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衣衣耳朵微動,面無表情地擡眸望去。
齊蘿也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便看到一個穿着葡萄紫菊紋上裳,月牙鳳尾羅裙的女子,跟在她身後的小宮女還詫異地扭回頭看了她們一眼。
齊蘿盯着那抹異常熟悉的背影,問道,“那個人是誰?”
紫鵑身邊的小宮女沁雯探着身子看了一眼,回道,“啓稟景世子妃,是入主天羽軒的容嬪娘娘。”
齊蘿點了點頭,難怪宮人都傳聞容嬪像極了山蓉姐姐,連背影都如此相像,想來臉也差不到哪裡去。
她抿脣,世間當真會有長得如此相像的人嗎?
沁雯鼓起勇氣,又問了一遍,“景世子妃,我家小主……”
“回去轉告你們家小主,晚宴快開始了,景世子妃不方便前往。”
夏侯衣衣眉眼間一片清冷,臉上一片不容拒絕的威嚴。她答應了朝景會安全的將她帶回去,便不會再出任何差池。
齊蘿自然理解夏侯衣衣的想法,但看到沁雯眉眼間的猶豫時,忍不住出聲問道,“紫鵑姐姐可是有難言之隱?”
沁雯誠懇地搖了搖頭,“那倒沒有,只是小主近日來總是半夜咳醒,也從不願人一旁照顧,不願宣太醫,奴婢真的很擔心她,還請景世子妃去勸勸我們小主吧!”
她說着便雙膝跪地,對着齊蘿一陣猛磕頭。
齊蘿擰起眉頭,緊張的說道,“那你前面帶路。”
沁雯擦乾眼淚,欣喜地站起來在前面帶路,夏侯衣衣一把拉住了齊蘿的手臂,沉着臉說道,“本公主陪你去。”
這裡雖不是北唐,可她作爲一國公主,想來也無人敢以下犯上!
齊蘿重重地點了點頭。
……
太醫院。
文卿回到太醫院,將沈棋友送入臥房,爲他探了脈,關門出來去爲他煎藥。
他剛將熬製的中草藥稱斤稱兩的選好,自門口直射入的陽光便被一人擋住了。
文卿擡眸望去,便看到朝景從門外走了進來,他微微一愣,放下手裡的東西,走過去行禮,“微臣參見景世子。”
他曾假扮成自己的小廝來太醫院拿過許多次藥,文卿是如何也沒想到,他就是景世子!
朝景淡漠的看着文卿,冷冷地道,“文太醫聰明絕頂,應該能想到本世子找你所爲何事。”
文卿心中一愣,低着頭說道,“微臣不才,並不知何時冒犯了景世子,還請景世子恕罪。”
朝景面無表情的從懷中掏出了玉簪,遞了過去,“這可是文太醫送給蘿兒的?”
文卿接過玉簪,在看到上面的“文”字時,不由得點了點頭,“正是,這簪子是世子妃與世子成親那日,微臣贈與世子妃的。”
“今日本世子來,便是要物歸原主。”
文卿詫異的擡起眸與他對視,眸底一片冰涼。
朝景冷眼睨視着他,“蘿兒已許了本世子一生,想來再接受不了別人的心意,文太醫倒不如將這簪子送給別的女子?”
文卿攥緊了手中的玉簪,“這話是她說的?”
朝景搖了搖頭,“蘿兒心善,又怎會說出這種刺人心窩的話。本世子不反對你們來往,但文太醫以後也莫要將這種小心思加諸給不知情的人。”
“既然景世子屈尊降貴特意來找微臣,想來是極在意她。微臣的深情會從此深埋心底,永不讓她知道。”
文卿的頭垂了下來,眼睛一怔不怔地盯着地面,即便沒有今日這事兒,他這輩子也不會讓齊蘿知道他的心意。
只是,朝景親自來找他這一遭,他安心了。
至少,如今看來,他很在乎她。
朝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默不作聲的看着他,“世間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你也莫要如此,怨只怨,你們有緣無分。”
文卿重重地點了點頭,依舊垂着頭斜視着地面,一言不發。
朝景輕嘆了口氣,轉身離去,在走到門口的時候,他扭過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謝謝。”
在他走後,文卿才擡起頭望着他離去的方向,滿目瘡痍。
朝景,你若真謝我,就好好待她。
……
天羽軒。
沁雯帶着齊蘿和夏侯衣衣直接奔向紫鵑的臥房,她們還未露面,便聽到房間裡傳來劇烈的咳嗽聲,似乎是要把五臟六腑給咳出來。
剛走到門口,齊蘿攔住了她們二人,不安的說道,“聽這聲音,有幾分像傳染病,你們二人暫且不要進去,我進去爲她探探脈再說。”
她說完便擡步往裡走,夏侯衣衣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深皺着眉說道,“若真是傳染病,你被傳染了,本公主如何向朝景交代?”
齊蘿莞爾一笑,“我是大夫,如何能被傳染了,放心啦……”
夏侯衣衣的臉沉了下來,她點了點頭極不情願的鬆開了手指。
齊蘿故作輕鬆的聳了聳肩膀,擡步往裡走去。
紫鵑躺在牀上,聽到有腳步聲,立刻出聲喝止,“我不是不讓你們進來麼!如今我病了,你們都不把我放在眼裡了是不是?”
她說完便又是一陣咳嗽,慘白又幹涸的脣瓣讓她看起來像是一個垂死的人。
齊蘿的笑臉無預兆的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在看到紫鵑的同時,她的笑容也瞬間垮塌了下來,雖然在門外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可如今看到她這樣,還是無法接受。
她一臉不安的走了過去,“紫鵑姐姐……”
紫鵑見是齊蘿,慌忙將方纔用來捂嘴的手絹往枕頭下塞了塞,她無力的脣角揚起一抹笑容,“你怎麼突然來了?你看我衣服沒穿,也沒梳洗,豈不是要叫你笑話了去?”
她說着便要起身。
齊蘿一把將她的身子按了下來,輕皺着眉說道,“你跟我還客氣什麼?紫鵑姐姐,你若是還把我當妹妹看,就把手伸出來,讓我爲你看看。”
她本想爲她探脈,便看到她將兩隻手往身後藏了藏,心中一片鬱結。
紫鵑見齊蘿這副樣子,委屈的眼淚奪眶而出,她垂下頭低聲嗚咽道,“蘿兒,我、我是想尋死……”
她的話讓齊蘿瞪圓了雙眼
,她這才發現她屋子裡一點暖氣都沒有,她的眸不經意落在那扇輕掩着窗戶上,這才發現屋內所有的窗戶都被打開了條縫。
她沉着臉站起來走了過去,剛走到窗邊,便感覺到陣陣冷風撲面而來,她生氣的將窗戶一一閉緊。
齊蘿重新走回牀邊,臉色鐵青的問道,“紫鵑姐姐,你還記得上次同我說的話嗎?你說你要活到壞人受報應的時候,話音如今還未從我耳邊散去,爲何便要輕生了呢?”
紫鵑的臉慘白如紙,她的身子如今更顯單薄,就像是寒風中搖曳的一朵雪梅,時刻都面臨被垂落的危險。
齊蘿的心一陣抽搐,難過的無法呼吸,她故意別過臉不去看她。
“我活的太累了,真的很累,每日被惠妃刁難,身子愈發的不如從前了。自打容嬪住進這天羽軒,皇上便再也沒來過我這裡。蘿兒,這個房間就好像是我的冷宮,每個夜晚我都要遭受內心的煎熬。人生漫漫,一輩子那麼長,只要想到這些,我恨不得現在就一頭撞死。”
可,爲什麼沒有那麼做呢?紫鵑自嘲的想,許是她還是有所期盼的,希望皇上聽到她生病的消息能來看她一眼,哪怕只一眼也好啊!
齊蘿緩緩地轉過了身子,她的指節泛涼,這是她第一次聽到有人因爲恐懼生命的長度而想尋死。
“紫娟姐姐,如果死能解決一切,那爲何還會有那麼多人即便是苟延殘喘也要活着?活着就是有個念想,死了就什麼都沒了,或許、或許有一天,皇上就想起你來了呢!”
紫鵑的眸落滿悲傷,她望着齊蘿,問道,“是哪一天呢?我還要等一天,一個月,一年,還是十年?”
齊蘿的眸孔一滯,呆愣在原處,她思忖着,紫娟姐姐該有多絕望纔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門外忽地響起沁雯的聲音,“小主,剛纔容嬪娘娘身邊的芷兒傳話來,說想見景世子妃一面。”
齊蘿心煩意亂,大聲的回道,“回絕了!”
她話音剛落,手就被紫鵑給抓住了,即便是抓着,也沒有一絲力道,齊蘿擔憂的望向她。
“蘿兒,你還是過去看看吧。不然,等你走了,我受罰不打緊,連累了這些下人就不好了。”
齊蘿還沒想過居然還有這麼一說,她無奈的扶着紫鵑躺下,爲她蓋好被子後說道,“既是如此,我便過去看看,你莫要再尋死,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兩行清淚順着眼角流了下來,紫鵑點了點頭,沉沉的閉上了眼睛,她的心,真的好累……
齊蘿沉着臉走了出去,夏侯衣衣看到她出來,便也走了過來,她看了一眼屋內,冷聲問道,“沒事吧?”
齊蘿衝着她搖了搖頭,看向站在一旁的沁雯,“沁雯帶路。”
沁雯愣了一秒,瞬間反應過來,慌忙走在前面爲她帶路。
到了容嬪的臥房門口,沁雯先去通傳了一聲,齊蘿才走了進去,毫無意外,夏侯衣衣也跟着走了進去。
紫色而有纖弱的身影立於窗邊,容嬪的目光淡淡地看着窗外,任憑冷風刺激的汗毛直立,也要時刻提醒着自己仇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