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如冷冷的笑了起來,不屑的道:“我倒想聽聽,欽差大人所說的‘再也清楚不過’,是指的哪些事情?”
秦霄看了段如一眼,朗朗的說道:“首先,今晚的整件事情都是你與杜遠山預謀好的。這也是爲什麼,杜遠山明知道我們在四處找他,卻冒風險帶着趙小姐躲在飄香樓的原因。他很聰明,知道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最安全,我們怎麼也想不到,他們就躲在我們的眼鼻底下。可惜,你段老闆關掉了一直生意挺好的飄香樓令我生疑,於是我便派人前去搜查,果然找到了趙小姐。可這時候,杜遠山卻因爲‘有事要辦’沒有在飄香樓。他所要做的事情,就是穿着新郎的衣服,事先藏到新房裡,我說的沒錯吧,段老闆。”
段如冷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秦霄接着道:“等賈蘇全陪完賓客亂醉如泥的進到屋裡,你突然出手制住了莫雲兒和賈蘇全,而杜遠山則弄得披頭散髮的裝作發瘋,然後在夜色掩護之下當着滿堂賓客衝了出去,做出了賈蘇全酒醉發瘋跳江的假象。到時候,你再將已經被你弄得昏迷的賈蘇全,扔進江水中淹死。這樣一來,整個計劃就完美了!這原本是你與杜遠山訂下的計策。可惜,杜遠山也只知道了一部份,他全然想不到你也會緊隨其後殺了他滅口,將他的屍體拋入江中。”
衆人驚道:“一部份?”
莫雲兒驚聲尖叫:“段媽媽,你爲什麼要這麼做?你事先不是這麼跟我說的!你跟我說,只是求點錢財,讓我也有個好歸宿……”
段如怨毒的瞪了莫雲兒一眼,並不言語。嚇得莫雲兒朝後倒退了兩步。
秦霄定了定神,深呼吸一口,接着道:“我可以想象,段如和杜遠山商議今晚的計策的時候,杜遠山所知道的,也最多隻是謀害賈蘇全,然後想着分得財產帶着趙小姐遠走高飛。”
“那還有其他的部份呢?”
秦霄轉過臉來冷冷的瞪着段如,眼睛裡透出一股憤怒:“其他的部份,就全是這個惡毒的女人一人策劃的了。首先,便是下毒,這個,並不是他與杜遠山預先定下的計劃內容。醉酒的人肯定會口渴,於是她將砒霜下在水壺裡,讓莫雲兒倒給賈蘇全喝。這個時候,她就連莫雲兒也不放過,要麼將她也一起毒死,要麼,將謀害賈蘇全的罪名栽髒到她的頭上。然後,她一面將喝下毒水的賈蘇全藏進衣櫃裡,而並不是將他帶出去扔進江裡。之後,她再急忙趕到江邊,在和杜遠山約好事後見面的地方,將他殺死。杜遠山是漁夫,水性是很好的,斷然不會被淹死。所以,他只能是被段如所殺。”
段如看了看秦霄,冷冷的道:“我承認,你說的事情已經八九不離十了。”
莫雲兒悽惶而呆滯的搖着頭:“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那麼做……我跟了你快十年了,從來沒有做錯過事情,從來沒有背叛過你,我甚至一直把你當成我的親孃!”
秦霄擺了擺手,示意莫雲兒先不要激動,接着道:“可是,我還有兩件事情想不明白。其一,你既然是爲了圖謀賈家財產,爲什麼要連着將莫雲兒一起陷害,甚至還有可能將她毒死?這樣一來,你的整個計劃不也就被破壞了麼?再者,你明明已經殺掉了杜遠山滅口,爲什麼還要回來這裡?”
段如突然悽慘無比的仰天長笑,然後突然轉過臉來,狠狠的瞪着賈如海:“老賊賈如海,我在你面前這麼久了,你居然還是沒有認出我來麼?”
賈如海大驚,揉了揉眼睛朝前靠近一些,仔細看了好一陣,突然一下驚叫起來:“你——你是……可是……”
“哼,可是有點不像是吧?哼!老賊,我要是老早被你認出,我的計劃哪裡有那麼容易成功!”
段如牙齒狠狠咬着嘴脣,已經流出血來,眼睛裡也涌出淚來,恨意無邊的說道:“欽差大人,你聽完我的故事,就知道我這個心如蛇蠍的女人,爲什麼這麼做了。二十年前,我叫沈儀兒,便如同這趙家小姐一般,是個千金大小姐。後來,我遇到了這個狼心狗徒——賈如海!”
賈如海大驚失色:“你——你不要含血噴人!大人,這個賤婦臨死也要拖人下水,不要信他鬼話!”
李嗣業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給老子住口!在一旁安靜的聽着。咱家大人可不是你這種笨蛋,是真是假他自會分辨!”
段如一臉悲恨的看向賈如海:“你這老畜牲,事到如今,你還在百般狡辯,稍等片刻,你便無話可說了!我要把你的醜惡行徑公之於衆!”
秦霄臉色沉了一沉:“少說廢話,究竟是什麼事情!”
“二十年前,我遇到了賈如海。當時他便哄騙於我,讓我揹着家人跟他私奔。在他的巧言蠱惑之下,我偷了家裡的三萬兩銀票,和他一起逃到外鄉。因爲此事,我家中老父被活活氣死。沒想到,這個老畜牲佔了我的身子,騙得銀票之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傷心欲絕,便去跳崖尋死,沒想到命不該絕,被一個正在此處隱居的武林高人所救。後來,此人不僅救我性命,授我武藝,還四處尋找高人名醫,幫我治好了臉上被岩石劃傷的傷痕,於是,我的面容都有些變了。從那時候起,我就發誓,一定要找到賈如海這個老畜牲,將我受的痛苦千百倍的還給他!”
“除了仇恨,我心都死了。於是便投身秦淮河風月之地,成爲名噪一時的花魁。後來,我無意中發現,賈如海赫然已是南昌有名的富商,於是我便來到這裡,開了這間飄香樓。”
秦霄打斷道:“等一下。你既然要報仇,以你的武藝,直接殺了賈如海難道還不容易?”
“哼,那樣豈不是便宜他了!”
說罷,段如突然喪心病狂一般的狂笑起來,“好你個披着獸皮的僞君子賈如海,管着自己的兒子不在外面花天酒地,自己卻隔三岔五暗地裡的跑到飄香樓鬼混,每次還都要龜奴將姑娘帶到你私下置的別院。那時候,我不下千百次的想殺了你,可是,我終於是忍下來了,就是爲了讓你痛不欲死,羞於爲人!”
“欽差大人,各位,你們知不知道,這賈家老爺爲什麼極力抗拒他兒子與莫雲兒的婚事?哼!大家不會真以爲他是這般的正人君子吧?那不過是因爲,他兒子要娶的,也是老子想娶的!”
賈如海一聲暴喝:“賤人,你別再說了,別再說了!大家不要相信她,她在污衊,污衊!”
“哼,就算是我在污衊,莫雲兒總不會說謊吧?”
莫雲兒低壓着頭全身發抖,沉默不語,雙手使勁的掐捏着自己的手指,關節一陣陣骨骨作響,看似已經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段如突然發出一陣慘烈的大笑,道:“老畜牲,你還是那副嘴臉,幹了的事情不認賬。兒子和老子,一個前半夜,一個後半夜,也當真有些意思。可是,更有意思的事情並不是這個。假如我說出來,老畜牲,你可千萬別去撞牆!”
大家突然都感覺心懸得高高的,不知道這個可怕的女人,還會說出什麼奇怪的事情來。
“老畜牲,你聽好了。當年你佔了我的身子後,我就懷孕了。這個叫莫雲兒的女人,就是我生的,也就是你的親生女兒!”
此言一出,衆人同時感覺腦海裡一聲“嗡”響,賈如海更是如遭雷擊,頹然的癱倒在了地上。
莫雲兒猛的一下擡起頭,整個人都彷彿癡了,眼前一陣天旋地轉。
她一臉煞白的朝段如走近兩步,嘴脣顫抖着壓低了嗓子,彷彿詛咒一般的說道:“娘?你剛剛是說,你是我娘?”
段如竟不敢直視莫雲兒,冷哼一聲轉過頭去。
莫雲兒渾身僵硬的走到段如身邊,緩緩的蹲下,一臉癡傻的看着段如,彷彿夢囈一般的說道:“我是你的女兒,懷胎十月生的女兒。我做錯了什麼?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緊接着,莫雲兒突然一下就激動起來——“爲什麼,你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撕心痛,淚決堤,陣陣哀號從莫雲兒的喉嚨裡衝出來——“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莫雲兒猛然推了段如一把,起身朝外跑去,嘴裡瘋狂的呼喊道——“爲什麼!”
“李將軍,快把她攔住!”
賈如海一臉癡呆的看着奔號而出的莫雲兒,嘴裡喃喃的道——莫,雲,兒……女兒……
段如嘴角掛着一絲嗜血的殘笑,彷彿被抽空了力氣一般,一瞬間老了二十歲。她喃喃的道:“欽差大人,你現在明白,我爲什麼要下砒霜了。其實我是想毒死莫雲兒的,沒想到她自己沒有喝水,卻單單隻倒給了賈蘇全。她是個賤種,是罪惡,是屈辱,她本就不該來到這個世上!當年我曾無數次的想過不把她生下來,可是,在我師父的勸說下,我終是沒有狠下心來。現在,幫我報完了仇,她也可以去死了。我本想親手殺了她,只可惜,我最終還是心軟了一下。至於我爲什麼要回來,全然是因爲,我不過是想回來親眼目睹發生在賈家的好戲。只是我沒有想到,大人武功居然那麼好……還有杜遠山,那個賤男人,根本就跟賈如海當年一年!都是禽獸,禽獸!”
秦霄看着趴在地上如同一具腐骨爛骸的段如,不堪忍睹的閉上了眼睛。
他突然感覺,心裡隱隱的有些刺痛。
悲劇!居然會是這種,人倫慘變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