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衣一直昏昏沉沉,但明顯身上的高熱已經慢慢在退下去,臉上的黑氣也消退了不少。秦霄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開始算計接下來該怎麼辦。
墨衣受了這樣的傷,是不宜於騎馬劇烈顛簸的,看來現在,也只好去僱張馬車。秦霄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滿是鮮血的胡服,心想這樣跑出去還不將人嚇得半死?於是將墨衣輕輕放了下來,跑到河邊脫下外套,使勁的搓洗,好在是一件黑色底紋的胡服不太現形,不然乾涸的血跡怎麼也能洗得乾淨。這時身後的墨衣好像有了動靜,劇烈的咳嗽起來,秦霄跑到她身邊,見她果然甦醒了。
“你還好吧?”
秦霄矮下身去將她扶住。
墨衣似乎有些暈頭,眼神一陣迷惘:“大人,我……我們這是在哪裡?”
秦霄見墨衣臉色一片慘白,但是嘴脣上的黑色都已經消退,知道她應該沒有什麼大礙了,輕輕摟着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胸前,低語道:“昨天你中了毒箭,不過好在我認得那種箭毒,現在已經替你解毒,應該沒事了。”
墨衣見秦霄光着上身,露出了在特種營裡曬出的古銅肌膚,不由得羞赧說道:“大人,對不起……墨衣居然成爲了你的累贅,我真是太沒用了。”
秦霄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沒事的。若不是你殺回來救我,我也沒那麼容易脫困。不過你現在身上的毒還沒有完全解去,不好劇烈運動,以防餘毒攻心。這樣吧,我再去弄點草藥來給你換藥,然後我們找輛馬車去長安。”
墨衣咬着嘴脣,輕輕的點了點頭:“對不起,因爲我,耽誤了這麼多寶貴的時間……”
秦霄將她輕輕放倒,低語道:“別傻了。若不是你。我現在可能還沒有脫困或是已經暴屍當場了呢。若是爲了趕那麼一點時間而讓你有什麼意外,我也會後悔一輩子的!”
墨衣看着秦霄健碩的背影,微微的低下頭,流下兩滴淚來。
草藥採來了。秦霄將它嚼好,滿嘴的藥汁也不好說話,把心一橫。朝墨衣嘴上吻了過去。墨衣驚慌的撲閃了幾下眼睛,緩緩張開口,從秦霄嘴裡接過那一屢屢苦澀而帶着棗花蜜清甜的藥汁,緩緩地嚥了下去。
一切看起來是那麼平靜而自然,可墨衣明明聽到,自己的心在“砰砰”的狂跳,臉上也不自覺的泛起一絲紅潮。反倒讓她蒼白如紙地臉有了一絲血色。
秦霄看着她的表情反應,心裡不由得暗自有些好笑:都什麼時候了,還有空春心蕩漾。來不及細想,秦霄將剩餘的藥渣縛到了她地小腿傷口上,重新包紮得好了。
正巧這時,遠處的官道上一輛馬車不緊不忙的慢慢跑來,秦霄讓墨衣坐下,騎上淡金馬朝官道上而去。
趕馬的是個五六十餘歲的老漢,還正悠哉由哉的哼着小曲兒,手裡拿着一個酒壺,不時的飲上幾口。秦霄將馬往道中一橫。驚得那老漢急拉繮繩,驚慌罵道:“哪來地光身小夥子,擋在路上不要命了!”
秦霄拍馬上前,拱手一揖:“對不起了老丈!我這裡有一錠銀子送你,沒別的意思,只想租你的馬車去一趟長安。”
老漢揉了揉眼睛,不禁有些驚住了:“你……你是什麼人呀!這麼大綻銀子,就爲了租我這馬車一用?”
秦霄咧嘴笑了一笑:“你若是同意,我便是租車的好人;你若是拒絕,我便是搶車地小賊了!”
老漢瞪大了眼睛生生的嚥了一口口水:“好吧。上車!我這本來也是要去京城去接女兒的,一輛空車兒,載你一程也無妨。”
“那好,老丈請稍等。”
秦霄拍馬回去,將墨衣載了過來,扶她進了車廂。
老漢驚疑道:“小夥子,這姑娘看似是中了毒呀!腿上也負了傷,得趕緊治纔是。”
秦霄隨口應道:“哦,被毒蛇咬了,已處理了一下,所以現在才趕着去京城找大夫。”
老丈呵呵的笑:“小夥子,你就別蒙我了。老頭子看這姑娘臉色,就知道他中的是烏頭箭毒。可用棗花蜜、烏川等幾味草藥急救,但事後也須細細調理百日,動不得怒氣。關雲長知道不?那麼厲害的人物呢,也被這小小的烏頭箭毒折騰得不行了。”
秦霄不由得有些吃驚:“老丈莫非精通醫術?敢問高姓大名?”
老丈擺了擺手笑道:“談不上精通,年青地時候跟一個老師傅學過幾年,也算是他的學生吧。老漢平頭百姓一個,名叫鍾衍,關中雍州人士。”
秦霄奇道:“老丈的師父是……”
老丈點頭笑了笑,頗有些得意的說道:“說出來真是有辱師父大名。他老人家高姓孫,諱思邈,千年難得一見的醫道高人哪!”
秦霄驚道:“藥王孫思邈?”
老丈呵呵的笑:“正是正是!想不到小夥子還有些見識,知道我師父這樣的一個別號。好啦不多說了,要救中毒之人可不能多作耽誤,將你的馬兒也套到車轅內吧,我們這就動身去長安。”
秦霄將淡金馬套上車轅進了車廂,暗自想道:這老漢居然是藥王孫,思邈的學生!孫思邈死了二十多年了,可是依舊名聲赫赫天下風傳。
墨衣輕語道:“孫思邈活了一百多歲,從隋朝時起就名聲在外了。可他一直隱居山林沒有出仕,是個不世的高人哪!沒想到他還有傳人。”
秦霄讓墨衣靠在自己身上,好讓她少受些顛簸:“回去後,就請這位老先生替你治傷解毒。”
官道上商旅路人漸漸多了起來,一路也算安然無事,到了長安。到城門口地時候,秦霄從車廂內探出頭來,對守城衛士問道:“你家大都督衛王殿下,今日可有來城門?”
衛士愕然的愣了一下,看清楚是秦霄,連忙拱手道:“回大人話。衛王殿下今日已經來過了一趟城門,但馬上走了,據說是去了大人您家裡。”
秦霄低低的驚咦了一聲:這倒好,免得我到那些花街巷柳之地去尋他了。老漢鍾衍驚聲道:“原來你是京城的大官兒哪!怎麼不早說哩!大人家在何處。老漢送你過去。”
“金光門。”
進了長安城,街道寬闊平整,馬車平穩的跑了一段時候。鍾衍將車拉住了,驚嚇的說道:“大……大人,不能去了。”
“怎麼了?”
秦霄從車廂內朝外後告,只見從裡坊街道入口,一直到自己府前,已經被大批的府兵團團的圍住,還正有幾個士兵提着長槍往馬車這邊跑來。
“站住。什麼人?”
鍾衍嚇得驚叫一聲‘啊呀’就險些撞下車來。秦霄將他扶住跳出車廂:“大膽!你們是哪裡的兵卒,竟敢阻擋道路圍住本官府第,居心何在!”
那幾個兵卒慌忙拜倒下去:“秦大人恕罪!小人奉南衙大都督之命,守備大人家宅!”
秦霄心中一驚:壞了!難道。我家裡發生了大事?
“閃開!”
秦霄一揮手然後跳上了馬車,示意鍾衍將馬車開過去。到了門口,秦霄急跳下車就衝進了家裡。
院中,也是密密麻麻地哨崗,戒備十分森嚴。秦霄剛進到院中,馬上聽到一聲驚呼:“大帥回來了!”
秦霄聽得清楚,是邢長風的聲音。還正從大堂內跑出來,迎頭朝秦霄拜了下去。
秦霄將他托起:“長風,發生什麼事情了?”
邢長風面色有些難看,慚愧的低下頭:“小人無能!收到大帥將令後,小人帶人奮力趕路,總算在昨日城門關閉之前進了長安。剛剛進了大人宅第,才發現已經有一票兒黑衣刺客在這裡行兇!”
秦霄驚得睜大了眼睛:“後來怎麼樣?”
身後一人長聲說道:“放心吧,都沒事兒!幸好有李嗣業和紫笛在,保住了你的寶貝仙兒沒受傷害。不過鐵奴就慘了,現在還沒醒呢!”
秦霄總算是稍稍安心。快步走到大堂:“衛王殿下……你怎麼也來了?”
李重俊地臉色怪怪的,朝旁邊瞟了幾眼,見沒有旁人,低聲說道:“紫笛大人下令了,我哪敢怠慢?再說了,兄弟家裡發生這樣的大事,我也理應來照看着哪!”
這時,旁邊地李嗣業、萬雷也紛紛上前:“大帥,你安然回來,我們就放心了!”
秦霄點了點頭:“她們人呢?”
“在後堂,特種營將士正嚴加防衛。”
秦霄理了理頭緒說道:“殿下,你還是將南衙府兵撤走吧。這樣一鬧,有些人心惶惶了。現在大白天的,應該不會出事了。還有,秦霄還正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請殿下幫忙。”
“哦?好說。秦兄弟的事情,我哪有不幫忙的道理。”
李重俊走到堂外,對兩個小校一揮手,“你們先散了,回南衙當差去。”
南衙府兵跑步退了出去,秦霄對邢長風和李嗣業說道“院外的馬車裡,是墨衣,她受傷了。你們去將她扶進來。還有,那個趕馬車的鐘老先生,也將他請進來。他可是個醫術高人,別怠慢了。殿下,萬雷,我們一起去後堂說話。”
秦霄一邊走,一邊對萬雷說道:“萬將軍,昨天你和長風與黑衣刺客大戰,可有傷亡?逮到活口了麼?”
萬雷道:“大帥,咱特種營地將士,這兩月來的苦不是白吃的!對付這些人還是不在話下。卜一出手就立斃十餘人,活捉了三個。其他的人就慌忙逃走了。當時我們一心要保護大人家眷,便沒有去追。”
秦霄滿意地點頭:“還不錯。”
到了後堂東跨院,三十名特種將士見了秦霄,齊齊拜倒下去:“大帥!”
秦霄拱手上前:“有勞兄弟了!快快起來,不用多禮!”
大廳的門被打開,李仙惠站在廳前凝視着秦霄:“秦大哥,你回來了……”
李重俊在後面乾咳一聲:“大家都不許看!給我站挺直了,全都不許回頭!”
李仙惠的臉頓時變得通紅,羞赧的從秦霄懷裡掙扎出來:“仙兒是沒事。可是死死護衛仙兒的鐵奴,卻被傷得重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救得性命。”
秦霄忙道:“領我進去看看。”
側屋內。鐵奴直挺挺的躺在牀上,胸前扎着好些繃帶,血跡斑斑。紫笛正在用一條毛巾替他擦拭額頭,見到秦霄來了,說道:“你可回來了!你看,鐵奴這鐵打般的漢子也倒下了。身上被砍了好多刀,現在正發着高燒呢!”
李仙惠在後面低語道:“鐵奴是替我擋刀子受傷地……那些賊人殺手。手段高明。仙兒……不是他們地對手。”
正在這時,大廳裡傳來李嗣業的聲音:“大人,鍾老先生和墨衣都來了。”
紫笛飛快跑出去,一聲驚叫:“唉呀。姐姐你怎麼受傷了?快回屋裡去歇着!”
秦霄叫鍾衍進到了屋裡去給鐵奴看傷了,自己走到大廳,叫衆人都退了下去,對李重俊說道:“殿下,事情看來比較嚴重了。現在秦霄找你討一紙調令,徵調洛州右威衛主力到京上番。不知道可不可以?”
李重俊盯着秦霄:“秦霄,你究竟知道了一些什麼?右威衛是張仁願麾下親率。奉命守備洛陽。你將他調來,莫非就是因爲長安將有大事發生,請他進京勤王?”
秦霄劍眉一挑:“不錯,正是此意!秦霄知道,雖然殿下手中握有南衙禁軍,可是他們對殿下的忠誠度根本不夠。萬一發生大事,他們只會聽十二衛大將軍的調譴。所以我這才擅作主張,請張仁願前來。”
李重俊無奈地笑了笑:“既然你知道這些,也就應該明白,我同不同意發調令。只是個門面工夫。關鍵還是要張仁願那老傢伙願意提兵而來。”
秦霄說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張仁願現在已經在擂鼓聚將,準備發兵了。殿下準備這樣一封調令,也是讓他沒有後顧之憂而已。明天他的兵馬,應該就能到長安。到時候,還請殿下安排他儘量離長安城近一點戍防。”
李重俊面色嚴峻地瞪着秦霄,低沉道:“秦霄,你告訴我,究竟要發生什麼大事?大隊的十二衛正規府兵是不能進城駐紮地,除了守城的城門衛,最近也要離城十里,這些規矩你又不是不知道。雖然我可以毫不保留的信任你,但是這件事情,實在是事關重大,你必須對我說清楚一切!”
秦霄理了下頭緒,將所有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李重俊。
李重俊拍案而起,咬牙切齒怒道:“這張家狗賊,居然這麼狂妄!我大周天下李唐江山,難道還要落入他們手中不成?秦兄弟,這次不用多說了,我和你並肩而上,同生共死!現在我們就去面見太子,找他商議大事去!”
“且慢!”
秦霄將擡腳就跑的李重俊拉住,將他強按着坐了下來,低聲道,“殿下,太子性格懦弱,優柔寡斷,若是請他決斷,事情準會拖沓停滯,白白地誤了機會。當今之際,我們唯有先斬後奏,事情完了之後,再向太子解釋清楚!”
“啊?”
李重俊嚇得渾身一彈,“秦……秦霄,你想幹什麼?你太大膽了!莫非,你想憑一己之力,發動宮廷政變?你要知道,你並非王族,這樣的舉動,不管成功與否,那就是逆謀造反!”
秦霄不動聲樂,淡然說道:“有道是‘法不責衆’。秦霄當然沒有傻到要獨自孤身犯險。這些事情,本來就是朝中三大元老栽到我頭上的。現在鬧出事來了,他們若不出來擦屁股,我秦霄拼個魚死網破也要找他們拼命。李嗣業、萬雷,你們進來!”
二將推門而入,拜倒在地:“大帥!”
秦霄說道:“你們二人,拿着我的拜帖去請唐休璟、張柬之、姚崇幾位大人,到東宮左衛率府一述。”
“是,大人!”
二人方纔準備擡腳出去,邢長風進來稟報:“大帥,唐休璟、張柬之、姚崇三位宰相已到府門!”
李重俊驚道:“這三個老傢伙,好快地消息呀!”
“有請!”
秦霄一揮手,邢長風拱手退了下去,“這倒好,不用這麼麻煩去請他們了。只是……既然他們知道了消息,那二張沒有理由不知道。看來,我們現在真的是要準備短兵相接了!殿下,我們去正堂與三位大人述話吧?”
二人擡腳走出後堂大廳,秦霄對萬雷說道:“將昨日擒住的殺手帶到正堂來。”
秦霄深吸了一口氣,壓抑住心中奔騰起伏的如潮思緒,大步朝正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