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廳裡,衆人笑聲如雷,歡喜異常。正在這時,大門卻被敲響了。不急不緩,“篤篤”的兩聲。
秦霄有些不快的皺眉:“誰?”
“主人,是我。”
居然是秦影。
秦霄喝了一聲:“我等正在商議軍機大事,你來作甚?”
“我有話說……”
衆人一齊疑惑的看向秦霄。秦霄尋思道,這個秦影,平日裡人家扯着他的嘴,他也不願意多說一句。眼下卻主動要來說話。莫非有重要的事情?
“進來!”
門被吱吖吖的推開,秦影縮着身子飄一般的走了進來,在秦霄面前屈身拜成了一團,頭緊帖着地面。
秦霄大感興趣的看着他:“起來說話。”
秦霄卻只是擡起了頭來,眼睛裡閃耀着從未有過的光彩:“主人,若要出兵,一定帶上我!”
秦霄不由得哂然一笑,心中道:果然是爲了這種破事!行軍打仗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能因爲你壞了事?這一次我們又沒打算動起真刀槍跟人家大幹一場,只是騷擾與劫掠。要是帶上你,到時候你一心報仇胡衝亂撞,壞了大事怎麼辦?
秦霄隨意的擺了擺手:“你退下吧。這些事情,我心裡有數。”
“主人!”
秦影有些激動起來,爬在地上進前靠近了秦霄幾步:“主人你一定要親自出戰!因爲除了你,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秦霄微微一驚,又被調起了興趣:“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秦影眼睛裡透出一股淡淡的殺氣,沉聲說道:“我之所以來投奔主人,也就是因爲主人蓋世無雙的武藝……我行刺了那麼多次,每次都要敗給一名契丹勇士!契丹人當中,李失活只是一個空殼子首領,真正可怕的,是契丹大將可突於!他武功絕頂,野心極大。是所有契丹戰士公認的狼武士!除了主人,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李嗣業極度輕蔑的冷哼一聲:“你這契丹蠻子,胡扯些什麼?北狄總是誇說自己的第一勇士如何、如何厲害,那個力賀達還不是被大帥一刀斬了?只會聳人聽聞!俺老李這回單要去會會那個可突於!”
秦影瞟了一眼李嗣業,低下頭去輕輕的咧了咧嘴,十分輕蔑地道:“你連我都打不過……根本不配與他交手!”
李嗣業大怒:“你說什麼?”
秦霄一揮手止住了李嗣業,擰着眉頭看着秦影:“你可要知道,行軍打仗,不比江湖械鬥;馬上拼殺。也跟比劍對招是兩碼事。我知道你劍術不錯,輕功也很好。可是你這樣的人到了戰場上,根本就發揮不出什麼本事來,人山人海四處刀槍無眼,根本就談不上什麼武功招式。”
秦影又匍匐到了地上,語調卻是十分堅硬的說道:“影子知錯,請主人懲罰!但是主人也不要忘了,影子曾是契丹人。還只有七八歲的時候就騎在馬上馳騁於大草原。在我十五歲的時候。整個契丹就只有一人比我的武藝更好。這個人。便是可突於!那個時候,他還只有十三歲!於今我三十五歲,他正當壯年……我與他之間的差距,卻是越來越大。其實,影子也不能確定,主人能不能敵過可突於!”
“放肆!”
衆人一起咆哮怒喝。
秦霄微一揚手。眼神如電的看着秦影:“你剛纔說,你十五歲的時候。就已經是契丹最有名地武士之一,告訴我——你究竟是什麼人?”
秦霄身後的李楷洛凝神想了許久,這時大踏步走到秦影面前,將他一把拎了起來,仔細看了幾眼,連連搖頭:“看不出來了,認不出了。時隔這麼多年,他的面容又被毀,我實在無法辨認!”
秦霄警覺的看着李揩洛:“李將軍,你當年可是契丹的八部首領之一。你想到了什麼?”
李楷洛滿是疑惑的搖頭:“其實,我也記不得太多,我離開契丹已經有十幾年了。只記得大約在二十年前,大賀氏首領的二子無緣無故的失蹤了,當時,他就是契丹公認地勇士。契丹首領,一般都是大賀氏,後來附唐後才被賜姓‘李’當年地大賀氏首領,就是舉兵叛唐地李盡忠。”
金樑鳳如數家珍一般說道:“契丹共分八部,是爲:大賀、悉萬丹、伏弗鬱、羽陵、匹吉、黎、土六於、日連。每部都有酋渠,然後每三年推舉一人是爲八部首領。而且一般都是大賀氏居長,連任居多。貞觀年間契丹首領窟哥附唐,從此賜姓作‘李’。叛亂地李盡忠,就是窟哥後人。而現在的契丹首領,就是李盡忠同父異母的兄弟。”
秦霄似乎理出了一些頭緒,居高臨下的看着影子說道:“李將軍,你的意思是說,這個影子很有可能就是當年李盡忠失蹤的兒子?”
秦影依舊匍匐跪倒在地上,不動不動。李楷洛疑惑地搖頭:“事隔多年,我實在不敢斷定。不過就他剛纔所言,極有可能。”
此時,匍匐在地上的影子緩緩伸直了身子,聲音嘶啞地說道:“不用猜了。我就是李盡忠的兒子,李爲印,也叫大賀咄從離。現在的契丹首領李失活,是我的親叔叔。”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秦霄拉着影子從地上站了起來,腦子裡飛快的旋轉,擰眉說道:“二十年前你突然失蹤,是因爲與李失活爭奪首領之位麼?後來你怎麼又來到了中原?”
秦影耷拉着一隻獨眼,淡淡的說道:“我從來不想當什麼首領。我只想騎着我的馬,奔跑在大草原上放牧我的牛羊,再娶一個漂亮嫺靜的妻子過這一生,這就夠了。可是我的叔叔,卻認爲我是他成爲第二首領的最大障礙,於是設下毒計,要謀害我。他派出了百餘名一流殺手暗殺我。我的眼睛,就是那個時候瞎掉的。可惜,當時我居然沒有死。南下逃出了契丹到了灤河灘源。正當我生命垂危的時候,被一名中原老牧民救了,後來我就住在了這個老牧民家裡,再後來,他成了我的岳父,我娶了他的女兒。我改了一個名字‘林洪君’從此過着隱姓埋名的日子。十年前,岳父去世後,我們從灤河搬到了河北魏州。儘管李失活那樣對我,我也沒有怪他。我只想從此遠離爭鬥,帶着我的妻兒過普通人的生活。沒有想到。數年前我父親叛亂了,攻破幽州,一路殺下河北。一直追查我的消息的好叔叔,親自率兵殺到了魏州,處心積慮的找到了我們,殺光了我的妻子與兒女。老天有眼,居然讓我又撿到一條性命!從那以後,我這一生唯一想做地事情。就是殺了李失活。爲我自己和妻兒報仇!其實。如果不出所料的話。當年我父親突然病亡,也跟他脫不了干係。”
秦影的聲音很冷,很輕,彷彿說着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衆人卻感覺到一陣心中發涼,已然可以想象,他當年受了多少的苦難。他現在心中有多大的仇怨。
李楷洛驚聲叫道:“真的是你!當初李盡忠的兒子突然失蹤,部族裡傳說你外出遇到了野狼羣已經葬身狼腹。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樣地曲折情由!李失活,果然是個野心小人!那個‘可突於’就是他麾下最忠實地走狗大將,契丹第一勇士,素有‘狼武士’之稱!”
秦影緩緩地閉上了一隻眼睛:“他們,都該死!”
秦霄緩緩地來回踱着步子,心中暗自沉吟:這個秦影,果然身份不同尋常,居然是李盡忠的兒子!雖然目前契丹首領的選拔方式是推舉,而不是世襲。可他身爲李盡忠的兒子,又是契丹難得的武士,當時自然是契丹首領的熱門接班人……這就叫柳暗花明又一村麼?這個影子,能給我們帶來什麼樣地收穫呢?
衆人一起看向秦霄,等他拿主意。
秦影一手撫胸,低下頭說道:“我已經忘記了昔日的名字與身份。現在,我只是主人身邊地奴隸,大帥麾下的馬前卒。請主人一定要答應我,如果上陣對付契丹,一定要帶上我,尤其是對付可突於的時候!這個人,絕對是主人最強悍的對手!”
李嗣業又不服了,雖然他對這個契丹“王子”多了一些憐憫與同情,但仍然罵罵咧咧的說道:“你少唬人!大帥要坐鎮幽州指揮全局,豈能輕動?這是行軍打仗,又不是江湖比武,你懂得什麼?你口口聲聲說俺的武藝不及你,可敢與俺一比?”
秦影驀然擡起頭來,一隻眼睛冷冽的盯着李嗣業,沉沉道:“我從不迴避挑戰!”
李嗣業大叫:“來呀!”
“大膽!”
秦霄一聲厲喝,二人都縮了下去。場面頓時靜了下來,誰也不敢出大氣。
秦霄衝着秦影一揮手:“你先退出去,我自有分曉!”
秦影弓下身子,一手撫着胸,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關上門。
秦霄走到沙盤前,雙手撐着桌面,擰着眉頭說道:“這一次,我打算親率虎騎師充當奇兵,切斷奚與契丹在東北的出入口。李嗣業,你率三萬左威衛步兵,擂鼓大躁的緩步推進,直到灤河峽谷,再等我號令。杜賓客與石秋澗,各率一萬左威衛騎兵,以爲李嗣業兩翼,隨時準備接應虎騎師和李嗣業。切記一點,如果遇到奚與契丹的遊牧百姓,不可濫肆屠殺,以俘虜爲上。”
李嗣業和杜賓客頓時不解的道:“不讓殺人,大帥這是何意?他們若要反抗爭鬥呢?”
秦霄嘴角一挑,冷冷道:“若有反抗,奚族人也要儘量不去傷害;契丹人,殺無赦!”
衆人一陣不解,唯獨金樑鳳撫髯大笑:“大帥果然妙招!”
秦霄微笑看向金粱鳳:“看來金先生已然明白了我的意思!大家請看沙盤。奚族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它處在大唐與契丹、突厥的交界之處,是爲我們三方兵家必爭之地。而且奚與契丹是天生的死對手,歷來不和喜歡彼此爭鬥。眼下奚族不過是屈於突厥和契丹的淫威不得已歸附,做了契丹人的打手幫兇。我們要想徹底平定奚與契丹,大可以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來一招挑撥離間驅虎吞狼!北狄之人素來多疑,饒是那敦欲谷是條人精,這一次也不得不中計!我們一定要讓奚與契丹窩裡反打起來,然後將奚族人爭取過來。這樣一來,我們不僅少個敵人,還多了一個幫手。哼,這就叫釜底抽薪!”
“妙哉妙哉,大帥果然是將帥之才,掌握全局,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金樑鳳大笑道:“實不相瞞,其實卑職也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就是讓北狄人自亂,我們再就中取便。沒想到大帥卻先於卑職一步,想出了這樣的妙計!這一次我們的行動,大可以只作劫掠和騷擾,沒必要真打到營州去。北狄人這時候只想着南下侵襲,萬沒有想到我們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居然也用這樣的手段去對付他們!”
秦霄手裡捏玩着一面在沙盤上標示軍屯用的小旗幟,冷笑說道:“我就是要讓北狄人也嚐嚐,自家的東西被人擄走是什麼滋味!李嗣業、杜賓客,現在你們可算是明白,我的用意了?切記,奚族百姓,不可妄殺一人。而且不妨放出話去,就說本帥奉朝廷之意,招撫奚人,剿滅契丹!到時候,凡是奚族人和他們的牛羊,全部放過,讓他們回奚族部落本土去;凡是契丹人,牛羊全部沒收但有反抗者,格殺勿論!”
“得令!”
李嗣業和杜賓客大喜過望,凜然接令。
秦霄冷哼了兩聲,悠然道:“我們也用游擊戰的戰術,騷擾得他們永無寧日,自己退回本土,深溝高壘的守護家園去。一次騷擾不夠,我們就來個多次劫掠,直到契丹人自行放棄營州附近的土地,滾回北方去!到時候,營州之地唾手可得,根本不費一兵一卒!”
說罷,秦霄一抖手腕,一面紅色小旗飛快而準確的插到了沙盤上的營州之地,左右顫抖,分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