺爺,撐起咱們江家的茶行?”江俊宇到底沒有忍住,還是問了出來。
江靈兒搖頭,道:“不是相信,而是江家必須要找一個這樣的人出來。”
江俊宇皺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有些話不能再繼續問了,只能道:
“要不要找人盯着他?”
“不用。”江靈兒卻搖頭,道:“若是讓他察覺了,反倒是不好,只有對他表面的信任,才能得到他全部的忠誠。”
“什麼意思?”江俊宇感覺似乎懂了,可是又想不明白她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到底還是年紀小啊,雖然聰明,有些事情卻還是看不明白。
江靈兒心底嘆氣,下意識的教導他道:“不管對什麼人,你首先要做到的是瞭解他,知道他的弱點,分析一下他對你到底有多大益處,需要你用幾分心思,而周存志,值得你用全部心思時,那麼你就不能露出不相信他的意思來,哪怕一絲一毫都不行。”
“說的那麼好,那你剛纔還非得讓他寫什麼承諾書。”江俊宇撇嘴道。
“那不一樣。”江靈兒搖頭,感傷的看向了遠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