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驛館很大。
是在一個三進三出的院子的基礎上擴建的。
雖然住不下丘山那麼多人,但住下夫子等人,還是很寬敞的。
大傢伙的住宿問題是高富安排的。
樑俊出了門,在他的帶領下來到了後院。
自從跟着樑俊來到成都,貂蟬就一直住在後院,基本上也不出門。
好在鎮南公府的官員有不少曾是丘山書院的弟子。
在迎接夫子進城的那一天,聽高富說有女眷,馬上就安排了六個侍候的丫鬟過來。
樑俊進了後院,早就有人通報。
沒多久,貂蟬從屋裡出來了。
“殷先生,請進。”
貂蟬面帶微笑,給樑俊行了一禮。
樑俊原本以爲是徐妙錦來迎自己,但見到貂蟬,也只得回禮。
一邊往屋子裡看。
“奉先雖諸葛先生去了鹽亭。”
貂蟬一眼就看出來樑俊的心思,柔聲道。
“呵呵,我,我正尋思呢,溫侯去了哪裡,剛剛還和溫侯一起在外面飲酒...”
樑俊被貂蟬看破心思,有些尷尬,撓了撓頭解釋道。
貂蟬不以爲意,側身讓路,請樑俊進房內說話。
樑俊身正不怕影子斜,再者來說,經過這些日子與貂蟬相處,已經算得上是熟人了。
甚至於在某些方面,可以算得上是自己人。
因爲樑俊在來的路上,曾經和貂蟬談過呂布的問題。
貂蟬雖然沒說什麼,但樑俊卻給她暗示過,想要與呂布結盟。
潛臺詞當然是要讓呂布爲他所用。
貂蟬雖然還是不願意見呂布,但她也知道,這不是長久之法。
自己始終是要面對呂布的。
進了房內,丫鬟給上了茶水,各自退去。
中門大開,威風吹來,讓忙活了一夜的樑俊慢慢的平靜下來。
“這一夜,發生了很多事。”
他喝着茶,緩緩的說道。
“深夜叨擾,還望任小姐多多見諒。”
貂蟬依舊是面帶微笑,剛剛出去的丫鬟又走了進來。
手裡提着食盒,走到桌前,依次擺開。
簡單的四個菜,還冒着熱氣。
一碗散着淡淡香味的小米粥,讓早就已經飢腸轆轆的樑俊食指大動。
“殷公子說的哪裡話。”
說着親自將筷子放在小米粥的碗上,衝着樑俊笑了笑。
很多時候,樑俊十分願意來和貂蟬說話。
只因爲貂蟬給他一種自家大姐的感覺。
不管是前世還是穿越以來,樑俊都很少和女子打交道。
而前世上學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樑俊十分渴求有一個姐姐。
因爲他有一個同學,這位同學家庭環境雖然和自己一樣,並不是很好。
倆人算得上是難兄難弟,生活費也差不多。
都是到了月底就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的人。
但這位老哥有四個姐姐。
沒到月底解不開鍋的時候,老哥就輪流去四個姐姐家吃飯。
不僅能改善伙食,而且還能帶回來姐姐們親自做的飯菜。
這些飯菜大多都進了樑俊的肚子裡。
那個時候樑俊就一直在想,我要是有個姐姐該多好。
而自從認識貂蟬以來。
從彭城到南楚,這一路之上。
但凡是有機會,貂蟬都會親自下廚,爲夫子與自己做飯。
貂蟬的廚藝,連夫子都十分認可,誇讚這是他活那麼久以來,吃的第二好吃的飯。
當然,被夫子譽爲做的第一好吃的飯是樑俊做的。
畢竟前世裡樑俊之所以能在亞丁灣,讓扎得這些亡命徒們誓死追隨。
其實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自己練就了一身好廚藝。
抓住了小弟們的胃,又得到了他們的忠心。
小弟們自然願意鐵了心的跟着自己。
“任小姐的廚藝,愈發的精湛了。”
樑俊吃了幾口菜,誇讚道。
貂蟬微微一笑,道:“殷先生,你還是叫我貂蟬吧...”
“額,爲什麼?”
樑俊有些疑惑。
貂蟬笑道:“我覺得你叫貂蟬,不會感覺到彆扭。”
樑俊有些不好意思,沒想到這樣的細節也被貂蟬看了出來。
他看着桌上的菜,又看了看坐在旁邊一派淡然的貂蟬。
“我就叫你貂蟬姐吧。”
他說着,將碗裡的米粥喝完。
只覺得渾身上下十分滋潤,說不出的舒服。
“嗯。”
貂蟬輕輕嗯了一聲,又給樑俊盛了一碗。
“其實,我姓樑...”
樑俊接過米粥,緩緩的說道。
貂蟬似乎並沒有任何的意外,只是微微笑道:“姓樑也好,姓殷也罷,在妾身心裡,都是一樣的。”
貂蟬說話,雖然十分的溫柔,不急不緩。
但樑俊卻從中能夠感受到,她有心事。
她的心事是什麼,樑俊知道。
原本來後院,他是想找徐妙錦的,但見到了貂蟬,樑俊決定先緩一緩。
“貂蟬姐,爲什麼不願意見溫侯呢?”
樑俊知道貂蟬的心結,可之前因爲不熟,自己也不好問。
等到熟悉了,卻也沒有時間問。
今日既然有時間,樑俊也不打算拖沓。
畢竟張角造反,自己要趕緊解決南楚的事,也要儘快開始攻略下呂布與諸葛亮。
有他二人跟着自己去雍州,樑俊相信自己就算沒有太子的實力,也能再重整雍州。
“只是因爲這一世,年紀的問題麼?”
貂蟬並沒有因爲樑俊這句話而生氣,她的表情甚至沒有任何變化。
只是微笑,讓人十分心安的微笑。
“我很喜歡南楚...”
貂蟬並沒有正面回答樑俊的話。
反而站了起來,往房門口走去。
樑俊聽到她沒有自稱妾身,知道是把自己當成了更親近的人。
“哦?”
樑俊放下筷子,轉過身來,看着一襲白衣,在月光的映襯下,宛如嫦娥下凡的貂蟬笑道:“爲什麼呢?”
貂蟬看着皎潔的月亮,眼睛裡流露着淡淡的柔光。
“因爲在這裡,女子可以騎馬,而且可以正大光明的在管道上行走。”
貂蟬說着,轉過頭來看向樑俊:“前世裡,我從未想過,女子可以騎馬拋頭露面,更沒有想過女子也可以帶兵打仗。”
“我原以爲,女子只能以色侍人,想要在史書上留名,只能以禍水的身份。”
樑俊愣住了,他沒有想到貂蟬會這樣想。
甚至於如果不是貂蟬說,他都沒有注意到這一路走來,南楚的官道上那些英姿颯爽,縱馬奔馳的女騎士們。
畢竟,在樑俊的潛意識裡,男女平等,乃是天經地義。
“所以,我喜歡南楚,也喜歡雍州的李姑娘,剛剛進來的徐姑娘。”
她笑了笑,貂蟬一直在笑。
但樑俊第一次在貂蟬的臉上見到這般開心的笑容。
“還有鎮南公楚秋九,我也喜歡。”
果然是爲了天下百姓,願意主動犧牲自己除掉董卓的女子。
樑俊心中感慨着,但卻也陷入了沉思。
也喜歡楚秋九麼?
呼...
樑俊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貂蟬道:“樑公子,你知道我爲什麼願意跟着你來南楚麼?”
樑俊搖了搖頭,道:“我叫樑俊,貂蟬姐以後就叫我樑俊吧。”
貂蟬皺了皺眉,終於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但也只是一瞬間,她又恢復如初。
“太子麼?是了,我早該猜到的。”
貂蟬莞爾一笑,道:“謝謝。”
“謝我什麼?”
樑俊苦笑一番,自己終於還是擺脫不了太子的身份了麼?
“謝謝太子信任我,也謝謝太子對我的尊重。”
貂蟬也跟着輕輕嘆了一聲,道:“我之所以願意和太子一起來南楚,也願意規勸奉先歸順太子,就是在太子的眼裡,我從未見到過輕視與佔有。”
說到這,貂蟬噗嗤笑了起來,宛如一個少女,讓人心生盪漾。
但這一刻,樑俊的心裡覺得自己與貂蟬之間的感情像是聊家常的姐弟。
他也意識到了貂蟬爲什麼願意相信自己,也明白了貂蟬爲什麼願意與自己親近。
就是因爲自己乃是二十一世紀的人。
他的潛意識裡,沒有這個時代的人把女子當做男人附庸物的念頭。
言談舉止之中,自然會讓貂蟬感覺自己與別人不同。
樑俊甚至想,也許自己對貂蟬的這種尊重與欣賞,連呂布也不可能給她。
畢竟呂布對貂蟬的愛很深,但他終究是封建社會的人中之龍。
越是如此,大男子主義越強。
愛是一回事,來自於心底的對女子的尊重又是另外一回事。
這一點,樑俊卻從來沒有想到過。
也許沒有貂蟬的提醒,直到現在,樑俊還意識不到這一點。
他一直都在想着如何才能讓結束炎朝的混亂,還給百姓們一個太平盛世。
但太平盛世來了之後呢?
推翻帝制原本就是一件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事。
而在封建社會之中,讓女子也能頂半邊天,只怕更是癡人說夢了。
樑俊這個時候方纔徹底的明白,自己問貂蟬關於呂布的事,她會告訴自己喜歡南楚了。
是啊,楚秋九就算有千般不是,就算與自己現在是對頭。
但她卻依然有自己代替不了的作用。
南楚在楚家百餘年來的經營下,女子的地位得到了空前的提升。
但即便如此,卻也遠遠沒有達到前世裡,女子可以與男人一樣的地位的程度。
“德賢皇后,前世,是與我一個時代的人。”
樑俊想到了德賢皇后,那位自己的老鄉。
看完宮廷裡關於德賢皇后的記載,再加上從夫子那裡聽來的。
樑俊知道,德賢皇后當年是怎麼交還手裡的執政大權的。
如果不是她執意堅持讓女子做鎮南公,永鎮山南。
只怕,這歷史上第一位女皇帝就是自己這位同鄉了。
“德賢皇后當年執意要立鎮南公,應該就是想要爲天下女子留一個念想吧。”
樑俊悠悠的嘆了口氣。
貂蟬道:“是啊,好像見一見那位德賢皇后。那將是怎樣的奇女子。”
樑俊站起身來,走到了門口,擡頭看着天上的月亮,皺眉問道:“貂蟬姐,如果天下都如南楚這般,甚至比南楚還要好。女子不僅可以在官道上騎馬,還可以參加科舉,入朝爲官。你覺得,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場景?”
“千古盛世,也不過如此吧。”
貂蟬想了很久,方纔輕聲道:“若真是那般,我嫁給奉先,也不怕世人流言蜚語了。”
“哦?貂蟬姐爲何這樣說?”
貂蟬忽而衝着樑俊露出甜甜的笑容。
“真有那一天,我一定能以狀元的身份,封侯拜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