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顯在知道這個消息之後簡直就是一個大寫的心塞,他之前一直襬出一副收縮的姿態是因爲覺得自己沒有做太子的資格,現在這又是怎麼個節奏啊?
武后的心思,其實鄭玘都猜得出來。
“或許你預言之前,她並沒有一個確切的目標,大概只是想要更多的權利而已,但是你跟她說了那句話之後,她的野心就不可遏制了,現在她希望你當太子也不過是覺得你根基不穩,最好廢而已。”
抱着廢太子的目標來立太子,李顯苦笑道:“縱然覺得廢掉我容易,但是不還有李輪嗎?廢掉我之後不就是他?到時候她要怎麼廢掉李輪?”
“相王最是識時務不過,你覺得他會怎麼做?”
這還用說?歷史上李輪不就是三讓其位嗎?或許有人覺得他是牆頭草,但是實際上他對政治時局的把握卻是極其精準的。
李顯嘆了口氣,對於成爲太子這件事情他多少是有些抗拒的,不是擔心做不好,而是擔心……臥槽,他當了太子之後住進東宮那……那他和鄭玘怎麼辦?
他住在外面王府,鄭玘的房子跟他離得近,就算離的不近也能住到他這裡來,沒有人敢說什麼,但是在東宮……他能讓鄭玘留宿?再怎麼說都算是皇城之內,能夠留宿的除了真的有理由,要麼就是……宦官。
一次留宿行,兩次三次就不太好了,而且也太顯眼啊,這特麼就是要被迫見得着吃不着啊。當然對於當太子這件事情本身他是沒有太大的壓力的,縱然他自己經常頭腦發熱,可是當了太子也並不代表他說什麼就能做什麼了,君不見連李治都沒這份本事呢。
李顯能想到的鄭玘自然也能想到,而且他能想到的就更多,說實話在他看來李顯做太子甚至做皇帝都不是特別合適,因爲他總是特別心軟,特別天真,總是希望親友都好好的在自己身邊相親相愛,就好像小孩子一樣希望零食玩具都觸手可及,然而這種事情在皇室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上面兩大巨頭都發話了,李顯的英王黨在這個時候就凸顯出重要性了,之前他們雖然不站隊,那是因爲看不清局勢分不出勝負啊,現在勝負已經這麼明顯了,他們不努力一把簡直就對不起自己啊。
英王一黨簡直要被這個餡餅砸懵了,一時之間興奮無比,不過這些人在朝堂上也不過就是些蝦兵蟹將,真正有能力的人不可能輕易站隊也不可能不站隊就惶恐不安。
真正發力的其實是鄭玘手裡的人,李顯跟鄭玘談了一下,想要保住李賢那麼他就要有相應的地位,如果李輪當了太子,他想要殺掉李賢怎麼辦?李顯用什麼去反抗?更重要的是人家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動手,親王和太子能夠動用的國家資源相差是很大的。
只不過還是有很多人反對,都覺得李顯當了未來的老闆,但是……下下任的老闆人選怎麼辦?李顯說過他不留子嗣,那麼嗣子這一條路基本上也斷絕了,哪怕不是親生兒子,一旦過繼來了那麼也跟親生的沒啥區別了,也都是他的兒子了,這還算的上是不留子嗣嗎?
最後李治站出來表示:“當初英王所爲是爲我祈福,待朕百年之後,此言作廢。”
李顯:wtf?
羣臣:咦?
李治說這句話的時候是完全沒有通知過李顯的,所以李顯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在看到好多大臣都眼冒綠光的看着自己之後,李顯覺得……李治在坑兒子這件事上真是戰鬥力強大,最可怕的是他的出發點都是爲你好的,然後坑的你連哭都哭不出來。
媽蛋,當初他只是想要找個名正言順的藉口好不用娶妻啊親爹,你……你這樣讓我怎麼辦?
當天下朝李顯想要去找李治,結果連李治的面都沒見到,李治只是讓黃常侍給他帶了句話:“大王,天皇說了,皇子可以任性,太子不能任性。”
李顯只能一路淚奔的跑回英王府拽住鄭玘就說道:“我覺得我可以發揮一下特長把李輪給推上去,你覺得怎麼樣?”
鄭玘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天皇天后會生啃了你,你覺得怎麼樣?”
李顯抱頭:“啊啊啊,要被坑死了啊,你別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好嗎?難道你要眼睜睜的看着我娶個女人當太子妃?”
鄭玘沉吟半晌說道:“這件事你不要着急,他們反對的理由不就是你沒有子嗣嗎?娶妻的最終目標不也是讓你留下子嗣?當然我也知道有些人是衝着那個未來皇后的位子去的,只不過你若是有了兒子,他們就沒有理由了吧?”
李顯瞬間雙手抱胸:“你要幹嘛?”鄭玘要是敢讓他去找個女人生個兒子,他立馬就把鄭玘啃死算了!
鄭玘摸了摸他的狗頭笑道:“過繼的也是兒子啊,你不是一直擔心相王的兒子會毀了這座江山?不如就將他帶在身邊教養,這樣要是還長歪了就是你的問題了。”
李顯沉默了一下,才嘆了口氣說道:“他還沒出生呢……不過,好吧,算了……我去找阿爹。”
李顯說完之後就又奔回皇宮了,這個時候李治正在思考給李顯娶哪家女兒比較好,按照道理來說李顯已經不需要一個家世顯赫的妻子來幫他穩定地位了,李顯自身的功績足夠他坐穩太子之位,但那是在普通的情況下,想到武后,李治覺得……李顯還是需要一個世家之女做妻子,至少岳家能夠幫他對抗武后的。
結果就在這個時候,李顯跑過來認認真真的表示他可以過繼兄弟的兒子,老婆什麼的就算了吧。
李治差點被這熊孩子給氣死,作爲一個一直都很溫和的好人,李治難得的開口咆哮:“你是傻了嗎?一個有力的妻族能夠讓你省很多事你到底明不明白?”
時隔十年,李治再一次確定熊孩子就是熊孩子,這輩子估計是好不了了,讓這麼一個熊孩子來當皇帝……真的靠譜?
然而也只能是他了,就如同當初李世民選擇李治的理由一樣,李世民覺得李治夠寬和能夠善待兄弟,而現在李治也是這麼想的,而且如果讓李輪上位的話,李顯對李輪可能會有負面情緒,畢竟當初廢李賢的所有事情裡都有李輪的影子,而如果是李顯的話,他的小兒子對兄長的感情很特殊,到不至於反。
退一萬步說,李顯沒有兵權卻勝似有兵權,將領們都支持他,李輪也反不起來。
李顯被李治噴了個暈頭轉向,抹了把臉纔開口說道:“我不需要那些,我不需要……一個像阿孃一樣的妻子。”
恩,因爲他妻子比武后強悍,卻不會爭位——當然這句話就不要說出來了。
李治聽了之後立刻沉默了,李顯舉得例子簡直是鮮血淋漓,到了如今李治都說不好把武后扶植起來有沒有後悔,然而當時這是沒有辦法的選擇,他也只能怨念自己的身體不爭氣而已。
正當李顯覺得自己說服了李治的時候,李治忽然開口說道:“既然擔心就不要給她機會,其實我的意思是讓你不要着急先選正妃,側妃可以先進門,若是生了兒子以後找一個兒子爭氣,性格老實的女子立後也不是不可以。”
什麼妾不能扶正之類的到了皇室都要讓步,如果妾真的不能扶正,那麼武后壓根就不能上位!
李顯聽了之後差點被自己嗆死,一個女人還不夠還想給他好多女人,他……他纔不要呢!李顯和李治兩個人誰都沒辦法說服誰,李治非要死死咬着並不是所有女人都跟武后一樣,李顯卻說萬一遇到一個這樣的怎麼辦?
不過顯然薑還是老的辣,李治直接冷笑着說了句:“那就放任她和你阿孃鬥好了。”
臥槽……您……真是……李顯都沒話說了,無論是什麼女人在武后面前都會被秒成渣渣好嘛?但是……放手讓這兩個女人去鬥了,那還要他做什麼?他就是做傀儡麼?
李顯爲什麼從頭到尾都沒想過爭位?第一個是他覺得自己不適合做那個位置,第二個就是他知道一旦上位了他肯定要跟武后扛上,沒有人希望自己當一個傀儡,但是跟武后扛上……就算爭贏了也是傷筋動骨了,而且這樣的鬥爭會影響國家的發展,李顯不願意自己變成一個鬥士,然而如今……他敗退了。
李顯艱難的說道:“我可以過繼的。”
李治沉默着沒說話,只是讓李顯先走了,然後……他就把鄭玘給喊了過去。李顯在知道這件事兒的時候整個人都有些坐立不安,這種事情他看到的太多了,兩個人在一起如果家長不願意的話,自己家的孩子怎麼說都不聽,那麼就從另外一放下手,反正目的是讓兩個人分手,怎麼分不是分呢?
李顯縱然告訴自己要相信鄭玘,卻也擔心,畢竟李治的理由太強大了,他完全可以用天下安危來威脅鄭玘,而鄭玘……李顯覺得鄭玘或許還真的吃這一套,他到底不是感情大於天的人。
只不過在鄭玘從宮裡回來之前,李顯覺得自己不要輕易下結論比較好,萬一鄭玘說服了李治呢?
結果鄭玘從洛陽宮出來之後就直接回到了他的伯爵府並沒有來英王府,李顯當時什麼都沒說,只是準備洗洗睡了,然而……睡個屁啊!在這種情況下他要是真的睡着了那他和鄭玘就可以和平分手了,真的。
就在李顯坐在牀上思考要不要大半夜cos貞子去圍追堵截鄭玘的時候,忽然就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李顯頓時嚇出了一身白毛汗。
門被打開肯定不會是風吹的,李顯穿着中衣站起來之後就看到鄭玘提着一個小燈籠緩步走進來。
李顯頓時翻了個白眼:“大半夜的你這是要嚇死狗?”
鄭玘含笑問道:“小狗被嚇死了嗎?”
李顯瞪着他不說話,鄭玘坐過來嘆了口氣說道:“天皇真是……太難對付了。”
李顯扭頭看着他,鄭玘繼續說道:“天皇本來的意思是先把太子妃給定下來,然後等他百年之後再娶進來。”
“這個我知道,但是……你怎麼說的?”
鄭玘微微一笑:“我只是告訴天皇,別說太子妃沒過門,就是過了門孩子沒出生就被意外而亡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你熊!李顯覺得鄭玘應該是武后的親兒子纔對,這思維方式簡直是一樣一樣一樣的。
鄭玘看到李顯的表情就反問:“難道不是這樣?”
當然是了,李顯還覺得歷史上的周王妃是怎麼死的好嗎?惹惱了武后死是肯定的,怎麼死就大有講究了。
不過李治也只能勸說,李顯不同意,真的給他娶進來一個世家女子這……這不是結親這是結仇啊,到時候支持者沒有弄過來,反而給弄了個仇家,不帶這麼拖後腿的。
李治只能無奈的先把這件事兒給放下,但是子嗣問題他卻要讓李顯好好考慮。
這邊李顯還沒考慮好,那邊被幽於別所退出了公共視線的李賢卻出了問題,他的長子和次子同日夭折!
李顯當時聽了心裡就咯噔了一下,連忙跑到囚禁李賢的地方去探望他,說實話,如果是別人的話估計沒有武后的命令那些人也不敢放進去,但是李顯是武后看好的太子人選,而且李顯還動用了金錢攻勢。
他看到李賢的時候已經沒辦法把這個形容憔悴的男人跟印象中的那個意氣風發的皇太子差太遠了,李顯心下惻然,李賢在看到他的時候眼中迸發出了希望,他緊緊攥着李顯的手問道:“七郎,阿爹是不是不生氣了?他是不是要放我出去了?”
李顯有些不忍心開口,他之所以過來主要是想知道李賢的兩個孩子到底是怎麼死的,只不過他忽然覺得自己來的有些莽撞了。
李賢見他不說話忽然清醒過來,慘笑道:“我……我知道了,你不用說了,你能過來我很高興。”
李顯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我是聽說大郎二郎沒了,所以過來看看。”
李賢聽了之後眼中泛起淚光:“他們……他們是被人害死的!”
李顯聽了之後頓時大吃一驚:“怎麼?”
還能是怎麼回事呢?雖然這所別院也是皇家別院,但是李賢已經是庶人了,生活水平自然是下降了很多,最主要的是在武后的示意之下,李賢的生活水平連庶人的平均水平都達不到了,乍逢大變就連李賢和他的妻子房氏都有點扛不住,更不要說之前養尊處優的小孩子們了。
而且以前照顧孩子……房氏都只是關心孩子的飲食衣服,根本沒有親自照顧過孩子的起居,現在都讓他們夫妻來搞定,哪怕還有一個張氏也一樣各種忙不過來,疏忽一點很正常。
而這一疏忽……就導致李賢的嫡長子和庶子一同生病,發起了高熱。這個時代的醫療比較落後,更何況現在李賢這裡缺醫少藥就不說了,連像樣的郎中都請不到,小孩子沒有得到及時的救治,就這麼夭折了。
李顯在聽完之後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只能默默的給李賢留下了大筆的銀錢,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在最初的激動之後,李賢很快就恢復了過來,他畢竟是當了多年太子的人,他看着李顯忽然笑道:“阿爹還沒有立你爲太子嗎?”
李顯有些吃驚的擡頭看向他,李賢一臉鎮定的說道:“之前我一直沒有來得及跟你說,若我被廢,定是你當太子,八郎……”說到這裡李賢有些輕蔑的表示:“他還不夠格。”
李顯苦笑着將之前朝堂上的各種爭執說了一遍,李賢聽了之後微微嘆氣:“我是沒希望翻盤了,如果是這樣我倒是希望你當太子,至少……你會善待我們一家。”
“八郎……八郎不是那麼心狠的人。”李顯有些難過,嚴格來說李賢和李輪纔是真正的親兄弟啊,而且李賢已經被廢了,根本沒辦法影響到李輪了不是嗎?理論又何必趕盡殺絕?
李賢搖了搖頭說道:“算了,不說他,我這些日子才明白,其實那個太子之位……根本就是一個牢籠,你進去之後就會受到諸多限制,我跟你說……阿孃……你不要跟阿孃硬碰硬,自我被廢我思索良久,這才明白其實我和五兄是犯了同樣的錯誤的,都太急着掌權了,阿孃手中的權利絕不僅僅是我們看到的那樣,你若是也強硬那麼說不定到最後也要落得和我一樣的下場。”
李顯愣愣的看着李賢:“六兄?”
李賢嘆了口氣:“我……我曾經做錯過許多事情,現在想想唯一做對的大概就是始終不曾爲了一己私利陷害於你。”說到這裡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當然我也承認我利用過你,只是……生在皇室,親情愛情終歸不過是虛無縹緲之物。”
李賢轉頭目光銳利的看着李顯說道:“七郎,聽我一句勸,不要再天真下去了。”
李顯抿了抿脣,半晌才說道:“我如今也不過是走一步看一步而已,只是……六兄,阿爹對你終究是關愛的,他……他也不想看到今天這樣的局面,前些日子他還叮囑我一定要保住你。”
李賢愣了一下才說道:“終究是……我讓阿爹失望了。”
李顯搖了搖頭:“算了,不說這個了,我今天來得急,有些東西不能帶進來,回頭我去看看是誰主管看守這裡,到時候我想辦法給你弄點衣服藥材和吃的進來。”他能爲李賢做的也不過是這麼多了。
李賢灑脫的笑了笑:“這樣已經很好了。”
李顯起身就要告辭,他在這裡終究不能久留,不過在他還剛出門,就聽到房氏淒厲的聲音:“殿下,殿下還請留步!”
李顯轉頭一看就看到一臉病容的房氏被張氏扶着一路跌跌撞撞走到李顯面前直接跪下說道:“殿下,還請您救救三郎吧!”
李顯大吃一驚:“阿嫂?”一邊說着一邊扶起了房氏。
房氏眼睛紅紅的看着李顯只是說道:“救救三郎吧。”
一旁的李賢似乎有些不忍,想要說什麼卻終究沒有開口,如果是以前這個時候他大概要斥責房氏了,但是現在……李顯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了。
李顯聽了之後有些驚訝:“三郎怎麼了?”
房氏試了試淚說道:“三郎如今還好,只是……他年級幼小,他的兩哥哥都已經受不住去了,我不知道他還能撐多久,七郎,殿下,求求你救救他吧。”
李顯頓時有些爲難,房氏看他這樣立刻看了一眼張氏,張氏機靈的跑到後面將三郎抱了出來,三郎如今不過剛五個月,看上去有些瘦弱,臉色蠟黃蠟黃的一看就知道是健康狀況有些堪憂。
李顯有些猶豫,半晌才說道:“我……過兩天先派人來看看吧,別的……再想辦法。”
房氏有些失望,不過李顯的爲人她很清楚,既然李顯說會讓人來看,那麼就不會食言。李顯回去的一路上腦子裡一直閃過三郎瘦瘦小小的模樣,尤其是回到英王府看到活潑白胖的鄭瑾之後,就更加感慨,曾經也是天之驕子,卻一朝淪落到這個地步,皇室……看着風光,卻不能走錯一步,否則……只怕生不如死。
而鄭玘聽到李顯的感慨之後,忽然說道:“既然你有過繼的意思,那何不如將三郎過繼膝下?如此,一來年紀幼小,二來縱然有生父,其生父也無法對你有任何影響,比相王之子更加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