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真的是氣急了,本來被瓏宿這個唐門弟子纏住就夠火大的了,到了這地方居然又聽到這麼一出好戲。其實她已經算剋制了,要是真按她脾氣來,就是把谷羽術大卸八塊也有可能。
靳凜是被她幾腳踹醒的,迷迷糊糊地眨了半晌的眼睛纔有些回神:“玄月師叔……怎麼了?”轉頭看到谷羽術,他纔算徹底清醒:“誒?羽術,我們怎麼在這兒啊?呃……發生什麼事了?我怎麼記不起來了?”
玄月又補了他一腳:“你這個不爭氣的,簡直丟我們天殊派的臉!”
瓏宿移到天印身邊扶起他,還不忘落井下石:“就是,大丈夫何患無妻,作爲男人,的確丟臉。”
玄月銀牙都快要碎了,扭頭瞪了過來,視線卻是落在天印身上:“喲,我倒沒注意到,這兒還有個叛徒呢。”
天印微笑着衝她點點頭:“師姐,多日不見了。”
“呸!誰是你師姐!”玄月唰的抽出腰間長劍,眼神忽而朝地上的谷羽術凌厲一掃:“先殺了你這個賤人再做其他計較!”
她的劍已經挑了過去,眼前卻忽然橫****一人來。
“師叔,千萬別!”靳凜跪在她面前,滿臉緊張。
“你……”玄月恨不能一劍砍下去:“你要氣死我嗎?這個賤人有什麼好的!你是忘了青青臨終對你的交代了嗎?”
靳凜面露難色,轉頭看了一眼慌張的谷羽術,不忍的轉過頭來:“我想當時也許……也許她是真的救不了千青才……羽術年紀還小,您能不能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玄月氣得呼呼喘氣,一手指着他,半天說不出個完整的字來:“你……你是真糊塗啊……你想想你師妹是什麼樣的人,她說過別人不好嗎?她那時候都要斷氣了還提醒你提防這個賤人,你難道一點都不知道其中厲害嗎?剛纔我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這賤人爲了名利打算利用你呢,你還以爲她是真喜歡你啊!”
靳凜慚愧地垂着頭:“可是……終究是一條人命……”
玄月一腳踹在他肩頭:“你讓不讓開?不讓開我連你一起殺!”
靳凜扯住她衣襬:“師叔,求您千萬冷靜,如果千青還在,肯定也不忍心的!”
天印看到此時,終於忍不住笑起來:“以前的千青是不會。”他的視線輕飄飄地落在谷羽術身上:“師姐殺了她是替她解脫,不然就留給初銜白玩兒好了。”
谷羽術杏眼圓睜,驚恐地顫抖起來。
玄月越發火大,劍架在靳凜肩上,他卻避也不避,僵持許久,她終於惱恨地摔了劍:“隨你去!到時候你別後悔!”
靳凜鬆了口氣,連忙示意谷羽術離開。谷羽術悄悄朝門口移動,還不忘擔憂地看他一眼。
見她要出門,玄月故意對靳凜冷哼道:“你可以救她一時,卻救不了她一世。休想我會讓她好過,我馬上便去找玄秀,問問她是不是眼睛瞎了,才收了這個徒弟!”
谷羽術頓時慌亂,折回來跪在她腳邊聲淚俱下:“玄月師叔,我錯了,我是一時糊塗,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玄月連個眼神都懶得丟給她:“給我有多遠滾多遠,下次遇到,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你!”
谷羽術嚇得不知所措,只好又以眼神向靳凜求救。
靳凜對上她的視線,終究還是移開了。雖然不知道事情經過究竟如何,但玄月的爲人他是相信的,加上之前千青那事他還有些疙瘩,心中也認同讓谷羽術吃些教訓是好事,便沒再求情。
谷羽術見再無希望,只好起身出門,轉頭之際,眼中的憤恨太過猖狂濃烈,終究還是不小心泄露了出來。
玄月並未注意,她已轉身看向天印,不言不語,就這樣與他冷冷對視了許久。
天印失笑:“師姐看來是有話要與我說。”
玄月手叉着腰,眼神蔑視:“是啊,真意外,你居然還活着。”
“實不相瞞,我自己也很意外。”
玄月哼了一聲:“正好,上次沒能清理門戶,今日就解決了你!”她的腳尖挑起地上的長劍,橫握在手,直刺他咽喉。
瓏宿怎麼也沒想到她會突然出招,根本來不及阻擋。所幸天印反應很快,側首避開,就着空門突然貼近,左手扣住她手腕,右手化掌,當頭就要拍下,卻在她鬢邊幾寸堪堪停住。
玄月驚怒交加:“殺啊,爲何要停手!”
“我不會殺你,”天印挑了挑眉:“且不說你是我師姐,初銜白太在乎你這個師父,爲了她我也會留着你。”
“……”
天印撤回手,朝瓏宿看了一眼:“走。”
玄月武功不敵他,只有眼睜睜地看着他們離開,臉色難看至極。靳凜本想寬慰她幾句,又怕再惹她生氣,只有默默站在一邊,神情尷尬。
玄月轉頭看到他,又是一肚子氣:“還不走,留在這兒過年嗎?”
“……”
瓏宿隨着天印一路疾走,直到橫穿過林子上了官道,才停下來。他實在不明白爲何天印走得這麼急切,甚至像在躲避一般,可剛纔明明是他贏了啊。
“少主,怎麼了?”
話音未落,天印已經軟倒下去,瓏宿嚇了一跳,連忙扶住他。
“撐到現在了,看來我熬不過去了……”天印望了望夜空,黑濃如墨,無星無月。“如果我死了,一個月後你替我去一趟青峰崖,帶一句話給段飛卿……如果可以,請他把那條後路留給初銜白。”
瓏宿有些慌張:“少主,你怎麼說這話?”
“你記住我的吩咐就行了。”天印喘了口氣,又笑起來:“我當然會努力活着,說這些不過是以防萬一罷了。”
瓏宿這才連忙應下,還想問一下他接下來的安排,他已經暈過去了。
正是夜色最濃之際,荒郊野外的,想要找個落腳處也難,瓏宿又怕再遇上玄月,只好取了煙火發了個暗信,召喚其他師兄弟前來會合,然後背起天印朝唐門別館的方向走,能走多遠是多遠。
其實他這次是奉掌門唐知秋的命令來救人的,不過他跟着天印久了,比起其他師兄弟多少要積極些,當時其他弟子都埋伏在初家山莊後方,他獨自一人去前方查探情形,剛好發現天印跑出來,這纔有了機會。之後又遇上錦華,也是幸運。
這一路走到天亮,居然看到了集鎮,瓏宿松了口氣,這裡必然離初家有段距離了,玄月應當是準備去初家山莊的,當不會來這裡纔對。
天印仍舊沒醒,瓏宿試探了幾次,還有呼吸,只是微弱。他睡得也不安穩,好幾次呢喃夢囈,奈何聽不清在說什麼。
師兄弟們還沒到,瓏宿正打算去找間客棧住下,忽然看到當街有人騎馬飛奔而來,青色素衣,面容沉靜,不是玄秀是誰。
他本想開口喚住她,卻見她身後又緊跟着來了幾個武林人士。連忙揹着天印閃身避到了旁邊的客棧裡。
那幾個武林人士大概是剛從初家山莊過來,見到玄秀還對她未曾參加的事挖苦了幾句。玄秀並未多做分辯,反而急切地問了句:“幾位可曾看到在下的徒弟谷羽術?”
那幾人俱是搖頭,她的眉頭鎖的更緊了。
瓏宿見沒機會與她接觸,只好先去問掌櫃要了間房讓天印休息,打算稍後出去跟着她。也不知唐知秋這次是不是善心大發了,不僅派他們來救人,還給了他一顆鳶無的解藥帶來給天印。奈何天印昏迷不醒,光是喂他服藥吃飯就費了不少時間,瓏宿自己又要休整,這般耽擱,出門時已經難覓玄秀蹤跡。他只好原路返回,只要能找到谷羽術,應該很快就能找到玄秀。
這一趟出去居然耽擱了一夜,天印也就安靜地睡了一夜,最後是被小二敲門的聲音給吵醒的。一醒來渾身都疼痛難忍,骨架像被拆散了一般。好在鳶無的毒性暫時又被剋制了,少了幾分痛苦。
瓏宿不見蹤跡,天印也沒細究,拉開門,小二開口不是問他可要用飯,反而問了句:“這位客官可是姓唐?有幾位公子找您呢。”
說話間,已經有幾人走了過來,天印認出那是唐門弟子,衝小二點了點頭:“對,是找我的,多謝了。”
小二離開後,那幾人進門來,一一朝天印行過禮,也不多話,只等他吩咐。
天印問:“我們現在身在何處?外面情形如何?”
離他最近的一人道:“稟少主,此地離初家山莊三十里,那些武林人士已經離開初家山莊,暫時看來是風平浪靜了。”
天印點點頭:“那初銜白沒事吧?”
“說沒事也沒事,說有事……也有點事……”
天印挑眉:“什麼意思?”
那人皺起眉頭:“今早我們來此時,聽說她忽然廣傳消息,說自己是女人,又說要下嫁他人。此時整個江湖都傳遍了。”
天印愣住:“什麼?”
“少主震驚是必然的,現在整個江湖都震驚着呢。”
天印卻像是沒聽見他的話。
她真打算嫁給折華了……
瓏宿還沒回來,衆人都在客棧等待。有乖巧的弟子給天印熬了藥,他喝完後回房休息,卻沒有躺下。在牀邊靜坐許久,他伸手入懷,取出了那本化生神訣。
“也許我現在最大的敵人就是你了。”他輕輕摩挲着書皮:“衡無……”
念出這個稱號時,手指已經翻開扉頁,歲月的印記撲入眼簾,泛黃的紙頁,間或暈開的墨漬,極其簡潔的文字記載,卻也極爲深奧艱澀。初夫人當時說的重要東西,應該就是指這個了,至於怎麼落到初家的,他只能猜測出一二。
練,還是不練。對現在的他來說,這太冒險,全看是否值得。
“少主!”外面忽然傳來瓏宿急切的聲音:“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