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一落地鳳凰鬥金枝(四)
現在,找不到人,也沒有證據。這事情怕是要擱置了。這麼一來,今日的努力就化作泡影了。我急的是想熱鍋上的螞蟻,明明知道唐繡不見了必然是和眼前這個女人有關係的。可是又沒有人能證明。看她那囂張的嘴臉,我恨不得將手裡的茶全數潑出去。
突然,門被打開。走進來一幫子人,我仔細一看,是一羣老媽子丫鬟簇擁着一個婦人。這婦人衣着樸素,頭上珠翠也是少得可憐,乍一看還以爲是這院子裡的那個粗使老媽子呢。不過,你一旦看了她的面容就絕不會這麼想了。她長得十分嫺靜,文雅,眉似遠山,眼含春水,背挺得筆直,像是不屈的竹子,總有一股子名門之後的風範。
座下幾個人皆是一臉震驚。白連忙起身行禮道:“二夫人好。”
大小姐看到了二夫人,臉上的神色是來回變了三圈。她的丫鬟倒是機靈立刻扯扯主子的袖子,提示她行禮。大小姐被拉了好幾下才屈身行禮,立刻換做一副親暱的笑臉道:“孃親如何來了?”
二夫人冷哼一聲,“我不來,你還不翻天了”
我也屈身行禮,“二夫人好。”
這個二夫人實在是出乎我意料,我原以爲怎麼說也是一個半老徐娘,可是現在一看卻是一個大姑娘。這臉上連點褶子都沒有怎麼會是大小姐的養母呢?若說是保養,這保養得也太好了吧。怎麼跟今年二十明年十八一樣,神神乎乎的了。
就算是我的孃親,當年用盡古方,甚至連上古最有名的玉肌丸都研製出來了,還是沒有這等駐顏的功效。如斯婦人真是神奇
大約是注意到我的視線,二夫人轉過頭來瞟了我一眼,似乎對我的行爲很是不滿。
我連忙低頭不再看她。
二夫人掃視一週,各個丫鬟也跟着行禮之後,她才坎坎坐下道:“都坐下吧。”
白和我連忙讓出主位來,坐到旁邊的側位去。我奉上茶水,畢恭畢敬道:“二夫人,小女子這裡簡陋沒有名貴的茶水,只有雪水煮的粗茶,期望夫人不要見怪。”
二夫人面無表情的接過茶,打開杯蓋,撇去浮沫,小口飲了一口,半響沉聲道:“還算不錯。”
我在心裡暗笑,能錯得了麼?梅花雪水配上白茶,煮到蟹眼後,方纔加入茶葉,三巡過後,才遞上的這杯清茶。若是再不好,我這些年在宮裡學的這些禮儀都廢了。
一旁的丫鬟倒是十分驚訝,直盯着我看。
白的臉上帶上了薄霜一樣的笑容道:“是麼?二夫人,方纔大小姐還說這茶水真是差勁,完全比不上巡撫府上的茶水。”
殺氣啊,白,你果真乃博古通今的小人啊我暗地裡對白豎起了大拇指。
大小姐的臉色立刻臭的不行,一旁丫鬟春梅賠笑道:“方纔只是玩笑話罷了。十四小姐這裡的茶可是一等一的。”
二夫人只是冷冷的斜了一眼春梅,春梅就立刻閉上了呱噪的嘴。
“茶不是好茶,水也不是頂級的水,可這兩者倒是絕配,加上茶具配得是相得益彰。這纔是出彩的地方。”二夫人淡淡的評價道。
我的嘴角不自覺勾起一抹笑容,果真的行家,我沒看錯人。她這樣的人必然也是對這個有些研究的。能看得出我的用心,我的方案也是成功了一半了。
“二夫人,過獎了。小女子也是拙技獻醜了。”我裝作一副不勝惶恐的樣子。
“不必自謙。你確實是好。我學習茶道也有四五年了,如今遇到的人當中,你這般年輕又有所參悟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二夫人已經完全不掩飾她對我的欣賞之情了。
我在心裡暗自笑話:你不過是四五年而已,我在那宮裡學了足足有八年的茶藝,就爲了能日後在我的皇帝父親面前得他一番稱讚。本來宮女是不用學得這麼久的,可是,我苦苦央求了宮中的茶道師傅,更是以我後院裡的奇花異草同她交換,她才允許我再學下去的。
多少時日的苦纔得到今**的刮目相看,這豈是一個好字能概涵的。
我只記得宮中梅姨這樣教導我:無論如何,多學一些都是好的。縱使現在用不到,日後總有一日會用到的。
“多謝二夫人。我也是從前家中教導的。”我笑着將早已排練好的說辭用略帶滄桑感慨的語氣說出來。
二夫人立刻變得十分有興趣道:“哦?你家中也有茶道師傅麼?”
我點點頭,“家中不止我一個女兒,更有許多阿姊。家裡不止有茶道師傅,女紅師傅,琴藝師傅,更加有女先生教我們識字。家母說女子除了《女戒》《烈女傳》,女子還應該懂得孔孟大禮也必須知曉國家大義,方能成爲賢內助。”
二夫人的神情似是懷念悵惘,感慨道:“你母親果真是個明事理的母親。”
“是啊。”我也附和道。
看我和二夫人如此相談甚歡,大小姐氣得是臉都青了,可又發作不得,知道訕訕道:“孃親,你在這裡我也不便多做打擾。女兒還是先行告退了。”說着,便敷衍的行禮,打算離去。
二夫人皺着眉頭,看着大小姐,一臉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同從前時候,我不願意學武和梅姨老是捉迷藏被梅姨捉到之後,梅姨看我的神情極其相似。都是那麼的無可奈何。
“二夫人,聽聞十四小姐的丫鬟唐繡在府上不見了,出去找了也沒找到。二夫人不如也來幫忙找找可好?”白突然間插嘴。
大小姐臉上神色一僵,我就知道必然是她弄得鬼。不然唐繡不會不回來的。我和二夫人談話過去了那麼時間,唐繡連讓人捎句話都沒有,必然是被大小姐給關到哪裡去了。
“是啊。”我連忙接着話茬說道,“方纔叫那丫頭片子去請大小姐,可是眼見着大小姐人來了,她卻不見身影。我本想着是雪天路滑哪裡摔到了,過會兒就回來了。可是,這半個時辰過去了,連個消息都沒有。我怕是出事情了。還請二夫人幫忙。”
二夫人冷眼斜了一眼大小姐道:“唐繡的話,我方纔看到了。就在路上摔了一跤,我叫人將她送回去了。”
看二夫人的口氣,和大小姐躲躲閃閃的眼神,我想這事情我大致能猜到個七八分。既然人沒有危險,這事情就這麼掩掉算了。大家息事寧人便好,看二夫人的態度也是偏袒大小姐的。畢竟是自己教導出來的孩子,無論如何都是有感情的。我不如就給二夫人一個面子。
“那真是謝謝夫人了。”我立刻化滿面愁容爲感激的笑容。
二夫人已經恢復到淡淡的神情道:“服侍你的丫鬟受傷了,不如就將我手下的丫鬟調一個去驅使吧。”說着,便威嚴的喊道,“秋霞。”
“是。”
一個年紀稍長的丫鬟走出來,因爲低着頭面容看得不甚清楚,但單單聽聲音就知道是個不多話的丫鬟。
“日後就是你服侍十四小姐了,若有怠慢,我不饒你。”二夫人慢慢的說着,聲音充滿了巍峨的氣勢。
“是。”還是那麼冷冷的聲音。
這丫鬟膽色也不錯,聽到這樣話,一般奴才都是立刻千萬般的發誓忠心,她卻是淡淡的一個是字。可是,這個是字卻讓人想是吃了一顆定心丸一樣安心下來。無端端的,我覺得這一個字就象是一個誓言一樣,堅定忠誠。
二夫人淡淡的笑着起身,“那麼我也不多做打擾了。十四小姐的茶果真同你的詩一樣回味無窮。若是有機會,我必然還會再來。”
丫鬟簇擁着,二夫人走過大小姐的時候,嘴脣開合了一下,大小姐立刻抖如篩糠,春梅也嚇得臉色發白。主僕兩人倒是一個德行。跟着,她們兩隻驕傲的孔雀立刻變成黃鼠狼夾着尾巴跟在二夫人身後跑了。
她們走後,白擺手笑道:“我突然發現之前對你的評價錯了。你可不是無情的人,你是無情且冷血的女人。”
“你這麼說,我可是笑不起來。”我斜了一眼白。冷血?如何說我冷血?
“十四娘,你常說月華是個騙子,其實你纔是最大的騙子。月華不過騙你一個人,你卻騙了所有人。”他雖是笑着,卻讓我不由升起一股寒意。
“我可沒有騙人?我所說的句句屬實。你如何說我騙人呢?”我無辜的問道。實在是想不通,這白突然間發什麼瘋,難不成是被狐狸傳染了?
“什麼‘家中不止我一個女兒,更有許多阿姊。家裡不止有茶道師傅,女紅師傅,琴藝師傅,更加有女先生教我們識字。家母說女子除了《女戒》《烈女傳》,女子還應該懂得孔孟大禮也必須知曉國家大義,方能成爲賢內助。’這些都是騙人的,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的身份。”白的笑容斂去,露出厭惡的神態來。
我就知道,我和他之間就是單純的利益。所謂的相談甚歡,不過是一層和平的假象罷了。“白,無論你信不信。我確實沒有說謊。當今的無雙公主確實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確實是姊妹和睦的。”
白冷笑一聲,“好一個舉世無雙的無雙公主,這也算配得起你這個封號了。可是,我知道的,你不過是個百無一用的冷宮公主,若不是你母親親用了媚術重新得到了昭和帝的寵愛,你依然還是那個默默無聞的被當作宮女的公主。”
“那又如何?”我也笑了,“結果纔是最重要的。”
白甩袖離去。我看着這窗外的一片潔白,暗自笑起來。這白下面有多少是黑的呢?可是,人人都只知道這雪是白的,誰能看到這黑呢?歷史就是這樣。世上的人只看到了我的無雙,連我真正的來歷不知道。只是一味的崇拜我的善良。這宮裡哪裡有善良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