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簿沒有問題,沈梅君猶疑不定,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卻想不出所以然。
傅太太離開後沒有再回來,午膳時間到了,這幾日沈梅君都是到聚石齋和閻石開駱青意一起用膳,今日中午她不打算去聚石齋了,想回流觴軒,看看傅望舒在不在,把心中的疑惑和傅望舒說一說。
沈梅君在流觴軒門外遇到傅。
“梅君,那事兒真謝謝你了。”傅昨晚來過,那時沈梅君與傅望舒在房中,她便走了,還來不及向沈梅君道謝,當下拉住沈梅君,眼圈兒紅紅不停道謝。
“三姑娘是大少爺看重的妹妹,應當的。”沈梅君笑道。
自己若是嫁給傅望舒,便是傅的大嫂,做這些應當的,這些想着,粉頰不自覺紅了。
傅看她眼神迷朦臉泛紅霞,手裡帕子甩打過去,打趣道:“想我大哥了?”
沈梅君正自情思縈逗纏`綿婉轉,聞言臊得臉低了又低。
“我剛從院子裡出來,我大哥不在。”傅笑道。
“大少爺沒回來嗎?”沈梅君很失望。
“昨天剛見着,這就想念了,我真羨慕你。”傅笑着,聲音微有悵然,手指絞着帕子。
沈梅君從羞臊中回神,看傅手指絞轉着,竟像是在划着石字,心念一動。
傅想嫁給閻石開,也許不只是要逃避貝家的親事。
二姨娘不着調,傅卻一慣的穩重端方,模樣兒也好,這日穿着水紅綾子上衫,青緞子百褶長裙,挽着粉縐披紗兒,肌骨瑩潤白膩,雖不是絕色佳人,卻也百裡挑一了。
這般花容月貌嫁個傻子委屈了。
可是,自己覺得傅配閻石開委屈了,若是傅自己願意的呢!
“梅君要去聚石齋看看,給聚石齋添幾樣玩物,三姑娘可有空陪梅君走一趟?”沈梅君笑道。
傅若是顧着姑娘家的閨禮拒絕,她便不需再去思量,若應下了,十之八-九便是自己猜測的那般。
“要添什麼?”傅問道,沒拒絕沒答應,卻擡步往聚石齋走。
真是自己猜測的那般,沈梅君心頭瞭然,跟着走,笑道:“還沒定,請三姑娘幫着參詳,看增加什麼好。”
兩人說笑着走進聚石齋,廳裡已擺開膳食,閻石開坐桌前不情不願扭着身體,鬧脾氣不想吃飯,青意站桌前半彎着身體在哄勸他。
沈梅君咳了一聲,不說話,要看閻石開是不是如自己所想,對傅有不一樣的感覺。
閻石開聽到咳嗽聲轉頭看來,高興地叫道:“沈……”
沈姑娘三個字沒說完,他的目光落在傅身上,極歡喜地叫道:“香香的姑娘,你來啦。”一面說,一面朝傅飛奔過來。
院外廊下站着服侍的下人,不能給他在人前抱住傅又是親`親,沈梅君早準備着,抓起傅,身體一側,兩人避過飛撲過來的閻石開進廳中去。
背後強勁的力道襲過來時,沈梅君腦子裡還在想閻石開每次見傅便想親傅的事,看來以後給閻石開和傅見面前,得先讓閒雜人等退開。
迅猛而有力的拳頭砸到背上,沈梅君被打得整個人仆倒地上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發生什麼事了,耳中只聽得傅淒厲地喊道:“住手,住手,你幹什麼?快來人啊,拉開他。”
沈梅君艱難地轉過頭,她看到閻石開雙眼充血似赤紅,高高攥起的拳頭青筋突突,拼了命要推開擋在自己身上的傅,要把拳頭砸向自己。
爲什麼會這樣沈梅君不知道,但是,一上午的不安在此時突然落在實地,她明白了,閻石開此時的突然發狂定與傅太太有關。
閻石開那樣子看起來神智盡失想把自己打死,但是,卻捨不得動一下擋着自己的傅。
聚石齋的丫環和婆子涌了過來,要拉扯開閻石開。
拉不開的,看閻石開此時的樣子,那力氣打斷一棵大樹打倒一堵牆都有可能,激烈的拉扯反而會讓閻石開更加發狂,沈梅君拼盡全身力氣大聲道:“不要過來。”
讓閻石開冷靜起來是關鍵,沈梅君急切地思索着,眼睛轉動間落到院牆根的水缸上。
駱青意已衝過來了,想拉開閻石開,沈梅君不讓拉,急得面色慘白,看到沈梅君視線凝在水缸上,下意識便奔過去拿起木桶,舀了水往閻石開頭上潑去。
嘩啦啦水流淋了閻石開滿臉滿身,也衝了不少到傅沈梅君身上,沈梅君眼睛澀痛,強睜開眼看到閻石開神情有些愣,眸子裡的赤紅在瞬間褪了不少時,大喜,高叫道:“青意,再潑水,大家一起潑。”
一桶桶的水潑到閻石開身上,閻石開整個人都是水,地上的傅和沈梅君也像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
水缸裡的水用盡了,閻石開眸子裡的赤紅已消失,拳頭也收起來了,兩手垂到身側,怔看着沈梅君和傅,嘴脣扁了扁,好半晌,道:“香香的姑娘,沈姑娘,你們身上的衣服怎麼都溼了?我的怎麼也溼了?”
這是恢復正常了,傅失聲痛哭。
“梅君,我嚇死了。”駱青意也哭了起來,渾身顫抖,抱起沈梅君,邊哭邊道:“梅君,咱們把閻少爺送回閻家去吧。”
“我不回,我乖乖的不行嗎?”閻石開一旁聽了,高聲大叫,狠瞪駱青意,坐到傅身邊一手扯傅袖子撒嬌,“香香的姑娘,你最好了,你讓沈姑娘不要趕我回家,好不好?”
“梅君,你看怎麼辦?”傅也不知如何是好,哭着問沈梅君。
沈梅君背脊痛得身體連坐都無法坐直,靠倒到駱青意身上,強撐着想對策,剛纔倒地時撞到頭了,腦袋一陣陣劇痛暈眩。
要不要送閻石開回府是後面的事,眼下得先解決他突然發狂這件事。
這麼大的事不上報不行的,可是,使壞的肯定是傅太太,原因不明時上報接下來只怕很難查出真相了。
沈梅君想起傅望舒對地毯事件的分析,暗歎自己錯了一步好棋,那時若是如傅望舒所言使傅老太太對傅太太產生懷疑和不滿,此時便可請傅老太太作自己靠山了。
沒有前嫌,只將今日之事稟報,傅老太太不會想着是傅太太使陰招,只會認爲自己治家無力。
腦袋撲咚重鍾擊打似抽痛,背部更是痛得實在支撐不住,沈梅君無力地道:“青意,吩咐大家先不要聲張,你靜悄悄去請秋夢過來。”
秋夢過來得很快,路上青意已把事情說了,秋夢驚得臉色煞白。
沈梅君已給傅招呼人扶進屋裡躺軟榻上,尋了套駱青意的乾淨衣裳換上了,見秋夢來了,沈梅君揮手讓其他下人散去,只留了駱青意傅在屋裡,小聲道:“這事我猜和太太有關,不過只是猜測,沒有證據,你使春雲去和大少爺把說一聲。”
周身無一處不難受,儘管傅望舒喝斥過許多次要她自己學會飛,此時此刻,沈梅君還是渴望傅望舒就在身邊,給自己溫暖依靠。
秋夢應下,又道:“我再使人去請大夫給你診視一下,只是,這事要向老太太和太太稟報嗎?”
沈梅君沉默,最好是等從閻家那邊瞭解到閻石開因何突然狂性大發,查清真相後再把事情上報。
可是,不稟報當家人先告知閻家此事,顯然又是不行的。
秋夢和傅也想到其中機竅,兩人一齊顰眉,半晌,傅道:“不然,我假裝沒發生此事,找個藉口把老太太和太太哄出府去玩。”
“有藉口嗎?”沈梅君眼睛一亮。
“有,我聽大哥說過,他想把傅氏商號打出全國上下皆知的名氣,要辦一個秀足會,評點最美秀足,初選便在這幾日,老太太年輕時有一雙美足,現在年紀雖大了,一雙足還是保養得很美很好看,對秀足會很感興趣,我掇揣她帶着太太去走走,想必能成。”
“如此,有勞三姑娘。”沈梅君很高興,吩咐青意:“你打聽得三姑娘陪着老太太和太太出門去了,便去上房稟報此事,自然是撲空了,沒辦法,着急之下只好先趕去閻家,將剛纔發生的事向閻老太太稟報。”
傅和秋夢駱青意三人分頭去行事,閻石開乖坐一旁,連動雕刀都不敢,沈梅君想起他午膳還沒吃,嘆了口氣,讓他喊歡兒進來服侍他吃飯。
那晚燒地毯後,沈梅君讓駱青意挑個伶俐的丫環去議事廳稟報,從那日歡兒的言談舉止看,這個丫環是個能言會道機靈的。
閻石開吃得很快,根本不需人服侍,歡兒裝了飯夾了菜端到軟榻前。
“沈姑娘,你也沒吃吧,來吃一點。”
沈梅君想坐起身,背脊刺痛難忍,整個上半身體根本無法支撐坐着,嘆了口氣不坐起來了,讓歡兒喂自己。
心事重重,又兼傷痛,沈梅君只吃了幾口飯便沒吃了,大夫還沒來,駱青意和閻家人也沒回來,沈梅君閉了眼休息。
閻石開發狂時力氣真大,若不是有傅擋着,自己已給他打死了。
看起來,他真的很喜歡傅,狂性大發時還能不捨得動傅一下。
然而,這麼一個正常是是傻子,不正常時是瘋子的人,傅還是不要嫁給他的好。
沈梅君思索着,腦袋越來越沉終是失去意識。
也不知過了多久,迷糊裡沈梅君忽聽得傅望舒低沉的聲音:“大夫,沒辦法救治了嗎?”
“沒辦法。”陌生的聲音道:“這位姑娘脊柱給巨大的力道擊得骨折了,即便固定重新駁接,以後也只能一直躺牀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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