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鬼是死靈法師?”萊安盯着投影術,不太相信一個不足十歲的孩童會是讓人聞風喪膽的死靈法師。
“公爵閣下,常人的標準並不適合法師。有天賦者,學習一天可抵普通人學上一月,甚至一年。更何況,亡靈的時間停滯,外表更不能作爲評判依據。”
就像你麼……萊安已經到嘴邊的話,卻被阿爾接下來的舉動咽在喉間。將手探入法術形成的光影之中,那個位於羅德里亞村的死靈法師就這麼被拽了出來。
這、這是怎麼做到的?投影傳送?不!不單單隻有一個法術,還添加了別的。
魔力爆發的時間太過短暫,並非法師的萊安沒法辨別出阿爾究竟用了幾個法術。
壓制住自己的慌亂,萊安剛跨出一步,空氣中有什麼無形的東西阻擋他伸向死靈法師的手臂,指尖甚至有微微的麻痛。
“出於安全考慮,公爵閣下還是不要輕易靠近,年齡再小,也是死靈法師。”毫無誠意地客套,阿爾將沒有多少重量的孩童拎至與自己頭部平齊的位置:“說吧,你的同夥是誰。別逼我用法術迫使你開口。”
被像小雞一樣拎着的死靈法師只在最初時扭動了幾下後就沒再掙扎,緊抿的嘴脣低着頭不作答。隨後,還帶着稚嫩的喊叫聲瞬間傳遍兵營。
“大人!”蘭迪特掀簾而入,就見南方議會首席拎着一個孩童,不斷有黑色的霧狀體從孩子體內涌出。營帳內充斥着一股刺鼻而陰冷的氣息,這熟悉的腐敗味,亡靈?!
萊安眉頭緊皺,卻沒吭聲。他知道阿爾會給自己解釋,但不是現在。
“啊啊啊——”
飽含痛苦的叫喊聲漸低,就在萊安和蘭迪特以爲受刑者堅持不住的時候,那個外表看起來不過八九歲的孩子卻從地上一躍而起,身體周圍爆開了一團刺眼而灼熱的白色火焰。
蘭迪特一個箭步竄上前,將萊安護在自己身後,就是這短暫的遮擋,等萊安從蘭迪特身後探出腦袋,只看到阿爾體內延伸出兩隻半透明的魔力手臂,擒住了死靈法師的四肢與脖頸,全然無視還在劇烈燃燒的白色火焰。
曾與亡靈作戰的萊安知道那白色的火焰並非真火,而是亡靈的死氣凝結而成特殊的法術,無法用水或一般的方式熄滅,哪怕只是沾到一丁點,也會附骨之疽,直至燃燒殆盡最後一絲生氣。是極其可怕的招數。然而,就是連神殿騎士也忌憚幾分的死焰,阿爾·塞特卻直接以自身的結界擋下了……這傢伙的實力,遠比我想象的要強。
最吃驚的不是萊安或蘭迪特,而是死靈法師。他瞪大雙眼,以難以置信的表情看着阿爾。之前一直低着頭,沒看清拎者自己的傢伙面貌,直至現在才注意對方竟有一雙金瞳。
拜恩的血脈,難道就是帝國傳訊裡知會務必要注意的帝國後裔?
“皇子殿下?”死靈法師的這一句稱呼讓營帳內三個人同時色變。
“皇子?!”蘭迪特驚呼。
萊安面色一沉,原本負手而立的他立刻擺出防衛姿態。
難道真如謠傳所說,阿爾·塞特是拜恩皇族?金瞳是純血的最有力證據,若非如此,第二帝國又豈會一再放過破壞自己計劃的活人。
“衛……”萊安張口正要呼叫帳外的衛兵,忽覺腰間一痛,身體也不聽使喚軟倒在地,他目眥盡裂地瞪着放倒自己的蘭迪特。
“第二帝國的巫妖到底許給你什麼,讓你背棄自己的祖國和人民?”
蘭迪特收起武器:“我從來就未效忠過伊斯梅爾,何來背叛一說。”
“你難道忘了自己的父母和親族是怎麼死的了?”萊安想支起身,無奈全身軟綿綿的,根本使不出一分力,連動動手指這麼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
“我一刻也不敢忘。”蘭迪特蹲下身,伸手掐住萊安的脖頸,表情猙獰地說道:“是伊斯梅爾毀了我的家族,若不是二十年前的那場內戰,我又怎會失去父母。”
“你這混賬……殺你親族的是第二帝國。”被掐得兩眼發黑的萊安真想狠狠揍一頓被仇恨矇蔽心智的兒時玩伴。蘭迪特到底是怎麼想的,他的家族毀於第四次亡靈侵襲,怎麼會算到伊斯梅爾的內戰上頭?
“這一區域就你們兩個?”阿爾的聲音插了進來,阻止了蘭迪特的行爲。他看了看阿爾又看了看萊安,最終還是鬆手了。
“血將軍哈吉斯於上月被不明身份的暗殺者湮滅,繼任者尚未赴任。”
“是麼,那可真是……太遺憾了。”阿爾沒有起伏的音調讓蘭迪特有些發憷,還沒反應過來,一柄烏黑的匕首就架到了頸上。身後無聲無息地多了一人,他甚至連來人是何時近身都沒覺察。
“你上次說逃走的死靈法師,是他麼?”阿爾舉起魔力手臂,將魔力臂擒着的死靈法師遞了過去。
“是他,乘我擊殺血將軍的時候溜了。”沒有視力,西希莉婭是靠氣息與特殊能力分辨。
“什麼?你不是帝國皇子嗎,爲何……”這次換蘭迪特瞪大雙眼了。
“我什麼時候承認我是第二帝國的皇子了。”阿爾嗤笑,“是你們自己一廂情願的誤認。”
說着,他從寬大的袖袍裡伸出手,指尖捏着指甲大小的水晶,流光四溢的微芒顯示它正在記錄此時此刻發生的一切。
“內奸已經揪出,公爵閣下可別忘了你答應過的事。”
被阿爾從地上扶起的萊安低聲道謝,兩眼卻緊盯着他手裡的魔水晶。
“這個啊,是我和別人的交易。放心,不是給伊斯梅爾或光神殿,既不會詆譭萊安閣下的聲譽,也不會讓世人知曉。”
身體漸漸恢復知覺,萊安按了按眉心,胸膛劇烈的起伏,既爲內奸就在身邊沒覺察憤怒,又爲蘭迪特惋惜。
相識二十年,一起練劍,一起投軍,一起成爲火神殿騎士,他怎麼也不信,這個忠誠的戰士會是叛徒。可事實擺在眼前,若非阿爾用拜恩皇室特有的金瞳誘騙,可能他到死都不會覺察內奸是蘭迪特。
“你是怎麼發現的?”平復了內心的憤怒,萊安提問。既然連自己都沒有覺察,沒理由只見過蘭迪特一面的阿爾一眼就認出他是內奸。
“其實我有懷疑過公爵閣下,不過見到蘭迪特之後,我就轉移懷疑目標了。他僞裝的很好,無論是瑪蘭的陷落還是拐騙羅伊娜都天衣無縫。只可惜,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阿爾走到蘭迪特身邊,“你一定很疑惑,明明羅德里亞村都是沒有死氣的活屍,我是怎麼識破你的。”
蘭迪特咬緊下脣,確實不甘。
“答案就在他身上,雖然沒有亡靈的死氣,卻殘留有西希莉婭的氣息。你既從未見過她,又爲何會染上呢,答案只有一個。”阿爾晃了晃死靈法師,道破他是如何識破:“打聽到你曾當任過瑪蘭的守備官後,我就更加肯定了。缺乏的不過是證據,顯然你的親口承認比什麼都更有力。你說是吧,公爵閣下?”
萊安冷哼一聲,算是作答。
這臉可丟大了,不但自己顏面全無,還會令伊斯梅爾連同火神殿都跟着丟臉。
“衛兵!”
聽到公爵呼喚衝進來的一隊士兵都有些發懵,對眼前一幕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將他們二人收監,全天候監視,要出了半點差池你們提頭來見!”轉過頭,不再看片刻之前還是朋友兼下屬的蘭迪特,萊安拉出戴在脖頸上的細繩,末端繫着一個精美的飾物。
輕聲唸了一句精靈語後,雕鑿成花蕾形狀的水晶投射出一團翠綠的光影,圖像很快清晰起來,是一名男性精靈,阿爾一眼認出,這正是他要見上一面的西凡·聖艾雷斯托。
“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臉面見我。”
帶有怒意的質疑讓萊安越發覺得挫敗,他衝阿爾點點頭,“你自己和親王解釋吧。”
阿爾踱到投影術範圍內,微微欠身:“日安,西凡親王。”
“你是……”人類罕有的金瞳讓精靈面露遲疑。
“我是卡利亞皇女吉娜的契約者,阿爾·塞特。”阿爾特地加重了塞特的咬音,可對方沒有任何反應,他只得繼續往下說:“看在同信仰烏梅爾的份上,想懇請您收留吉娜和伊薩克。”
西凡雖是親王,卻也做不得主,他表示還要與女王商量。況且,他也沒見到卡利亞的皇女與皇子,怎能輕易答應。
“既然親王殿下不放心,大可派遣使者到臨風查看。”阿爾知道對方的顧忌,他沒讓吉娜或伊薩克露臉,自然還有其他的打算。
反正皇廷一時半會是進不去的,倒不如讓他們出來,最好是親王本人。這麼大的事,木精靈也不好隨便派人。而且,他相信羅伊娜回去後,一定會坦言是自己救下她,否則南方議會那邊早收到西風的抗議了。
“三日後,我會親自到臨風。”遲疑片刻,親王給出確切的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