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夢裡驚醒時,天還未亮,千青直直的盯着帳頂發呆。
這個夢會不會是她以前的記憶?穿白衣的應該是初銜白,那麼穿紫衣的是誰?她一遍又一遍回想,希望想起更多,卻再也沒有頭緒了。
身旁的天印動了動,伸出手臂來摟住了她:“怎麼醒這麼早?”
千青沒有做聲,因爲不知道怎麼回答。難道要說:“啊,我做了個夢,這才知道原來我以前喜歡的是一個穿紫衣服的男人呢!呵呵呵……”==
她倒是希望那個人是天印,但是整個天殊派都知道天印鍾愛黑色,偶爾換一換,也頂多是素白,稍微帶點顏色的,他都絕不會多看一眼。
天印尚未完全清醒,之前那一問也有些心不在焉,這會兒察覺千青半天沒有迴應,才又睜開眼來看她。千青仍然一副呆愣愣的表情。他忽然起了壞心眼,故意伸出一隻手沿着她的腿緩緩游上去,經過胸口高聳時,有意無意地撩撥了一下,千青呆愣的表情頓時被打破,吸了口氣,臉已經紅了。
“師叔,別……”
“別什麼?嗯?”天印的手指在那一處盤桓不去,打着圈圈,故意挑逗她,卻是一副正兒八經的表情,看的千青氣悶不已。
嘗過滋味後,她自然懂得天印接下來要做什麼。可是千青現在心裡紛亂的很,根本沒有心情,他摟着她時,吻着她時,只會讓她更無法遏制地去猜想自己的過去。
天印已經湊過來要吻她,千青卻扭頭避開了。她坐起來套上外衫,沉默着一言不發。
“怎麼了?”天印跟着坐起來。
“沒什麼,只是覺得……我們不該這樣。”
“不該?”
千青轉頭看他:“師叔,你瞭解過去的我麼?連我自己都不瞭解。而且,我也不瞭解過去的你……”她垂下眼睛,無意識地揉着自己的衣角:“也許那晚……我們不該那樣的……可能我們做錯了……”
天印沒有說話,她也沒勇氣去看他的神情,穿好鞋就急急忙忙跑出了門。
天已大亮,她沿着迴廊漫無目的地走着,這麼長時間來第一次有了煩惱。這種感覺,就算以前因爲天印和大師兄也沒有出現過。之前面對天印猶豫不決時,他用一種決絕的方式徹底斷了她的後路,就算是意亂情迷也罷,被佔了身子,她也不可能再去看着別人。可是現在事情產生了變化,若說折英的出現還只侷限於良心上的不安,那以往的記憶則是真正的衝擊。如果她以前有過心愛的人,甚至真的有一個未婚夫,那麼她現在的所作所爲,簡直爲世人所不齒。
何況跟自己的師叔……已經很讓人不齒。
經過花園時,有人在練功,千青只聽到簌簌響動,感覺那動作該十分流暢,一時好奇就走了進去,然而舉目四望,卻沒看見半個人。她的臉色變了變,將軍府也鬧鬼嗎?
“嗖”的一聲,有什麼從身後掠過來,千青大驚失色,差點尖叫起來,那道影子已經越過她落在了面前的假山上。
“喲,是青青啊,一大早就來看我嗎?”
千青擡頭一看,不是尹聽風是誰。
“鬼才看你呢!”
她罵了一聲要走,轉身的剎那卻忽然驚呆了。然後慢慢的,用一種近乎凝滯的速度轉了回去,眼睛緊緊盯着他身上的衣裳。
紫色的。
她差點忘了,紫色是尹聽風鍾愛的顏色,當時他從馬車裡出來時,就是一身紫色,這幾乎已經成爲他的標誌。
“尹聽風……”
“嗯?”
“江湖上還有別人喜歡穿紫色嗎?”
尹聽風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對她糾結的神情十分不解:“不知道,反正除了我之外,也沒有人能穿的這麼好看吧?”他故意拂了一下袖子,深沉地眯了眯眼:“難道你不覺得,紫色特別符合我的氣質麼?”
“……”千青沒空照顧他的自戀,急忙問出關鍵:“那你見過初銜白麼?”
“見過啊。”尹聽風遙望天際,一臉神往:“我跟他比武輸了,但他沒殺我,嘖,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惺惺相惜吧。”
“……”
千青心頭雷聲滾滾。
開始看尹聽風,他就是個天上有地下無的金蛋蛋,可等湊近了,才發現他本質就是個糞球球。但是她現在再也沒資格嫌棄這個糞球球了,因爲她自己就是喜歡這個糞球球的屎殼郎。
冤孽……
千青失魂落魄地出了花園,尹聽風看着她遠去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楚泓從一邊繞過來,給他遞了塊手巾擦汗,就聽他問道:“你說她這是怎麼了?盯着我看了半天,又魂不守舍地走了,什麼意思?”
“嗯……”楚泓摸着下巴尋思着:“莫非直到今天她才發現公子您儀表非凡,從而徹底傾倒於您的風采之下了麼?”
尹聽風受用地點點頭:“我覺得你說的非常有道理,那我們不如趁熱打鐵,將她哄走吧!”
楚泓聞言頓時來了勁:“公子所言極是,我這就去給您製造機會!”
“誒?如何製造?”
“把她掛樹上啊!”
“……”
楚泓樂顛顛地追千青去了,踏上回廊,剛轉了個彎,就對上了冷冰冰的折英。
片刻後……
“救——命——啊——”
尹聽風一聽,以爲那是暗號,喜滋滋地提起輕功就要去救人,帥氣地飛掠到了目的地後卻目瞪口呆。
楚泓以五花大綁的悲催姿態被掛在樹上,搖來蕩去,又搖來蕩去……
雖然英雄救美計劃一再擱淺,但尹聽風欣喜的發現千青開始對他沒那麼牴觸了。甚至下午他請她給自己參詳一下輕功步法,她也沒有拒絕。
二人坐在樹蔭下休息時,尹聽風終於忍不住問她:“青青,你怎麼忽然對我好起來了?”
千青看了他一眼,想起自己就是個屎殼郎,滿心悲涼:“我想多點刺激,早點回憶起往事來。”
“誒?我有這種效果?真沒想到啊!”
千青沉痛地閉眼:“誰說不是呢……”
跟他面對面相處了一天,連吃飯練功也沒回避。尹聽風也配合,有問必答,看樣子似乎比她本人還積極。可惜收效甚微。唯一的進展就是,千青終於確定尹聽風不是自己的未婚夫。因爲說到此事時,折英立即冒出來十分不給面子地拆穿了他。
確定身上沒有婚約束縛,千青輕鬆了許多,回房時才察覺這一天過得有多累。跟過去的自己搏鬥,的確不是件容易事。
她靠着房門歇了歇,忽然發現自己不自覺地回到了天印的房間。連忙想要離開,天印已從屏風後走了出來,臉色有些陰沉。
“你今日陪了尹聽風一天?”
“我……”千青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大概說了實話後果會更嚴重吧。
天印走過來,一手扣了她的腰,一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頭看着自己:“我太寵你了,所以你學會鬧脾氣了麼?”
“師叔……”
千青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初去伺候他時的心情,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原來她心裡對師叔除了愛意,竟還懷着幾分懼意。
然而天印臉上的怒色很快又褪去了,無奈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竟顯露出幾分失落:“也罷,如果只是我一廂情願,又何必這般強求。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口口聲聲山盟海誓的人,終究難以長久。”
千青何曾聽他用這種語氣說過話,心都揪起來了,見他轉身要走,想也不想就從後抱住了他的腰。
“師叔,我沒有要離開你,真的……”
燭火輕躍,天印沒再說話,擡手覆上她的手背,嘴角輕輕牽出抹笑。
武林大會的日期已定,玄月開始催促幾人準備上路了。錦華夫人不開心,成天唉聲嘆氣個不停,見到誰都要問一句:“不多留兩天麼?”可見她有多寂寞。
谷羽術因爲要趕回洛陽與師父會合,無法與幾人同行,便提前一天告辭。靳凜萬分不捨,一心想找個機會與她單獨說說話,可臨到分別谷羽術也沒給他機會,硬是扯上了千青一起。
三人各懷心思走出城門,再不能遠送,谷羽術忽然拉住千青的手道:“我有些話想與你私下說。”
千青詫異地看了一眼身後神情黯然的大師兄,心想她不會拉錯人了吧?
谷羽術拉着她走遠了些,確定靳凜無法聽到,纔開口道:“你覺得眼下的情形,你撐得住麼?”
千青愣了愣:“啊?”
“我是說,你是初家人的身份已經落實,萬一被江湖上的人知道了,情形可能會失去控制,你撐得住麼?”
千青張了張嘴,回答不上來。
“天印師叔尚未恢復,本身已三番兩次遭遇暗殺,再加上你這件事,只怕到時候會變本加厲啊。”
“可是初銜白已經死了……”
“只要是初家人,有逃得過的嗎?”
千青臉色微微泛白,默然無言。
谷羽術將她的神情仔仔細細看進眼裡,笑了笑,又握了她的手:“你就當我隨口一說吧,我也是擔心你而已,你可要千萬保重啊。”
千青心不在焉地點頭:“你也保重。”
直到此時,谷羽術才轉頭看了一眼靳凜,卻也沒說什麼貼心話,翻身上馬,一夾馬腹便奔了出去,乾脆的很。
靳凜嘆了口氣,走過來叫千青一起回去,二人俱是一副霜打的茄子樣。
沒走幾步,就見折英迎了上來,她似乎已經習慣暗中保護千青,總能悄無聲息的出現。千青還在想着谷羽術的話,也沒心思搭理她,默默無言地走着路,好幾次差點撞着人。
經過鬧市,折英瞥了一眼旁邊的靳凜,忽然湊近千青耳邊低聲道:“小姐,霜絕劍現世了。”
千青怏怏地地“嗯”了一聲,等走出去一丈遠才反應過來,猛地扭頭看她:“你說什麼?”
霜絕劍?那不是初銜白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