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船之上,船頭中間穩坐着一人,周邊守衛衆多,看不清面貌。
船頭頂端一士卒手持銅鑼,兩邊各有一力士,此時已是深秋,昨夜又下了一夜大雨,所謂一場秋雨一場寒,但那兩力士卻只穿紅褂,敞着肩膀,各自扛着一旗,一旗上書:內侍省,一旗上書:百官避。
“這內侍省好大的氣派,一羣閹黨,也敢這般放肆。”孫禮一巴掌拍在窗框之上,整個牆面微微顫抖。
“不好,大人,只怕咱們要儘早動手了。”文淵說着,只見那官船在河道之中如入無人之境,兩邊的商船紛紛避讓,只是官船順風,船頭鑄鐵,風疾船快,頃刻就有幾艘躲閃不及的商船被撞翻入水。
“哎呀,那是我家商船。”站在孫禮身後的吳老好驚道。
其餘商船慌亂中避讓,擁堵在一起,官船行進不得,正被一艘商船卡住,那商船上寫着一個程字。
孫禮臉色一白,左右裡計較了一番,站在自己身邊的衙役,堂兄在州府當值,若是讓他上報州府,自己有了賊人蹤跡卻貽誤良機,只怕吃不了兜着走,富貴險中求,與其讓人一擼到底,不如拼上一拼,一橫心:“縱然捉賊不利,就推脫是這官船阻礙,上下使一些銀兩,也好交代。”
心中打定主意,咬牙道:“走。”
一衆人走出茶鋪,快步來到河岸,此時那官船上下來一隊士卒,手持長槍驅趕周身商船,程家商船中有人上前搭話,不等開口,反被長槍刺中掉入水中。
那羣士卒兇悍異常,跳到商船之上驅趕衆人,只是河道行船哪裡像陸上行車那樣便捷,衆商船倒是想讓,但是倉促之下又無人指揮,亂成一團,原本就擁堵的河道頃刻間就被徹底堵死。
文淵見那羣士卒仗勢傷人,心中惱怒,抽出腰刀便想上前阻止,孫禮趕忙攔住,道:“不可,先捉住賊兇再說。”
孫禮說完,衆人抽出隱藏的腰刀,紛紛跳入程家商船,文淵在前,衆人緊隨其後,只是呼吸之間就將樑俊所藏船艙圍住。
待得衆人準備得當,文淵一馬當先衝進船艙,卻見船艙中空無一人,又快步走出,道:“大人,賊兇跑了。”
不等孫禮說話,官船之上下來的士卒發現衆人,喝道:“哪裡來的宵小,敢在此處逞兇,衝撞了太子殿下,將爾等滿門抄斬。”
躲在一旁船上的樑俊聽了氣的直咬牙,這幫狗東西,居然還敢打着自己的名號,又見士卒傷人,剛想走出船艙亮明身份,卻被老鐘頭一把拉住,道:“殿下,稍安勿躁。”
樑俊想掙扎,掙扎不脫,心中驚詫,呵,這老小子還是個深藏不露的人物。
轉頭看向蘇柔,蘇柔秀眉微皺,輕輕的搖了搖頭,樑俊無奈,心想:“多好的裝逼的機會,算了,一會等高潮時候再說吧。”
船上士卒說完,根本不給孫禮等人回話的時間,緊接着長槍衝着文淵刺來,文淵側身順勢抓住槍柄,用力一拉,那士卒猝不及防跌入水中。
當下官船之上便聽有人叫道:“有寇襲駕,保護太子殿下。”
官船之上頃刻間站出一隊士卒,拉弓搭箭對準孫禮一衆。
“小人乃本縣縣尉,只因捉拿賊人到此,驚擾了上差,萬望贖罪。”孫禮一聽是太子的船,整個人嚇的魂都沒了,趕忙扔了刀大聲叫道。
不多時船上士卒紛紛讓開,現出一錦衣紫冠之人,面白無鬚,陰眉冷嘴,眼若三角,正是隨行太監況讓,況讓看着孫禮哂笑道:“小小縣尉也敢在太子殿下面前舞刀弄槍,衝撞太子儀仗,可是爾等賤吏擔當起的。”
身後有士卒搬來座椅,況讓坐下接着道:“咱家出來前,聖人叮囑,不可大張旗鼓,低調行事,咱家隨着太子殿下一路來謹遵聖諭,所過州府來迎都被咱家擋住,好在各州府也知咱家是爲爲太子爺奔波,均平清水道,怎的到了你們天陽,反而鼓動賤民堵攔御船,你們是存心想誤了太子爺大事還是心懷二心,圖謀不軌,沒把聖人,沒把太子,沒把咱家放在心上?”
樑俊聽了氣的鼻子都歪了,這狗日的太監,居然這麼狗仗人勢。
孫禮只覺後背冷汗淋淋,跪道:“上差恕罪,卑職絕無此心,只是追捕欽犯到此,驚擾上差,還望上差海涵,念在卑職也是爲了上命,恕卑職無心之罪。”
“奧,欽犯?”況讓一聽,心中一動,略微着急的問道:“將欽犯畫影圖形拿來,讓咱家看看。”
這邊說完,孫禮趕緊將畫影圖形遞給過來的小太監,況讓接過來看了,合着這應該是爲自己辦事的,心中怒氣也消了三分。
“欽犯可曾捉到?”況讓急道:“萬萬不可傷到他們。”
“未曾,欽犯躲到程家商船,卑職尋蹤而來,還是讓他們逃了。”孫禮聽了這話,心中大定,知道自己賭對了,說完,文淵到其身後,悄聲道:“周圍商船均已排查,沒有發現賊人蹤跡,三岔鋪子各個出口我早已派人蹲守,也沒發現賊人身影,必是賊人趁亂躲入了官船之內。”
“未曾?你們這幫酒囊飯袋,朝廷養你們幹什麼吃的!”況讓破口大罵,心中直呼:“我的太子爺啊,您可千萬別出什麼差錯,不然咱家的腦袋可得搬家了。”
一旁的站在況讓身邊的小太監,乃是況讓義子,剛幫着樑俊上了後面的御船,有心想提示乾爹,太子爺不用找了,就在後面的船上,但是又想到樑俊剛剛安排,不準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小太監急的着急火燎,只得開口道:“乾爹,太子爺吉人自有天助,許是太子爺已經到了涼州,正等着咱們,咱們也別耽擱,還是早早動身吧。”
況讓心想也是,只得道:“既是欽犯,想必也是極有本事的人,你這小小的天陽差役如何能擒住。”況讓也覺得自己乾兒子說的有理,說不準太子殿下玩累了,早就到了洛州,正在那等候自己,也沒了耍威風的心思,道:“既然如此,爾等趕緊清空河道,讓咱家御船先行,萬不能耽誤了太子爺的大事。”
此刻被御船士卒刺傷商客均已被救上河岸,有一青壯心窩中槍,被水一激當場死亡,文淵放下屍體,走上前問孫禮道:“大人,死者怎麼辦?”
孫禮後退一步,默不作聲,文淵又問:“草菅人命,大人難道就此揭過?還要去爲兇手行方便之事?”
“哎,你我兄弟出些銀錢,待送走上差再找其主家要些,打聽了是哪裡人士,尋個同鄉送到家中就是。”孫禮又退兩步。
“那殺人兇手又如何?”文淵追問,孫禮沒有回答,轉頭擺手。
“大人!”文淵年輕氣盛,最看不得仗勢欺人之輩,見那死者此時依舊穿着夏日短褂,短褂之上滿是補丁,心中怒火中燒:“大人,既然太子在此,閹患草菅人命,太子若是知道,又如何能坐視不管?”
“天陽縣尉,何故磨磨蹭蹭?還不趕緊將這羣賤商趕走,誤了聖人交代的差事,可是你擔當起的。”況讓一心想走,見孫禮磨磨蹭蹭,大聲斥道。
孫禮趕忙行禮,回道:“上差恕罪,卑職馬上派人疏散船商。”
“大人!”文淵怒聲問道:“大人,文淵前來投奔,大人曾言,若有作奸犯科之輩,只管按律行事,怎麼到了此時,大人卻這般行徑。”
“莫要說了,快去讓他們散開。”孫禮氣不過,轉身就要走,文淵攔住,孫禮唰的抽出一旁差人的腰刀,看着文淵大聲喝道:“文淵,你若再糾纏,就別怪我不念舊情,上差身負皇差,誤傷兩三個賤民,那是他們活該,你再多言,惹出事端,誰也保不了你!”
文淵聽到孫禮這般說,整個人如遭雷劈,怒道:“在大人眼中,百姓性命就這般不堪?”
孫禮也上了頭,厲聲道:“衝撞太子儀仗本就是死罪,殺了也就殺了!”
況讓在船上聽着,冷聲一笑,道:“說的好,這還是遇到咱家,他們還能留個全屍,若是讓太子爺知道了,一怒之下,將這羣賤民滿門抄斬。”
文淵氣極而笑,從懷中拿出畫影圖形,展開來,手指官船怒聲道:“欽犯便在此船之上,誰人敢與我同去捉拿。”
一時之下,無人敢應。
文淵喝道:“殺人兇手,草菅人命之人亦在此船之上,誰人敢與我捉拿,讓太子主持公道。”
衆差人面露懼色,後退一步,無人敢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