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蘿出來的時候,雖然正值晌午,可依舊下着暴雪,天空陰沉沉的。
她關好太醫院的門之後,便緩緩地離開了。
這幾天睡覺的時候,她老夢見自己死了,可究竟爲何而死,在夢裡她記得很清楚,可一睜開眼,就什麼都忘了,只記得自己死了。
她邊走邊回憶着自己的夢,她的眉心一直擰着,從出門到現在,一刻都不曾舒展過。
忽然,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她因爲身子笨重,只得慌忙往牆邊站了站,這才扭過頭來看向身後,只見一羣御林軍神色匆忙的從她身邊跑過,正奔向宮門口。
她眸孔一滯,抱着湯婆子也尾隨着他們過去,只是她走的極其緩慢,那些御林軍頃刻間就消失在她眼前。
她心裡想着可能是朝景回來了,他們要出去迎接才如此的,所以步伐忍不住就快了起來。
她因爲心裡着急,一時沒留意腳下的路,腳下一滑,湯婆子在雪地上打了幾個滾,裡面的溫水全灑了,而她笨重的身子也不受控制的往地上栽去。
“啊……”
齊蘿失聲大叫,那一刻她腦子裡嗡嗡直響,恐懼從心底竄上來,她覺得完了。
然,就在她的肚子要碰到地面的那一刻,她的身子突然停下了,她因爲恐懼臉上掛滿了淚珠,她低頭望過去,只見一雙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大掌在她身後抱住了她,但是因爲身子笨重的緣故,她在那人的幫助下,費了好大的勁兒才站了起來,待她想去看那人的臉時,人已經不在了。
這一切就好像一個夢一樣,如果不是那滾落在地上的湯婆子,她或許都會認爲剛纔那一幕只是她的幻覺。
她驀地擡起頭,只看到了一道黑色的身影跳出了宮牆,而空氣中還殘留着那人的味道。
就在聞到氣味的那一刻,齊蘿突然放聲大哭,她眼眸茫然的環顧四周,大聲的喊道,“朝景,剛纔是不是你?你不是說讓我等你回來嗎?爲什麼你回來了卻不見我?剛纔那個人一定是你對不對?”
她扶着宮牆朝着那道黑影落下的方向緩緩走了過去,眼淚像穿了線的珍珠一樣自臉頰滑落,她無比的確信剛纔那個味道就是專屬於朝景的味道,她篤定,剛纔那個人一定是他!
“朝景!你出來啊!我找不到你,你出來啊……”
齊蘿望着面前厚重的宮牆,她用力的敲了敲,有一種要把她敲碎的氣勢,可是她的力道卻越來越小,因爲沒人迴應她。
她眼眶紅腫的盯着那堵宮牆,一種前所未有過的心痛自心底蔓延開來,她不知道她如今還能怎麼做,他回來了,卻不見她!
這兩個月在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他爲什麼不帶她離開,爲什麼不帶她走!這到底是爲什麼!
睡醒後出來尋她的文卿聽到哭聲,便趕忙往這裡跑了過來,當他看到她落寞淒涼的身影時,心頭瞬間攏上了一層霧霾。
他沉着臉踱步走過去,當他的手剛碰到她的時候,齊蘿突然轉過頭來,但下一刻,她的眼底便
落滿了失落,她轉過身抱着文卿失聲痛哭。
文卿見她哭過幾次,可每次都只是默默的流淚,這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哭的這麼慘。
在她哭過心情稍微平復之後,他扶着她,兩個人緩緩地往太醫院的方向走去。
宮牆外,兩道黑色的身影久久站立在雪地裡,寬大的帽子遮住了他們的臉,讓人看不出他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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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的稍遠一些的男子見主子不動,他也不動,兩個人站在雪裡良久之後,才轉身離去……
齊蘿回到太醫院之後,閉口不提方纔發生了什麼事,她只是坐在牀上,目光怔怔地望着地面。
文卿皺着眉從外面走了進來,他手裡拿着一張字條,沉着臉說道,“方纔有人把這張字條用石頭壓着放在外面,上面寫着景世子一切安好,勿念。”
齊蘿的眸光一閃伸手將字條接了過去,只見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寫着:景世子不日便可回京,一切安好,勿念。
她的手不經意撫摸上那些字,心又輕輕搖曳了起來。
文卿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坐在她身邊,輕聲勸慰道,“你如今也可安心些了。”
其實這字條是他用左手寫的,他見她這樣,心裡很是不好受,哪怕是騙一騙她,讓她安心些也好。
齊蘿看着他重重地點了點頭,仔細地將手裡的字條收好。
她吃過飯之後,又沉沉地睡了過去,他們和八皇子約定好等晚上夜深了之後去給他截肢。
文卿在她睡熟後,從外面走了進來,他坐在暖和的屋子裡認真的清點着晚上要用的東西。
門外大雪紛飛,到處都白茫茫的一片,門內齊蘿再一次陷入了她的夢境中不可自拔。
聽到牀邊傳來的動靜,文卿將手邊的東西全部放好,臉色很不好的站起身來,待他走近之後,才清晰的聽到齊蘿在哭,他本以爲她在喊着什麼人的名字,如今才清晰的聽到她是在哭,一面哭一面低聲喊着,“救救他……救救他啊……”
他的眉心上籠着一層薄霜,下意識的以爲她口中的那個“他”是在指朝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定是夢到朝景出事了,纔會如此。
他嘆了一口氣,輕輕的坐在牀邊,認真睨視着她的臉,眼眸中露出滿滿的都是憐惜。
也就只有在她睡着的時候,他纔敢這般肆無忌憚的流露出自己的真心,不過這些很快就都成過眼雲煙了,等朝景回來,她的身邊就再也不需要他了。
其實捫心自問,他喜歡她哪一點呢……
大戶人家小姐的知書達理?
想到這個文卿自己都笑了,齊蘿真的很接地氣,除了那張臉長得還算美豔,身上的氣質絕對和大戶人家的小姐一點兒關係都沒有,隨時隨地都能和人打成一片。
性格里的天真善良不記仇?
她確實是這種性格,可論這天底下善良的女子定是多如牛毛,她絕對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文卿想了好幾點都被自己給否決了,他望
着她的臉,忽然想到,或許他喜歡她,就是因爲她在他面前很真誠,有話就說,不懂就問,那些優秀閃着光的優點都只沾點邊兒,他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會感覺到很自在,很舒服……
想到這裡,文卿沉沉地嘆了一口氣,怕是天下間再無她這種女子了吧……
然,文卿沒有發現的是,在他嘆第一聲氣的時候,齊蘿就靜下來了,其實是因爲她醒了,但是她沒睜眼。
沒想到文卿就在她耳邊嘆氣,一聲接一聲,最後她實在忍不了了,無奈的睜開眼問道,“文卿,我真的讓人這麼操心嗎?”
她眼眸眨了眨,望着他,她感覺他再嘆氣幾聲,就要變成老爺爺了。
文卿驀地站起身,淡淡地說道,“快起來吧,已經二更天了,收拾一下咱們準備出發。”
“喔。”她眉眼低垂的應了一聲,便費力的坐了起來。
她不經意間摸到了自己的臉,手上竟潮溼一片,她眉頭輕蹙着,方纔似乎又做噩夢了,可她和文卿說了幾句話,現在是一點都想不起來了,真是要命。
不過因爲最近老做噩夢,她也就沒有在繼續糾結於這個問題。
他們拿着東西出門的時候,沒想到外面竟停了兩頂轎子,文卿下意識的將齊蘿擋在了身後。
那在門外候着的小太監一見他們倆出來,便笑着迎了上去,他恭敬的說道,“奴才參見景世子妃,參見文太醫,奴才是太子殿下身邊的。這白天下了雪,晚上有些路便結了冰,太子殿下爲景世子妃着想,便差奴才過來接兩位過去。”
齊蘿的臉色一沉,沉聲問道,“太子殿下知道我們要去何處?”
“知道。”
“……”
齊蘿和文卿相視一眼,他們和八皇子的事情是絕對保密的,爲何會被太子知曉?
他們雖疑惑,卻不能直接問出來,齊蘿本是想拒絕的,可仔細一想,這公公說的也沒錯,晚上氣溫降低路上若是結了冰,她再向今天晌午那樣摔一跤,一定不會再有人出來救她。
睡了一覺,她也想通了不少,那人肯定不是朝景!如果是朝景,他一定不會躲着不見她!
這世間,雖然說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可是長相一樣的人比比皆是,有時候味道相近也不差,今天的事情只能表明,有人在暗中觀察着她,她日後得更小心一些纔是。
他們一前一後坐上了轎攆,那小太監本打算將他們手裡的東西接過來,替他們拿着,可齊蘿沒允許,今晚全靠這個假腿了,絕對不能有任何的閃失。
大約一炷香的時辰,轎攆就平穩的落在了萬德宮門口,齊蘿和文卿一前一後走進去的時候,賢妃房裡的燈還亮着,他們這次沒有去和她打招呼,而是直接走去了宇文逸凡的房間。
在他們走後,賢妃掀開厚重的簾子從屋裡走了出來,她眼神微眯的看了眼他們離去的方向,又停了一會兒,便由宮人掌着燈,也一道走了過去。
就算宇文逸凡再恨她,她終究還是他的生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