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說完,“初銜白”便帶着千青離去。尹聽風跟在他後面回了客棧,一進大門就立即蹭蹭奔到二樓,一腳踹開千青的房門。
一進客棧大門,他就立即蹭蹭奔到二樓,一腳踹開千青的房門。
“段飛卿你這個混蛋!!!”
千青已被好好安頓在自己牀上,“初銜白”一臉淡定地走出來,擡了一下手,示意他跟自己走。尹聽風擄了擄袖子,捏緊拳頭跟着他到了隔壁的房中,剛關上門就飈了。
“段飛卿!你居然騙我!我說這個初銜白怎麼看着這麼冷,原來是你假扮的!”他衝上去要掐他的臉:“你給我把面具撕下來!”
段飛卿面無表情地一腳踹上他的膝蓋:“要是那種隨便就能撕下的拙劣面具,我能瞞你們這麼久麼?蠢貨。”
“……”尹聽風半蹲在地上,一手摸着膝頭,一手怒指着他:“虧你還是武林盟主,居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你不覺得可恥嗎?”
段飛卿仍舊面無表情:“虧你還是聽風閣的閣主,居然察覺不到我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你不覺得可恥嗎?”
尹聽風大怒:“老子要退出武林聯盟!”
“準了。”
“老子要跟你絕交!”
“本來就不熟。”
“……”尹閣主內傷地捂住胸口,怏怏地在桌邊坐下。
段飛卿見他安分了,從袖中取出一隻小瓶子,走到水盆邊,拔去木塞,將瓶中藥水全部倒入了盆裡。一盆清澈的水頃刻間被染得泛綠,他取了毛巾,將之沾溼,細細地敷起臉來。
尹聽風一直注意着他的動作,只見片刻後,他將毛巾拿開,臉頰和下巴邊沿已經有了明顯的褶皺。他這才伸手將面具整張撕了下來。
那張面具一看就不是普通貨色,託在掌心薄如蟬翼,應當是真正的人皮面具,尹聽風與段飛卿認識已不是一日兩日,自然知道他並不擅長易容之術,更遑論會擁有這種東西,頓時心生古怪。
“段飛卿,是誰給你易的容?”
段飛卿轉過頭來,明明生了一張精緻的臉,卻偏偏半分表情也無:“說了你也不認識。”
“這天下有我聽風閣不認識的人嗎?”
段飛卿不鹹不淡地“呵呵”了一聲,其實連眼珠都沒動一下。
尹聽風又怒了:“老子要退出……”
“準了。”
“你大爺的!”
段飛卿又擦了一遍臉,坐到了他對面:“行了,告訴你也無妨,的確是別人替我易的容,想必你也見過,不過我們現在都稱呼他爲華公子。我已安排門人保護他前往江南,此時應該快到這裡了。”
尹聽風一臉嫌棄地看着他:“華公子?這麼難聽的稱呼肯定是你取的吧?”
段飛卿知道他是想套話,壓根不予理會:“天印猜出我身份的時間,比我預想的早了很多,我想可能就是因爲他知道了華公子的存在。果然是個難纏的對手。”
尹聽風哼了一聲:“管他難不難纏,反正千青現在都在你手上了。對了,你還沒告訴我爲何一定要將千青留在身邊呢。”
“爲了保護她。”
“啊?”
段飛卿看了他一眼:“千青不該死,當初的圍剿是我的錯,我必須要負起責任。”
“切,難道你覺得她待在天殊派會有事嗎?”
“嗯。”
“……”
“跟着天印,她早晚要出事。”
“……盟主大人,請問您從哪兒得出的結論?”
“華公子。”
尹聽風一怔:“那個華公子究竟是什麼人?爲什麼認定天印會對千青不利?”
“無可奉告。”
“……”
尹聽風默默罵了句大爺的,慢慢消化着這個消息。
他也懷疑過,天印這種成名江湖的高手,想要什麼樣的美人兒沒有,爲何偏偏對千青青睞有加?而且根據他這段時間的瞭解,千青不僅致使天印失去內力,光是身份也足以讓他陷入困境。可天印不僅毫不在意,反而還極力倒貼引誘,的確很不正常。
“嗯,段飛卿,我想通了。天印還真有可能是有所圖,否則爲何他跟千青都生米煮成熟飯了,也沒有提過要娶千青呢?”
段飛卿陡然愣了一下:“你說什麼?天印已經跟她……”他的眉頭皺的更緊:“若是千青記起過去,不知會掀起怎樣的波瀾。”
“嗯?”尹聽風不太明白。
段飛卿沒再多言,忽然耳廓一動,起身快步走到門口,拉開門朝右一看,轉身道:“不好,千青走了。”
尹聽風連忙走過來,果然發現千青的房門大開。
“我去看看。”他當機立斷,提起輕功,直接越過欄杆,踏着沿街屋頂飛掠而去。
千青正在奔跑,從聽到段飛卿的話後她就再也待不下去了。
對於一個沒有記憶的人來說,最害怕的就是遭受欺騙。本以爲自己找到了親人,雖然陌生,但想到那層血脈關係,總還有幾分安慰,可現在卻發現一切都是假的。什麼哥哥,什麼阿白,原來竟是武林盟主。她覺得自己已經身不由己地陷入一場解不開的局裡,周遭迷霧瀰漫,她看不清所有人的面孔,只有逃離。
至於說師叔會對她不利,她不信。她相信師叔不會騙她,那些情話不會作假,師叔是正人君子,絕不是壞人。
她停下腳步,將頭上的簪子拔下來,好好收進袖中,這才繼續朝前跑去。
她要去找天印,也許他還在江上。
“千青!”
尹聽風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千青心中一緊,知道自己輕功比不上他,卻又不想理會,仍舊只顧埋頭朝前衝。
已是夜幕初降時,她跑得太急,自然看不清前方情形。一輛馬車當街駛來,眼看就要衝撞上去,她嚇得倒抽了口氣,腳步下意識地一點一移,身子一輕,竟飛身而起,直接越過馬車,輕巧的落到了對面。
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
千青站起身來,怔怔地盯着自己的雙腳看了許久,直到尹聽風的聲音再次接近,才又奮力朝前跑去。這次她已經有意識地模仿前面的動作,果然又使出了輕功,只是還不太熟練,加之氣息不穩,難免斷斷續續。
於是沿街路人只見一藍衣姑娘像升不了天的風箏一樣忽上忽下一路飛騰撲跳着過去了,後面幾十丈外跟着個紫衣翩翩的貴公子,他飛的倒是夠瀟灑夠利落夠飄逸,但偏偏就是追不上那隻風箏。
最後貴公子終於停了下來,一臉震驚地看着遠去的人影喃喃自語:“她什麼時候會這麼厲害的輕功了……”
天印的確還在江上。他仰面躺在船上,順水逐流,眼神如暮色四合的天空一般暗沉。
千青的聲音順着江風遠遠吹過來,他聽到時還以爲是自己生了幻覺,直到撐船靠岸,才確定那是她本人。
“你怎麼又回來了?”
“他又不是我哥哥,我怎麼能跟着他!”千青的聲音已隱隱帶了哭腔,要不是考慮到天印如今根本抵擋不了段飛卿,她甚至會責怪他將自己棄之不顧。
天印看了一眼她身後:“他們肯放你出來?”
“我自己跑出來的,尹聽風沒有追上我。”
天印眼中閃過驚異,不過天色昏暗,千青並沒有注意。他嘆了口氣,似無奈似好笑,伸出手來給她:“上來吧。”
千青立即跳上了小船,一把摟住他的腰:“水伯,你帶我走,永遠別在人間出現了。”她的頭埋在他的頸邊,溫順而可憐。
天印擡手撫着她的發,默然不語。
江風大作,船身搖搖晃晃,他這才拉着她走進船艙。
“前些時候我就在懷疑這個初銜白是假的,但我能力有限,無法阻止他帶走你。如今你既然回來了,我這就帶你離開,我們去別的地方,等你練好內功再計劃其他。”
“就我們兩個人走嗎?不等師父他們了嗎?”
“嗯,這不是你希望的嗎?”
千青一句話在喉頭滾了滾,想要問他爲什麼執着地讓自己練內功心法,但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只是固執地拉着他的手,不肯放鬆。
天印嘆了口氣:“我要出去撐船,你還沒吃飯吧?我們總得先找地方吃飯。”千青這才鬆開手。
小船朝對岸駛去時,尹聽風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岸邊。雖然天色昏暗,天印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嘴角露出微微的笑。
對岸只是個小村子,只有一間客棧,小而破敗,跟先前所在的鎮子一天一地,如同兩個世界。
客棧小二說客房只剩了一間,因爲白日裡來了十幾號人,將房都佔得差不多了。以天印與千青的關係自然不用介意共處一室,但當着外人,千青還是會不好意思,出於迴避,她便先行去找房間了。
整個客棧由四排屋子圍成四方形狀,當中院子露天,種了不少樹木,全被用來拴客人的馬匹了。千青進去時,只見一個做蒙古打扮的漢子在餵馬,倒沒聞到多重的馬糞味兒,看來這裡平常真的客人很少。
幾乎所有屋子都亮着燈,千青朝那間沒點燈的房間走,經過一間屋子時,忽然聽到裡面有人說話,聲音有些居然熟悉。她愣了愣,停下了步子。
“誰在外面?”
有人猛喝了一聲,將千青嚇了一跳。房門吱呀一聲拉開,一個蒙古大漢小山般的身子出現在門口:“咦,是個女子。”
有人輕咳了幾聲,腳步清淺地走過來。大漢立即讓開身子,千青便看見門口多了一個清瘦的人影,穿着一身白衣,因爲逆着光,叫人看不清神情。
“青、青青……”
千青怔住,他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字。
清瘦男子一腳踏出門來,拉住她的手,冰涼的觸感讓她下意識地縮了一下手指。
“青青,我終於見到你了。”
“你是……”
“我是阿華啊。”男子拉着她朝門口湊了湊,側過臉來,讓燭火照在自己身上:“你不記得我了嗎?”
千青愕然地睜大了眼睛:“阿……華?”
男子扭過頭咳了兩聲,輕喘着道:“是啊,我是曾經朝夕陪伴在你身邊的人啊。”
千青覺得腦子被陡然敲開了一角,有什麼開始隱隱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