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出

只見一名身穿麻衣素服的女子站在攤位前,給人拿起了一盆微型造景細看。

那造景不外六寸來許,卻精緻細膩得驚人,做的是一條湍急的小河道,兩旁岩石嶙峋,間或有些野草生長,一根枯木橫亙在河道中央,兩旁樹木幽深。本來是個有些蕭索僻靜的景象,因着這根枯木便顯得有些禪意。

一名披着蓑衣的老翁在枯木旁垂釣,那釣竿的彎度,顯示已經有魚上鉤,但是河道水流湍急,拍到岸邊岩石上捲起層層白色的浪花,又讓人擔心老翁能否順利把魚提起。

那名看景的客人顯然也很滿意,問麻衣女子道:“這盆微……微景觀是吧?要多少錢來着?”

那麻衣女子便是辰溪了,她笑着答道:“這盆是三兩銀子。”

圍觀衆人也有些咋舌,這樣一盆小小的東西就要三兩。

廖伯孃一開始也覺得心驚,這樣不當吃不當喝的東西,居然能賣這麼高價錢,但看前面幾個客人毫不猶豫地掏錢的動作,她又覺得是自己見識太淺薄了,有錢人的快樂她不懂啊。

那客人有些不忿,指着其他一些也是六寸左右的造景問辰溪:“爲什麼這些小的都是一兩,就這盆要三兩?”

“這盆的造景是比較難做的,像這些岩石枯木,甚至河流浪花,全是我一刀一刀雕刻的,比較費事,所以價錢比別的貴點。”辰溪耐心解釋。

“我家娘子爲了這盆造景,手都不知劃破了多少次,流了多少血,都不知道會不會留疤。”穀雨有些忿忿的說道,她本是與修哥兒去玩的,看人越來越多便回來了。

辰溪也未料到微景觀居然這麼難做。她自己上小薊山,挖那些鋪滿枯枝敗葉的黑色營養土,自己給碎砂石染色,還自己做石膏,倒膜後雕刻,把她的手都磨得粗糙不堪,不知破了幾回了。

好在她不是繡娘,不然以後恐怕會把人家的面料都給刮花,辰溪自嘲的想。

那客人兀自不死心:“就不能便宜點嗎?”

辰溪笑着搖搖頭,她這裡還有這麼多盆呢,一盆便宜了,後面那些勢必也要便宜點,說不定前面買過的人也會覺得自己吃虧,然後回來找麻煩。

那客人便把盆景放下,轉身走了,走了兩步又覺得不甘心,轉回身來掏錢,說道:“就要這盆吧,你給我弄好一點。”

“好,”辰溪笑着收下錢,轉身拿了個竹篾編的小筐子把造景放好固定。那是前幾天辰溪找廖大伯訂做的,針對她盆景的大小做了三個尺寸。

弄好後她雙手提着遞給客人,笑道:“謝謝惠顧,客人慢走。”

這些現代服務行業的基本禮儀,讓客人覺得自己備受尊重,面色稍霽,提過小筐子走了。

鄧同康上前一步與辰溪拱手見禮:“小娘子,這些造景都是你做的?真是心思靈巧啊。”

辰溪忙屈膝回禮,見他穿着青衣長袍,手上還拿着一把扇子,一副文士打扮,便道:“先生謬讚了,不過是一些微末伎倆。”

啓恩大師道:“施主技藝巧奪天工,卻又溫和謙遜,善哉善哉。”

辰溪早就注意到啓恩大師了,見他身材高大,脣紅齒白,眉目俊朗,戴上假髮套就是個濁世翩翩貴公子。不由好感大增,笑道:“愧不敢當‘巧奪天工’四字,不過是些小玩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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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同康對元一大師道:“今日來貴寺,卻沒準備什麼好東西,我挑兩盆造景,送給元一大師和元相主持吧。”說着便指向一盆用一截枯木做容器的造景,上面做了一座深山古寺,寺廟輪廓綠樹環抱,樹下有兩個小沙彌姿煮茶,旁邊草地上,一名老和尚與一名青衫文士席地而坐,兩人中間放了一張棋盤。

另外一盆造景卻是寺院一角,兩個小沙彌在清掃落葉,一個似乎是有點累了,擡起頭來凝望天空發呆,另外一個小沙彌則是蹲下身去,看着地上螞蟻搬家,小心翼翼的挪開了一片覆蓋着他們的葉子。

兩盆造景都沉穩幽靜,給人寺院深深之感。

元一大師雙手合十,說道:阿彌陀佛,如此便卻之不恭了。”

鄧同康也合十回禮:“大師客氣。”

他又挑了三盆造型各異的造景,對辰溪說道:“這三盆我也要了,小娘子,一共多少錢?”

辰溪看着這位大主顧,早已眉開眼笑,她說道:“這幾盆都是大尺寸的,七兩一盆。”

她做的微景觀一共有三個尺寸,最小的六寸左右一般賣一兩,中等的是三兩,像現在這種寬約二十二寸的爲七兩一盆。

啓恩大師沒有挑,他是個方外之人,早已超然物外,雖然心中也很喜歡這些造景,卻不願被這些世俗的物事羈絆住自己。

鄧同康旁邊的長隨上前付了錢,便與另外兩個小廝模樣的,一起搬了鄧同康看中的三盆回馬車。

寶華寺的僧衆中走出來兩名僧人,捧起要送給元一大師和住持的那盆造景,回了隊伍。

辰溪笑着對鄧同康他們說道:“造景的植物都是野生的植物,雖然不算很嬌氣,但養護的時候也有幾點需要注意:

第一邊便是光線問題,它們雖然都是喜陰的植物,不用陽光的直射,但是也需要足夠的光線才能生長的好,最好早晚太陽不強的時候搬出去曬一小會。

第二,要注意通風,苔蘚造景種植的密度比較高,很容易把植物悶壞,所以要把它放在通風陰涼的地方。

最後一點,切記不要直接澆水,留意容器周圍的內壁上,已經沒有水霧的時候,用那種削了尖嘴的竹管,沿着內壁澆到泥上,或者用刷子蘸水,輕輕撥動,讓水珠淋在苔蘚上。

如果容器內壁上還有水霧,那便斷不可再澆水了。

按照這樣的方法養護,可以活幾年甚至更久,如若不然,可能不到一個月便死了。”

鄧同康家中便有專門伺弄花草的人,自然不覺麻煩,但他還是好奇問道:“你把這些說得如此麻煩,不怕別人不買了嗎?”

辰溪笑道:“就是普通的盆景也要時時修剪,本來買這些造景的人就是因爲喜歡,既然是喜歡又怎麼覺得麻煩?那些養盆景的人在修剪枝椏的時候,都是覺得心情平靜,能忘記一切煩憂的。”

三人都覺有理,與辰溪拱手告辭後,帶着寶華寺僧衆走了。

辰溪看着他們一行人的背影,莫名覺得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