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萬年後又三百年,而就那短短一瞬的三百年間,彷彿濃縮四象龜海界主伽羅的一生。
那年,一個虛空海東方五色界,出了一個籍籍無名的散仙,道號元虛九光真人,凡名蘇瑾瑜,出身來歷皆成謎。
他與伽羅,在北辰雷鳴山中相遇,因爲一隻能歌善舞的精魅,狠是打了一架。
然不知這一架後,天雷勾地火,這四象龜海之主,卻一見傾心於這蘇瑾瑜。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對白澤帝君而言,他眼中的伽羅就是這樣個癡傻的女子。
那時情竇初開的伽羅,嘴裡唸叨地最多的是,他的琴音如何天籟一絕,他的性情如何灑脫無爲,他喜什麼惡什麼,甚至他一天對自己笑了幾次,伽羅也能如數家珍地背出來。
或許伽羅的日日唸叨,白澤帝君那股未泯兒郎的不甘,破天荒地驅使着他,溜上了蘇瑾瑜的府邸天涯海閣,瞧瞧他是一個如風姿卓越,顛倒神心的男兒。
一生,唯一一次的比較。
那日,潛入天涯海閣的帝君,正在落日崖邊兜兜轉轉,忽然被一陣琴音所引。
往昔,天音仙樂聽過不少,不過像如此乾淨的音色,白澤帝君還是頭一遭耳聞。
心動間,白澤朝撫琴人方向尋去。
孤鬆迎落日,一方削平的崖石上,細碎地鋪滿了夕陽餘暉。
遠遠地瞧見,一位素衣白衫的男子坐靜坐於此,入魔般癡迷地撫弄着琴絃。沉醉間,白衣男子在琴絃上滑出了一陣悠揚,琴聲纏綿悱惻,絲絲入扣。
過於耀眼的餘暉,讓白澤帝君看不真那男子的面容,不由地將腳步靠近了一些。
透過香爐中冉冉升起的輕煙,凝着寶藍色的眸子,漸漸看清那男子:墨色染開的濃眉,如一筆遒勁凝練的書法拉至眉梢;一雙癡醉在音色間的眸子,閃爍着青、藍兩色的寶石光澤,嵌在他那狹長的眼眶中,如滿含春色的桃花一般,柔情四溢,魅色頓生。
隨着起伏的琴音,男子的表情一時柔情,一時剛毅,一時俊逸,顏態間變化萬千。
薄脣如染上杜鵑花的火紅,隨着嘴角一抿弧線,將雅緻地淺笑置於脣角;無盡蜜意,匯入雙頰兩側的酒窩中;鼻骨如升龍在天,直入天靈,顯出器宇軒昂的氣勢,不沾半點紅塵污濁。
而那揚衣弄袖的伽羅,在百鳥中,縱情歌舞;那妍麗如花的笑靨,滿是沉浸難出的幸福。
兩人琴瑟和鳴,相偎相依之景,頓時讓白澤悟了。
他敬仰愛慕的人,如今找到了自己心的歸宿。
悄悄來悄悄的去,一場伶仃大醉,白澤帝君把所有不該存有的妄念,統統葬送在心底,逍遙爲伴。
而再見伽羅時,轉眼已是三百年。
那時四象龜海,因死灰復燃的魔族,局勢變得動盪不堪;五澤七荒領着一大籮筐擔憂找上白澤帝君,念着媧皇神族昔日恩情,帝君默默地爲這位不問世事的伽羅界主抗下了一干重責。
可,魔族崛起勢如破竹,白澤帝君漸漸鎮不住這股瘋起的勢頭。
如今伽羅再怎麼兒女情長,清心寡慾,白澤帝君認爲她作爲四象龜海的唯一主人,必須肩負起界主應有的責任。
伽羅的宿敵,這新一任魔尊,傳聞天賦異稟,法力精深,上參三界六道天命造化,下伏五族四獄羣魔聽司;心思縝密如塵,手段專斷毒辣,爲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
短短千年時間,他便一統洪荒大戰後四分五裂的魔族,歸入麾下,令頹敗的魔族死灰復燃迅速崛起,勢必要捲土重來來與神族一較高下。
而白澤帝君的苦口婆心,到了伽羅耳裡,尊這新一任魔尊爲“曠世獨秀”一說,不過是換來她爾爾一笑。
也難怪,伽羅自小心高氣傲,不曾把什麼人放在眼裡。可聽穩六百年前,海外瀛洲無極陰陽山中三十二洞真仙,一日之間盡數被誅之事,白澤帝君認爲這絕不是危言聳聽。
據說,無極陰陽山中衆仙慘劇,盡出自這位名曰‘造化司’的魔尊之手!
而世間諸事看似無意,卻是場徐徐圖之的陰謀。
與伽羅而言,她勘不破的是情;
與白澤而言,他瞧不透的是局。
誰能想到,一個無名小仙蘇瑾瑜和魔尊造化司,本不相干的兩個人,卻是同一個人分飾出的兩個身份而已。
直到,媧皇神族的避世之所神隱山被魔族攻破,聖器媧羲雙神杖被奪,四象龜海內生靈塗炭,血流成河,伽羅這場美夢方是到頭了。
神魔間的一場浩劫,在一個三百年運籌的騙局中,就此拉開。
爲阻止魔族大軍繼續肆虐四象龜海,聖山四長老不惜以身殉道,在萬里之下的虛空海中闢出海幻通天路;並集四荒衆仙之力,將五族四獄羣魔,盡數封印在萬里虛空海下。
而同時,伽羅與魔尊造化司的一戰,儼然成爲了四象龜海生死存亡的關鍵。
面對昔日傾心以待的摯愛,伽羅在大徹大悟中幡然,與造化司大戰了五日,並以自身神族靈血布咒,開啓虛空海中十六道虛力禁制,最終將其囚禁於封惡窟中。
雖魔族大軍被封,造化司被囚,可同樣力壓羣魔的神族沒有討到絲毫便宜:媧皇神族聖物聖皇石被毀,伽羅神體崩潰,四象龜海面臨傾覆危機!
眼見四象龜海將沉入虛空海中,界層崩解,存於萬里深淵的四極神龜有感而醒,以真身撐載五澤七荒,以元神修補破裂的地脈山川,這才使得支離破碎的四象龜海勉強保留下來。
而白澤帝君,爲保媧皇神族不至後繼無人,遂將伽羅元神打入神龜真身,藉助其未散靈氣,護養伽羅受損的元神。
至此,四象龜海“界主”的名頭,落在了這隻巍然不動,僵化在萬里海域的神龜上。
上邪妖星,魔族信奉的守護星,每一次降臨在四象龜海上,對這伽羅而言,都是一次諱莫如深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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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她的哀莫大於心死,伽羅只想將這段前塵往事,與那困在封惡窟中的蘇瑾瑜一道,永生永世地沉入這深深虛妄海底,靜靜地守着這片得來不易的安寧。
而轉眼匆匆,數萬年光陰彈指而過。
因一次偶然機緣造化,那個模樣近乎與蘇瑾瑜一致的青年,坐在洛書廣場的一角,內斂而沉穩地看着一本道家經卷,等待着買主的光顧。
那些數萬年擱淺的前塵往事,因他的出現,觸動了伽羅塵封已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