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一頭豬!烏延心中將自己咒罵個千百遍,先前在那平郭縣城外,此人與守卒發生了衝突,最終城中卻是恭恭敬敬地送了錢銀出來,當時自己就應該想到此人並非尋常商賈。
這個道理現在終於想明白了,可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再是追悔莫及也沒用了。現在,唯一的辦法是如何才能平息此人心中的怒火,保住自己一條性命。
烏延不是沒有想過將此人殺人滅口,可現在自己的脖頸就在他的刀鋒之下,人爲刀俎我爲魚肉,若是自己有了別樣的心思,恐怕還不等那幫手下衝了上來,自己腦袋就得與身體分家了。
這絕對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主兒,想到自己那些枉死在平郭縣城外的精銳手下,烏延心中便不由地打了個寒顫,緊忙將自己的小心思收了起來,努力抖動面上僵硬的肌肉,諂媚地言道:“侯爺,先前只是個誤會……小小的誤會。”
“誤會?還小小的……”明溯嘴角咧出一片殘酷的笑容,淡淡地言道:“那本侯若是不小心將那劉虞的手下宰了,回頭也告訴他,這僅僅是個小小的誤會——你看如何?”
這時候,那後面駐守的三百新兵見了自家主公深陷重圍,亦是火急火燎地趕了上來,隔着人羣,商璩也望不到裡面究竟是甚麼狀況,便焦急地大聲吼道:“吾乃汶縣都尉商璩,裡面的賊人給吾聽好了,若是膽敢傷了聖上御封的仁義侯,吾定然稟明朝廷,到時候大軍到處,片甲不留!”商璩這也是心中急了,索性連劉宏都搬了出去,只希望那些胡人能夠行事收斂一些,刀下留人,不至於雙方最終鬧得太僵。
那商璩被薦舉爲官之前,乃是右北平的名人,周邊的胡人部落也都對他比較熟識,此時一聽外面的人是商璩,烏延心中便更是坐實了明溯的身份,當下便哭喪着臉喊道:“商大人,小人是烏恆部落的烏延啊,求求你讓這位侯爺高擡貴手,饒了小人性命。”
這話一喊出來,外面的商璩頓時面上五味雜陳:裡面究竟是甚麼狀況,怎麼該被吃得死死的明溯一言不發,而這右北平赫赫有名的豪強胡人首領卻是連聲告饒。
不過,此時卻不是想這個的時候。若是仁義候與自己同行的時候出了事情,帝都追究下來,恐怕自己即便不落個通賊的下場,也要被免去官職,發配邊疆,沒辦法,雖然有些膽怯,商璩卻還是鼓起勇氣,佯作鎮定地分開那些神色詭異的胡人,行了進去。
“這是?”雖然說少年時從未見過那烏恆大人烏延,可中間三丈之內,除了明溯之外,便只有一名身材魁梧,面色煞白的胡人漢子,不消說,這應該就是那先前喊着饒命的烏延了。
眼睜睜地望着千餘人撲向了明溯,不曾想,一會兒的工夫,竟然場面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商璩怔怔地望着面前不可思議的一幕,半響才吶吶地言道:“烏延大人,仁義候可是當今聖上最恩寵的侯爺,汝千萬不要亂來。”
“商大人,”烏延哭喪着臉,抖顫着指了指脖頸上的長刀:“你看……我,我……我還敢亂來麼?”
烏延與商璩雖然曾在一郡生存,可二人並不相識,然而,那烏恆部落之中卻是另有其人曾與商璩有過接觸。
正在場面尷尬之時,一名胡人護衛行了出來,恭敬地向商璩行了一禮道:“小人烏麻,不知大人可有印象?”
“烏麻?”商璩想了好生一會兒,方纔想了起來:“汝是西市那個馬販的兒子烏麻……當年滿地打滾的小屁娃,沒想到長這麼大了。”
“正是小人。”那烏麻微微腹誹了一下,快十年沒見了,還小屁娃呢。不過此時卻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烏麻稍許頓了一頓,恭言道:“其實,我家大人已經歸降了劉大人,不想與侯爺之間竟然發生了一些誤會。”
“劉大人……哪個劉大人?”也難怪商璩腦子短路,這幽州姓劉的大人實在太多了,就是那右北平先前的太守都也是姓劉。
“就是劉虞那老小子。”明溯微微一笑,幫那烏麻說了一聲。畢竟上官的名字是諱稱,胡人又大多口拙,估摸着等他形容出來黃花菜都涼了。
“對對對,就是劉虞。”可能是覺得有些曙光了,烏延也來不及思索,便大聲地嚷了出來。
其實,也難怪他會直接喊出劉虞的名字,畢竟之前互不統屬,自家在部落之中就是天王老子,反正又沒外人聽到,便是那當今聖上,烏延不開心的時候都會直呼其名。
“劉虞……嘿嘿,你也敢直呼其名?”明溯卻是嘿嘿一笑:“等本侯遇到他時,定然會說道說道此事。”
《禮記?曲禮》有云:“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十五笄而字”,就是說不管男女,只有到了成年才取字,取字的目的是爲了讓人尊重他,供他人稱呼。一般人尤其是同輩和屬下只許稱尊長的字而不能直呼其名,在這個時代,直呼上官的名諱可是要挨棍子的。明溯這麼一提醒,便是商璩此時望向烏延的目光亦是十分反感。
“小人知錯了!”自打出生以來,烏延從來就沒有哪一次有今天這般覺得自己特別委屈,可沒辦法,雖然話說得越多錯得久越多,可甚麼事情都比不上自家性命重要撒。
“錯了怎麼辦?”明溯回頭望了商璩一眼。
“輕者,責打三十軍棍;重者,責打五十軍棍。”作爲一縣都尉,商璩自然對律法十分熟悉。
“那就執行吧。”明溯淡淡地言了一聲,隨手將長刀歸入鞘內,烏延頓時心中鬆了口氣。
既然歸降了,那就得有二孃養的心理準備。反正是自己錯了,烏延一咬牙,便吩咐那烏麻將長戟倒轉過來,自己趴在地上,乖乖地自領了三十軍棍。
等烏延捱完軍棍,正待起來的時候,明溯卻是一把搶過那烏麻手中的長戟,一腳蹬在烏延的屁股上,不悅地喝道:“你這護衛太過手軟,三十軍棍打得有一下沒一下,態度甚爲不端正……這樣吧,本侯就委屈自己一把,親自執行,重打三十。”
這玩笑就開大了,明溯的武藝情況烏延不是沒見識過,若是真由他打三十棍,估摸着自己一條小命就該昇天去見天狼王了。當下,烏延苦苦哀求了一番,最終還是商璩重新裁定,由其部下換上一人,重重責罰五十軍棍。
既然商璩已經開了口,這烏延又是十分順從,明溯也沒必要把場面鬧僵了,惹得自己麻煩,畢竟此時千餘人還圍在四周,真打起來估摸着自己定然會吃個大虧。於是,明溯眼珠子一轉,看似隨手地指了那烏里行出來執行。
烏延不清楚明溯的用意,可那先前做過一次俘虜,已經被逼上了賊船的烏里行心中清楚得很。這五十軍棍狠狠地砸了下去,場中頓時鬼哭狼嚎一片,最終,等到行完刑,烏延已經連站都站不起來,只得靠着四個手下搭了個簡易的架子將其擡了起來。
“這藐視上官已經處罰了,本侯就不再與你計較了。然而,在那平郭縣城外,本侯屬下百餘名護衛卻不能白白犧牲。”三言兩語將二人恩怨與商璩敘述了一遍之後,明溯卻是回身向那低聲呻吟的烏延說出了自己的要求:“人已經死了,再說其他也沒用了……就罰你披麻戴孝,爲本侯那些護衛守靈三日吧。”
說實話,這個要求並不過分,這個時代,即便是胡人部落之間爭鬥,傷了人命,最終都得用錢物去賠償,明溯卻是絲毫不提錢物,只要那烏延爲其護衛守靈,這已經是面子之爭了。聽到這裡,烏延心中暗暗地舒了口氣,心想就是侯爺又怎麼樣,還不是與其他漢人一般,就喜歡講究個臭面子,於是,便恭謹地言道:“小人定然按照侯爺吩咐行事。”
“那就去安排吧。”明溯將手一揮,淡淡地言道:“商大人也陪本侯一起去做個見證。”說着,便像主人一般率先往那山上行去。
“可是……”烏延本來想讓明溯先放了他那些部落家眷的,明溯卻是頭也不回的言道:“等你守完靈,本侯自然會放了那些人……若是有一絲做得本侯不滿意的,哼哼,你懂的!”這就是拿那些家眷的性命來威脅了。
商璩也沒想過明溯這次會如此的好說話,便緊忙追了上去,經過烏延旁邊時,卻是悄悄地言道:“既然日後會同朝爲官,吾就提點汝一番:先前那縱橫草原十餘年的馬賊一陣風害了侯爺屬下性命,自己被取了首級不說,而且吾汶縣上下,連同縣令大人在內,數千人口都一併出城爲那些護衛送了葬。”
這話一聽,烏延頓時反應了過來,那少年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兒,而且,又是個侯爺,俗話說,宰相門前三品官,這侯爺死幾個護衛,就連那當地的縣令都不敢得罪,親自出城送葬,自己再是委屈又算得了甚麼。當下之計,也惟有先順着他的心意,才能保住山窪之地的家眷安全,於是,便也不再橫生枝節,直接安排了手下熟悉程序的人先去操辦佈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