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惡少與那些聞訊趕來的巡防士卒趕到現場之時,明溯領着手下八人已經殺入了那處營地。
張邈也沒想到明溯會直接殺進自己的營地之中,而且,也就僅僅九人九騎。
以明溯爲箭尖,後面八人前三後五,形成一個巨大的箭矢,直接突入營中,第一個回合就將那高聳的帥旗給砍翻在地,至於嚇破膽的張邈,早就脫掉了盔甲,躲入了小兵之中。
諸人趕到的時候,已經無法分辨出這些與明溯正在酣斗的士卒究竟算是賊人還是哪一個地方的兵馬。之所以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爲這些人身上所着明顯出自正規軍所屬。
然而此時,這些明顯是正規軍的士卒卻是牢牢地圍住了明溯,亂哄哄地大吼道:“不要走了明溯小兒……拿下他,生死勿論……”
因爲封諝、徐奉二人的入獄,帝都之中許多人都已經知道了此事與仁義侯遇襲有關,只不過沒想到那傳聞中的事情,竟然就在這洛陽的南大門外,活生生地又發生了一次。
當下,諸惡少也不敢耽擱,緊忙喝令那些巡防的士卒上去幫忙。不一會兒,場中便亂成了一片。
可能是先前被明溯殺狠了,這些張邈帶出來的部衆也不手下留情,轉瞬工夫,便有十餘名巡防士卒倒在了血泊之中。
雖然說身體素質稍許欠缺了一些,可這些平素眼高於頂的巡防士卒哪裡願意吃這個虧。後面也不待諸人催促,陸續趕來的士卒一堆堆衝進了那膽敢在天子腳下殺人的外鄉人營地之中。
張邈非常鬱悶,可是鬱悶卻不代表能想出辦法。正因爲無計可施,所以現在他才更鬱悶。
若是明溯剛開始衝出來的時候,他就迎了上去,即便是可能發生衝突,至少目前他不可能如此被動。當然了,張邈一開始暗存的心思也是想趁亂將明溯斬於馬下。
對於這個從自己治地出來的少年,他現在心中剩下的惟有懼恨。
自己第一次是源於甚麼心思纔想到派人去刺殺此人?
是明溯不識好歹的拒絕了自己的延攬之意,還是這個少年展現的超出這個時代的見識?現在再去反思這些東西已經晚了,畢竟雙方仇恨已經築下,之後又一錯再錯,再也沒有回緩的餘地了。
得知明溯被封了侯之後,張邈想要除去他的心思更深了。
可是現實往往都是與願望相違背的,自己手下精銳騎卒的全軍覆滅告訴了張邈一個極爲現實的問題:這個少年已經成長到了一個他無法掌控的地步,除非現在自己先低頭認輸,否則雙方的關係就無法調和。可是,就算張邈願意低頭認輸,明溯會答應放過他麼?
張邈不可能拿自己金貴的性命去賭,所以,他只能將錯就錯,抓住任何一絲可能去將對手殺死。
這一次本來就是一次絕好的機遇。
也不知道明溯哪件事情令劉宏不大滿意,反正一道旨意突然到了陳留,要求張邈將明溯的父母親火速送往洛陽。聖旨中間沒有說明甚麼,可那傳旨的小黃門收了張邈一堆孝敬之後,卻是隱隱地點明瞭似乎仁義侯與一起謀反的事件有關,聖上發躁了,所以要先將其父母親給弄過來監視居住起來,以爲人質。
得到這個消息之後,張邈笑了,似乎平生第一次如此開心的笑了。
明溯總算也有這麼一天,真是天要他亡,不得不亡撒!
後面的事情就很簡單了,陳留太守張邈親自提兵入駐西山,以聖旨脅迫二人赴京。當然了,到了張邈手中,二老的待遇自然如那囚犯一般,除了吃喝拉撒,其餘時間,包括那睡覺也都是綁着雙手,看管的士卒更是非打即罵。
之前那三名戰隊士卒趕回去嚮明溯彙報的事情,其實都是捏造的。堂堂二千人的營地,看管兩個人,還能讓幾個閒人“無意中”發現,那簡直就是最大的笑話。
當然,不管怎麼樣,明溯終究是殺了進去。
雖然有些驚愕明溯這個反賊怎麼還能自由行動,可那一瞬間接戰的激動還是讓張邈匆匆地下了格殺令,至於自己,當然是有多遠躲多遠。
對於明溯的勇武,張邈已經不會再去懷疑了。現在就算是劉宏拿刀架在他脖子上,要求其上前與明溯對陣,張邈肯定也不會傻乎乎地直接衝上去的。所以,他採取的一種以人命填補的方式去消耗明溯的氣力。
在張邈眼中,自己手下士卒死傷越慘重,最終明溯的罪名就越重。這可不是那次星夜追擊明溯,而是按照劉宏的“意思”擒拿反賊了。
正當張邈得意洋洋地躲在人羣想着自己的小心思的時候,突然營地周圍一陣騷亂,緊接着,一隊隊鎧甲鮮明的洛陽巡防士卒衝了進來。
明溯是甚麼人?姑且不談那侯爺的身份,就是憑藉當初義薄雲天賞賜小兵酒錢的豪爽,這些士卒都將其視作爲自己人。
事實上,就在去年年底,一衆巡防士卒已經知道了自己當晚敲詐的行人就是後來的仁義侯。當然了,得知這一消息之後,諸人心中的忐忑不安還是存在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可一直到現在,明溯都從來沒有與他們計較過甚麼,反而是幾次進出南門途中相遇時,亦是對他們的認真負責大爲讚賞,甚至又順手賜下了幾塊不菲的銀子。
明溯當初的本意也是讓他們對紅袖招稍許照料照料,不想落到這些洛陽最底層的士卒眼中,卻是新任的仁義侯與他們小兵打成了一片。
儘管明溯自己不清楚,可這些士卒早就口口相傳,將其作爲了親近的對象。就想國家機關的門衛一不小心攔下了個部長,還敲詐了一番,結果那部長卻是毫不計較,事後還經常主動去“孝敬”一番,那麼所有的門衛自然會覺得這個部長是個超級好人,值得親近。
現在,這個超級好人的父母親被賊人給綁了,而且那夥賊人竟然還敢盤踞在南門之外,公然對抗。於公,是這些巡防士卒的職責,於私,當然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上去幫仁義侯拿下賊人再說。
儘管張邈發現情況不妙時,已經派人趕了上前解釋這是一場誤會,可那些巡防的士卒卻仍是趾高氣揚地命令他們立即放下兵器,雙手抱頭蹲了下來。
若是雙方未起衝突,自然此事也就這麼平息了。可雙方都倒了百餘具屍體在當場,看着對方一個個神情不善的模樣,仍誰腦子短路,都不可能將兵器拋下來任人宰割。所以,劇烈的戰鬥仍舊在繼續,死傷的士卒越來越多,最終雙方都殺紅了眼,盡皆將對方當成了賊人的同夥廝殺了起來。
血淋淋的屍體堆積如山,時近晌午時分,廝殺聲漸漸消逝,倒不是哪一方體力耗盡,或者是主動退出戰場,而是此時,渾身浴成血人的九人揮舞着兵器,已經從營地中間殺了出來。
就在一片血腥的空氣之中,明溯眼泛寒光,將那已經昏迷了過去的二老送到外面之後,眼中寒光一閃,孤身一人又殺了回去。
方纔有幾次機會能夠殺了那張邈,可對方太過於奸猾,竟然不顧自己手下的性命,一次次地逃脫了開來。最驚險的一次,明溯已經當頭劈了下去,可那張邈卻是突然將旁邊一名士卒拋了起來,就這麼迎上了長刀,自己則是一個旱驢打滾,又逃入瞭如林的士卒掩護之中。
拼殺到現在,總算救回了仁義侯的父母親,所有的巡防士卒心中盡皆是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沒想到此時那凜然如同殺神一般的仁義侯竟然又殺了回去。
儘管這些士卒有心上前去詢問一番那牢牢護在二老周邊的八人,奈何對方一個個凶神惡煞,眼中冷芒四射,有那幾個擺弄着手中兵器的,一見有人上前,便將那透出濃烈血腥味的刃尖翻了朝前,嘴卻始終抿得緊緊的。
這注定是明溯在洛陽揚威的一戰。儘管張邈早就不想打了,可明溯卻依然不依不饒地追殺着每一個近前的陳留士卒。在數千巡防士卒的虎視眈眈之下,這些陳留出來的士卒已經明白了,自己已經在太守的帶領之下,徹徹底底進入了一個死地。
儘管雙方力量對比懸殊,目前尚且還是千人對陣一人,可最後這些士氣全無的士卒卻是一直被明溯壓着在殺。若是說先前明溯等九人還是憑藉着血性、韌勁在潮水一般的敵陣中衝殺,現在明溯一人第二輪衝殺進去,就像是猛虎突入羊羣,赤果果的單方面屠殺了。
陳留的士卒已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受到太守的矇蔽,至於自己是甚麼樣的處境,已經無人去想了,因爲周邊的人已經越來越少,可那個殺神卻似乎永遠不知道疲倦一般,就這麼一個一個地砍殺了過去。
明溯現在已經進了一個空靈的狀態。周邊的士卒對他而言,就像那些殺不盡的蝗蟲一般,所以他也懶得更換姿勢,就這麼維持着一挑一劈兩個招式不停地收割着生命。
營地的最深處,幾名全身血跡斑斑的軍侯正在苦苦地哀求張邈:“太守大人,這仗實在不能再打下去了撒!弟兄們早已筋疲力盡,再堅持半個時辰估摸着連我們都要被留了下來。”
張邈無奈地望着百餘步外的那道血紅的身影,心中苦苦的哀嘆一聲道:“可是,就算我想罷手,他也不願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