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當真是這麼說的?”
樑鳳皇坐在官道上臨時搭建的棚子裡看着趴在地上的楊又志問道。
楊又志趕緊點頭,道:“殿下,太子殿下親口所說,不然下官就算是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胡說八道。”
來回爬了二十里路,楊又志早就被折磨的筋疲力盡,雙臂也磨的血肉模糊,幾次在半道上昏死過去,全靠着手下人用水潑醒。
甚是在水用完之後,有個平日裡自己不怎麼對付的小官,趁機用一股溫暖的液體讓自己從昏死之中醒過來。
楊又志身上的血腥味和尿騷味混雜一團,形成一股難聞的味道。
樑鳳皇卻猶如沒有聞到一般,坐在椅子之上琢磨着楊又志帶來的話。
“看來長安城裡果然出了問題,太子一項懦弱,如今能讓楊又志帶來這樣的話,想來正是如三叔所言,這長安城內不少人與我等一樣,也都是異世之人。”
樑鳳皇在回長安之前就一直在琢磨這件事,自己那位三叔還一直勸,讓他不要回來。
難道長安城當真像自己猜想的那樣,整個城內的文武百官都已經不再是原來的人了?
在這種疑惑下,樑鳳皇藉着打楊又志的名義試了一試。
效果果然和自己想的果然差不多。
接自己招的是太子,那個自己認識的懦弱的太子,如今反倒敢讓人給自己帶話了。
而且還是這樣挑釁意味十足的話。
樑鳳皇和其他樑俊等人不同,他來到這個世界上已經快二十年了。
或者說,他是帶着前世的記憶轉世投胎到了這個朝代。
樑俊並沒有猜錯他的身份,這位炎朝八皇子,卻是是三百多年前北齊那位蘭陵王穿越而來。
剛睜開眼看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樑鳳皇心裡十分驚恐的。
自己的手腳如嬰兒一般,一張嘴說話便是啼哭聲。
對自己爲何如此的懷疑和對未知世界的恐懼,直到七年之後方纔消卻。
翻看史書,歷史上記載的很清楚,自己前世是怎麼死的。
今生又降生在皇家,樑鳳皇不僅沒有絲毫的慶幸,反而認爲這是上天對自己的一種折磨。
隨着自己不斷長大,樑鳳皇明顯得感覺到來自皇家奪嫡的危險。
這也是促使他逃離長安城跑到長城做守衛軍的原因之一。
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麼?
在樑鳳皇的心裡,他原本打算這一輩子都不會回到長安城,此生再也不做炎朝的八皇子。
前世自己就是因爲功高震主,被皇帝猜忌毒殺,如今上天給自己一次重活的機會,樑鳳皇又如何會重蹈覆轍。
去長城也好,畢竟在長城也可以保家衛國,爲中原百姓守住來自北方最重要的防線。
而且在長城之中,自己完全可以不用顧忌任何人,也不用擔心自己立下大功會被賜死。
畢竟在常人眼中,長城守衛軍原本就是一羣已經死了的人。
在長城的這些日子,是他活了兩輩子以來最開心的時光。
在這裡他可以毫無保留的去做任何事情,人與人之間也沒有那麼多的爾虞我詐。
畢竟在長城裡,上到總統領下到普通士卒,但凡是山蠻人入侵,全都要上陣殺敵。
這幾年來,長城八個大統領換了一波又一波,全都是死在了山蠻人手中。
爬再高的位置也並不能保證你的生命安全,相反,地位越高,戰死的機率反而越大。
因爲在長城的規矩之中,統領要身先士卒,帶頭衝鋒。
他不止一次救過自己那位皇叔,也是在一次又一次過命的交情中。
樑鳳皇發現長城守衛軍的總統領,傳說中的炎朝不敗王,自己這輩子血緣上的親叔叔,居然和自己有一樣的遭遇。
也是一位有着前世記憶的人,只不過他和自己不同。
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上是從一個嬰兒開始,而這位不敗王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二十多歲了。
這也是當年長安城第一未解之謎,創立無數功勳的不敗王爲何放棄王爵突然去長城的原因。
更讓樑鳳皇吃驚的是,自己這位叔叔身體之中藏着的靈魂居然是歷史上鼎鼎有名的楚霸王項羽。
命運就是這樣的不可捉摸,前世的樑鳳皇從來沒有想過。
歷史上的蘭陵王會在這種機緣巧合之下遇到當年的楚霸王。
多年的生死相依早讓他們倆看淡了生死,彼此都是長城守衛軍中唯一能夠走進對方內心世界的人。
倆人雖然名義上是叔侄、上下級,但實際上早就成了生死兄弟。
樑鳳皇這一次回長安,前世的項羽今生的炎朝不敗王樑戰強烈的反對。
但樑鳳皇卻不得不回。
雖然他和樑戰都是帶着前世的記憶,但還有根本的不同。
根據樑鳳皇得到的關於長安的消息,自己的父皇好像也和樑戰一樣,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這讓樑鳳皇從心裡就無法接受。
畢竟不管怎麼說,當今皇帝曾是他這一世的父親。
自己靈魂上雖然並不是他的兒子,可樑鳳皇從小到大,從樑靖的身上感受到的除了濃濃的父愛之外再無其他的情感。
如今自己的父親好像被人佔據了身體,把整個炎朝搞的烏煙瘴氣。
在樑鳳皇的認知之中,那個佔據了自己父親身體的人就是他的殺父仇人。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上天既然讓自己重活一次,樑鳳皇可以爲了皇權的鬥爭躲的遠遠的。
但是他卻無法接受自己這輩子的父親被殺的消息。
雖然這個消息沒有得到確認,但是從長安城中傳來的信息無一不在向樑鳳皇表示,現在的皇帝已經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位父親。
連有同樣經驗的樑戰在面對自己的質問時,都保持着沉默,沒有反駁皇帝換人這一聽起來十分荒誕的事實。
所以,這一次回長安,樑鳳皇只爲做一件事,那就是殺了佔據自己父親身體的人。
也就是殺掉自己的父親,哪怕這樣做會讓他萬劫不復,樑鳳皇也不在乎那麼多。
怕死的話,他早就死在了長城上。
處死了楊又志之後,樑鳳皇就坐了下來,等待着趙烈。
直到日落西山,趙烈回來了,身後跟着的只有去的時候的一百人,並沒有那被困在長安城的兩千守衛軍。
結果在樑鳳皇的意料之中,他只是簡單的問了問趙烈,關於長安城內的反應。
當趙烈如實的回答自己是如何被太子戲弄,城外就再無任何反應之後。
樑鳳皇揮手讓他下去歇息了。
長安的冬天很冷,尤其是在這沒有任何這樣的官道上,寒風像是刀子一般呼嘯着。
可不管是樑鳳皇還是手下的這五千守衛軍,全都沒有將這點寒冷放在心上。
畢竟長城的環境可是比長安惡劣的多,兩相比較之下,長安城的寒冷簡直是天堂一般的享受。
篝火點燃,五千守衛軍半個時辰不到就從周圍獵到了足夠的獵物。
隨身攜帶的酒囊在樑鳳皇的授意下被狂喜的守衛軍們打開暢飲。
長城之中對於喝酒有嚴格的規定,這讓憋了許久的守衛軍們徹底的放鬆下來。
樑鳳皇看着赤着上身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部下,沒有任何的擔心。
他十分確信,在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那支軍隊敢在這個時候突襲此時的長城守衛軍。
對於一羣不把生死放在心上的亡命徒,若是被人打斷了難得的興致,從而所造成的怒火絕對不是任何一支軍隊能夠承受的了的。
哪怕是山蠻狼騎衛也不行。
畢竟,樑鳳皇從長城出來,就沒有打算回去。
自己那位親如兄弟的叔叔將長城最精銳的五千人全都撥給了自己。
有這支軍隊在,樑鳳皇都有今晚突襲長安城的想法和信心。
只是他並沒有將這份衝動化作行動,因爲他知道,今晚那位在城牆上戲耍自己的太子爺一定會來。
等了很久,夜色越來越黑,整個官道之上漆黑一片。
樑鳳皇坐在臨時搭建的棚子裡,篝火架子上的烤肉換了一隻又一隻,直到第十隻剛剛放上,趙烈走了進來。
“大統領,太子來了。”
樑鳳皇沒有任何的意外,點了點頭道:“請他進來吧。”
趙烈躬身後退,不多時,樑俊帶着文淵和劉文靜走進了棚子之中。
“看來本王來的不是時候,這肉剛剛放上,還沒有烤好。”
進來之後,樑俊絲毫不客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隨手唰的一聲抽出腰刀來,戳了戳架子上的烤肉。
周圍的長城守衛軍並沒有因爲樑俊抽刀的行爲有任何的變化。
反而是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樑俊身後的文淵身上。
打從文淵一進來,這幫經歷無數生死之戰的守衛軍的精銳們就從太子身後這個揹着長槍的男子身上感受到了同類的氣息,和致命的危險。
這種汗毛瞬間立起來的危險,他們只從一個人身上感覺到過。
那就是曾經一人殺掉一隊五十人的山蠻狼騎的總統領。
這是一個絲毫不比總統領差的人,甚至於說他比自家總統領還要讓人可怕。
因爲總統領已經是四十多歲的人了,而眼前這人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
樑鳳皇也察覺到了文淵身上的危險,但並沒有在意。
他來之前早就做好了功課,知道太子身邊有一個被稱作天下第一的武將,曾經一人殺退一萬人軍隊,斬殺敵方首級全身而退的文淵。
也是因爲此事,他才堅信,太子今晚一定會來找自己。
畢竟誰都能看出來,太子在長安城內的處理並不好,甚至於可以用十分惡劣來形容。
“太子來的正是時候,說完話,這肉也就熟了。”
樑鳳皇微微一笑,擡起手,趙烈趕緊將酒囊遞給他。
“聽聞太子前日被人在茶中下毒,不知本王的這酒你可敢喝。”
樑俊哈哈大笑,一把將腰刀插在地上,伸出手道:“廢什麼話,哥哥我敢來大半夜到你這龍潭虎穴中來,難道還怕你的酒不成,爽快點。”
樑鳳皇將酒囊扔給他,樑俊接過之後,打開蓋頓頓頓的喝起來。
連喝了幾大口方纔盡興,抹了抹嘴巴埋怨道:“你是不知道,今日哥哥我在城樓之上都快凍成沙雕了,可爲了做戲給軍機處那幫人看還不能動。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方纔趁着這個機會下了城來,連口熱飯都沒吃,就直奔你這裡來了。”
說罷看了看四周,疑惑道:“給本王帶信的那個禮部侍郎人呢?”
樑鳳皇笑道:“臣弟見那人非是良善之輩,讓人殺了,太子若是相見,臣弟這就讓人將屍首拉回來。”
樑俊一愣,隨後趕緊擺手道:“不用不用,殺的好,那狗東西在長安城裡欺男霸女,好事不幹,壞事做絕,我早就想殺了。只是這姓楊的乃是軍機處的走狗,最近不知怎麼又和天策府打的火熱,本王想殺也殺不得,老八你一來就幫了哥哥的大忙,哥哥敬你一杯。”
說完擡起酒囊又喝了一口。
樑鳳皇面露微笑,太子果然已經不是以前的太子了。
曾經的太子是什麼性格他是再清楚不過,與眼前之人可以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人。
樑鳳皇擡起手示意趙烈等人退下。
趙烈看了看樑鳳皇,又看了看文淵,開口道:“這位兄弟,我觀你所使兵刃非比尋常,想來也是個中好手,在下趙烈,想要向兄弟討教一番,不知可否賞臉。”
樑俊哈哈一笑,轉頭對文淵道:“三弟,你且陪這位趙將軍耍一耍,莫要出了人命。畢竟咱們只有三人,趙將軍可是有五千兄弟。”
文淵微微一笑,趙烈的心思他如何不知,見樑俊這般說了,也有心警告樑鳳皇莫要趁自己不在傷到樑俊,冷聲道:“二哥放心,趙將軍這五千長城守衛軍,在三弟眼中,也只不過是泛泛之輩,想要留下文淵,還差點火候。”
說罷擡起長槍隨手一揮,看着趙烈道:“趙將軍請。”
趙烈陰沉着臉唰的抽出腰刀,道:“文將軍請。”
說罷帶着手下的守衛軍出了棚子,樑鳳皇剛想說話,卻見樑俊擡手製止,笑臉盈盈的看着他道:“1,2,3...”
還沒有數到死,只聽棚子外文淵高聲喝道:“還有誰人想上前討教?”
樑俊收回了手,看着樑鳳皇道:“八弟,有話儘管說。”
樑鳳皇只知道文淵很強,但卻沒有想到居然強到這種地步。
趙烈乃是自己的親衛長,雖說並不以武力見長,但在長城守衛軍裡卻也是數得上的人物,都沒有在文淵手上走上一回合,這文淵當真是名不虛傳。
不過樑鳳皇並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畢竟自己回到長安並不是爲了爭奪天下而來。
如今樑俊被軍機處和皇帝擠兌的連命都快沒了,與自己是友非敵,文淵越強,他越是高興。
不過高興歸高興,一照面就被樑俊來個下馬威,自己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當下微微一笑,道:“太子好像已經不是原來鳳皇認識的那位太子了。”他擡頭看了看樑俊身後的劉文靜,並沒有直言。
樑俊搖頭無奈的一笑,又轉頭看向劉文靜道:“軍師,咱們倆的賭可以開始了。”
劉文靜輕搖羽扇點了點頭,隨後看着樑鳳皇道:“殿下,太子不是以前的太子,整個長安城內誰都知道,這並不稀奇。只是殿下是否還是之前的殿下,卻無人可知了。”
樑鳳皇的臉色沉了下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劉文靜一上來就給自己來個這樣的驚喜。
自己與那位叔叔相處了那麼久,若非他主動告知,連總統領都沒有發現自己的異樣,太子是如何能夠猜到自己的身份?
樑俊拔出匕首,從烤肉上劃開一刀,嚐了嚐,隨後又吐在地上,抹了抹嘴,看着樑鳳皇道:“老八,咱們開門見山,誰也別玩虛的。我不是以前的太子了,以前的太子早就被現在的皇帝一瓶子敲死了,我是從後世穿越過來的。來之前我與軍師打賭,我賭你是北齊的蘭陵王或者宋朝的狄青穿越過來的,軍師賭你是本地人,你揭曉答案吧,到底是誰。”
樑鳳皇眉頭直皺,這他孃的和自己想的有點不同的。
現在的長安城都這樣玩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