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飄散着洋洋灑灑的雪花,一如開至荼蘼的櫻花,在隕落着最後的柔美。
站在周海國的墓碑前,鬱晚歌的眼眶和鼻頭兒被凍得通紅。
她無法去形容周海國那親眼死在自己面前的場景。
雖然沒有經歷過自己父母離世時的那種震撼,但是周海國的離去,無疑帶給了她精神上,強烈的衝擊。
“鬱小姐,我們回去吧!”
魯海忠站在鬱晚歌的身後,用着滄桑的聲音,打顫的勸着執拗的像是一塊石頭兒一樣的鬱晚歌。
她已經站在周海國的墓碑前足足有一個多小時了,連同那些隨行送葬的人都走了,可是她卻是如此冥頑不靈的繼續站在這裡。
沒有去理會魯海忠的話,鬱晚歌雙腳就像是被釘在了周海國的墓碑前一樣。
她現在真的是滿心的懺悔了,如果說自己沒有重新回到沈城這裡,這裡的一切是否就是歸於平靜的?
淚水,再度迎着凜冽的寒風,從她通紅的眼角處滑落而下……
“鬱小姐,你的身子骨本來就單薄,聽忠叔一句勸,回車上去吧!”
容霆琛下了命令給他,讓他一定要護鬱晚歌周好。
只是鬱晚歌現在這樣油鹽不進的樣子,真的急煞了他這個老人兒。
“忠叔,我知道是那個男人命令您的!”
“……”
“不用管我,您回去吧!”
鬱晚歌的聲音極淡極輕,一如這冬日裡的雪珠,滾落下陣陣冰涼。
“可是……鬱小姐……”
“忠叔,如果您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給那個男人答覆,就告訴他,別指望我這輩子會原諒他!”
鬱晚歌的聲音清冷的落下,便又重新將目光定格在了周海國墓碑上面的那張照片上。
周叔叔……
鬱晚歌在心底裡無聲的念着這三個字!
她不敢閉眼,似乎只要她閉眼一下,就可以想象出來周海國那天當着自己的面兒離開的時候的場景,是有多麼的悽慘!
那日在病房中,她親眼看到了口吐鮮血的周海國,倒在自己的面前。
可是那個站在一旁像是沒事人兒一樣的容霆琛,除了用冷眼旁觀以外,他就像是一個與這件事兒毫無關聯的人一樣。
所以,當容霆琛拽住她的手腕拉扯她離開的時候,鬱晚歌沒有和他一起離開,還反手抽了他一個耳光。
就那樣,她與容霆琛對峙一樣眸光冰冷的對視着。
直到有醫務人員進來病房這裡處理周海國的屍體,鬱晚歌才僵硬着身子的離開!
聽着鬱晚歌的話,魯海忠打心底裡難受着。
他看着鬱晚歌這樣受罪不說,連帶着容霆琛也是不吃不喝的鬧着情緒啊!
他或許是真的老了,已經搞不懂他們年輕人之間這樣的恩恩怨怨了!
“鬱小姐,就算是你不會原諒容先生,也不好拿你的身子開玩笑啊!”
知道鬱晚歌本就身子單薄,所以,魯海忠不得不想到這些事情。
“我沒有拿我的身子開玩笑!”我只是在向周叔叔懺悔!
她一直都在自責的認爲着,如果自己不回到沈城這裡來,就不會發生這麼多的事情,也不至於釀成了這麼多悲劇的發生!
“忠叔,我再陪周叔叔待一會兒,我就回去!”
鬱晚歌輕輕的動着脣瓣,說着語氣極淺的話語。
不好再繼續說些什麼,魯海忠瞥着眸子,眸光不經意間的就撲捉到了容霆琛那一抹頎長的聲音,正在穿着菸灰色的大衣,站立在離鬱晚歌十米遠開外的地方。 wωw ¸ttκΛ n ¸¢o
那一抹偉岸的身軀,就好像是一座雕塑一樣的俊雅完美,在零零星星飄灑的雪花間,爲他身軀的外表,鍍上了一層薄薄的白色。
對視上了魯海忠的眸子,容霆琛動了一下眉波兒,給他使了一個眼神兒。
接到了容霆琛眼光的暗示,魯海忠向鬱晚歌頜首以後,便邁着步子離開了。
沒有了其他來打擾自己,鬱晚歌站在周海國墓碑前的小身子,變得越發的無力起來。
剛剛有魯海忠在,所以她一直都在僞裝着自己強勢的外表,只是現在沒有了其他人的存在,她再也無法去僞裝這副虛假的皮囊了!
淚水,漫卷着睫毛,閃爍着晶瑩的淚霧,在她被凍得通紅的眼眶上凝聚着。
站在鬱晚歌身後不遠處那裡,看到了她的身子在寒風中打着顫,容霆琛的心,也被一揪一揪的揪緊着。
仰起頭,他吸了一口薄涼的空氣,試圖通過這樣的方式來減緩自己的煩亂的思緒。
有些事兒,他以爲她會信他,所以哪怕她會誤會自己,他也不屑去解釋一句。
只是……現在他們之間的事情,恐怕不是解釋就可以說得清楚的了!
就在容霆琛思緒飛脫的想着他們該如何來往的時候,鬱晚歌那羸弱的小身子,在蕭瑟的北風中,如同飄搖不定的柳絮一樣的在打着顫……
“晚歌……”
嘴裡嗚嗚泱泱的呢喃着,容霆琛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大步走上前,一把就把鬱晚歌那快要跌倒的小身子收入到了懷中。
看着那面色已經被凍到蒼白的小女人,容霆琛薄脣抿緊着。
“鬱晚歌,你別再作踐你自己了,你要是有什麼不滿,就衝我大喊啊,或者你打我幾下也好,但是你別這樣作踐你自己!”
容霆琛見不得這個小女人這樣的對待她自己。
她本來就身子不好,現在又這樣在外面一凍就是近兩個小時,他真的很擔心她五年前的那些凍瘡,會舊病復發!
忍着自己僅存的一絲力氣,她看見了這個擁着自己身體的男人是誰!
“滾開,我不要你管我!”
撥開容霆琛放在自己腰身上面的雙手,鬱晚歌執拗的撇開他溫暖的大手。
周海國是她父親一樣慈愛的人,但是現在,自己這個視作父親的老人兒,在自己的面前,被這個讓自己相信的男人殘害着,她真的無法做到去原諒容霆琛!
看到了鬱晚歌眼中對自己的抗拒,容霆琛非但沒有放開她的意思,反而是將她的腰身,更加用力的收緊着。
“鬱晚歌,別給我鬧情緒!”
他不准許這個女人繼續這麼神經大條的胡鬧下來,不由得,聲音清冽又冰冷的拔高了一個音節。
“我沒有和你鬧情緒,容霆琛,你這個手染鮮血的儈子手,我不要你骯髒的雙手碰我!”
他的雙手,不僅僅染着沈律師一家人的鮮血,還有周海國的鮮血。
這樣一個手染着血的男人,她憑什麼還要他再繼續碰自己?
尤其是周海國臨走之前對自己說的話,真的是深深的震撼了她的心絃。
這個男人親手殺害了自己的父母!
雖然她一早有懷疑過,但是憑着那對他還算理智的一絲信任,她排除了他害死自己父母的嫌疑!
只是現在,她就算是想排除這個男人的嫌疑人身份,她也無法做到裝作若無其事。
畢竟,對於周海國這樣的一個將死之人,他怎麼可能在自己臨終之前對自己說謊話呢!
想着,鬱晚歌心底裡那莫名被放大的悲傷情緒,更加的強烈了起來。
“不要我骯髒的雙手碰你?”
這個該死的女人,她到底知不知道,他雙手上面的血,都是爲這個女人所染。
如果不是爲了保護她,不是爲了讓她擺脫傷害,他怎麼手染那麼多的鮮血?
“對,我不要你碰我!”
鬱晚歌說得斬釘截鐵,繼而伸出手,用盡力氣的去推搡着眼前的這個男人!
掙脫開了那一雙遒勁兒又溫暖的雙手,鬱晚歌隱忍着內心的悲傷情緒,硬生生的吸着鼻子——
“容霆琛,我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我竭力的不去在意之前所發生的一切,可是……我真的無法忍受你將我身邊的最後一個親人也殘忍的傷害!我……”
鬱晚歌的聲音哽咽的厲害,她真的覺得自己的天地都要塌陷了!
“我們到此結束吧!”
最後這幾個字落下,她忽的覺得自己的世界現在是灰濛濛的一片。
而這幾個字落進了容霆琛的耳中,也讓他偉岸的身軀,不由得一顫。
到此結束?
就以這樣的方式,結束他們之間足足五年的牽扯羈絆?
掌心又一次抓住了鬱晚歌的手腕,容霆琛盯着她的眼,聲帶抖動着——
“你……再說一遍?”
看出來了容霆琛眼底的驚顫,鬱晚歌深呼吸氣,竭力控制自己情緒的開口——
“容霆琛,別再自欺欺人了,我們之間不管如何,也不可能抵過這麼多的傷害!我真的累了,還我們彼此一片安寧吧!”
一次次的傷害,她真的筋疲力竭了。
如果他們再繼續下去,將會有更多的人受到傷害。
她真的覺得他與她的相遇,註定是浩劫的至死方休,如果不是他死,亦或者是她亡,這樣無休止的糾~纏,就會一直下去。
她真的是累了!
俊臉上的青筋,在隱隱的跳動着,鬱晚歌的話,無疑讓容霆琛整個人的心,被狠狠的重擊了一番。
“鬱晚歌,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我們……”
容霆琛的喉嚨發澀的厲害,經歷了這麼多林林種種的事情,他們之間都打算將五年前所發生的一切都淡忘,可是現在……因爲周海國的事情,他們之間卻又一次面臨無法轉圜的地步,這到底是他的罪、還是他的劫啊?
容霆琛嗓音說不出來話,而鬱晚歌也同樣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男人。
周海國是因爲她死的,不管怎樣,這層心理上的障礙,她真的無法逾越!
“容霆琛,給我一個解釋,只要你肯給我一個解釋,我……我就信你!”
他從來沒有過她任何的解釋,哪怕是五年前所發生的一切,他都不曾給過她解釋,這一刻,她偏執又執拗的想要和他要一個解釋。
不爲別的,只爲她心底裡,就從來不相信他是一個殺人如麻的劊子手!
被鬱晚歌和自己強要着解釋,容霆琛抿着脣,英挺的眉峰間,微微的有些皺起。
努力的深呼吸着薄涼的空氣,良久,他才微微的扯開了脣——
“鬱晚歌,我們之間需要的從來都不是什麼見鬼的解釋,而是信任!是信任,你懂嗎?”
他容霆琛就是這麼的傲慢又偏執,他始終都相信,如果這個女人相信自己,根本就不需要解釋;但是如果她不願意相信自己,他就算是再多的解釋都是多餘的!
“是我不懂還是你不懂啊?”
鬱晚歌聲音徒然拔高的反問着容霆琛。
“容霆琛,對我,你從來都沒有卸下心防,我不知道我們之間現在這樣算是怎樣的關係,但是爲了你,我……”
爲他重新束起頭髮,爲他哭,爲他笑,爲他做飯……她真的覺得自己都快要不像自己!
本來他們之間根本就是水火不相容的,可是爲了她,她真的在很努力、很努力的放下那些仇恨,甚至她情願不去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是相信自己的心!
但是,這個男人到底有沒有站在她的立場上面想過問題啊,她爲了他,真的拋棄了她全部的自尊心,可是他呢……連一句解釋都不屑給自己,難道他們彼此間,就要一直生活在不需要解釋,只需要信任的世界裡嗎?
那樣的話,她真的會活得很累、很累……
“容霆琛,我累了……你走吧!”
她不想再和這個男人繼續說什麼了,反正他寧可自己誤會他,也不會給自己一句解釋的,不是嗎?
轉過了單薄的小身子,鬱晚歌將眸光重新落在了周海國的墓碑上面。
看着鬱晚歌這樣清冷的樣子,他容霆琛又何嘗不心累?
這個女人永遠不會懂得那走在刀刃上的生活,是多麼的如履薄冰!
他真的可以爲了她不再去手染鮮血,可是這樣的話……他只會讓她再度陷入痛苦之中!
如果護她不再受到其他人的傷害,他只能手染鮮血,哪怕是踩着白骨皚皚,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兒!
只是……她爲何到了今天還是不肯相信自己呢?
按捺不住內心裡的煩亂,容霆琛伸出手,一把就鉗制住了鬱晚歌瘦小的肩膀,緊緊的收攏在掌心中。
“累了就去休息,站在這裡能解決問題嗎?”
“……”
“鬱晚歌,我……給你時間,我給你足夠的時間讓你去想這裡面的事情,如果你對我還有一絲的信任,你就能分清楚到底哪件事兒是我做的,哪件事兒不是我做的!”
周海國臨死之前說自己害死了鬱玄海和周婉,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那會兒,他因爲鬱晚音難產的事情都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哪裡還會有時間去害死他們兩個人?
淚水在冰天雪地中凝聚成了晶亮的小冰晶,盈盈的掛在鬱晚歌的睫毛上。
她不是傻子,當然能分清楚哪件事是這個男人做的,哪件事不是這個男人做的!
只是,周海國是因爲自己死的,她真的過不去心裡那道坎兒……
“容霆琛,不管你做沒有做那些事兒,但是……周叔叔是因爲我才離開的!你可以心安理得的不去在意,但是我……我真的做不到!”
說她敏感也好、說她感性也罷,周海國如果不是答應了她的請求去接手鬱氏的工作,哪裡會遭受這樣的罹難啊?
“在你進病房那會兒,我就告訴了你,周叔叔不能再受刺激,可是……你爲什麼還要去刺激他?就算是周叔叔對你不滿,你也不喜歡他,但是你也不能用這樣的方式刺激他,害他離世!知不知道,這樣於心不安的人是我鬱晚歌!”
淚水,流淌的洶涌了起來,直接就打溼了她兩排長長的睫毛。
冰冷的指尖兒架在通紅的鼻頭兒上,鬱晚歌心痛的無可附加。
那種被夾在仇恨與愛慕之間的感覺真的是太痛苦、太痛苦了……
修長的指,在衣兜裡死死的攥緊成了拳頭兒,容霆琛那俊朗的眉頭兒,都擰成了結。
他去找上週海國的時候,真的沒有想到鬱晚歌會在那裡!
只是那會兒,事情全部的真相都擺在了他的面前,他真的無法做到坐懷不亂,尤其還有周海國在中間離間他們之間的關係,無疑就是在火上澆油!
木訥了好久,容霆琛的手,再一次拉住了鬱晚歌——
“和我回去!”
拿出來了冷硬的態度,容霆琛拉着鬱晚歌的手,不允許她再反抗自己,就那樣以以往那樣強勢的姿態,緊緊的抓住了她。
“我不……”
她不可以回去,周海國本來就孑然一身,沒有妻子和孩子,而她可以說是他的女兒一樣。
如果她也回去了,周海國真的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容霆琛,放開我,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周叔叔是一個人!”
周海國是因爲她纔會離開的,她不可以做這樣沒心的人,連最後爲他行孝的機會都不行使。
“該死的,你到底還要鬧到什麼時候?馬上和我回去!”
拿出來了冷硬的態度,容霆琛不允許鬱晚歌再繼續和他鬧彆扭。
“我不……”
悲慼的聲音溢出嘴巴,鬱晚歌整個人胡亂的扯着自己在北風中瑟瑟發抖着的小身子。
“容霆琛,你放開我,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啊……”
隨着她變得越來越激烈的掙扎,瘦小的小身子在北風中變得越來越無力。
“鬱晚歌!”
看着那一抹嬌小的身子在自己的臂彎中癱軟的滑下,容霆琛驚心的喚着她的名字。
可聽不到任何聲音的鬱晚歌,直感覺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到最後,她的身子直接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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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晚歌再次從昏迷中醒過來,已經是傍晚時分。
暈黃的霞光,被冬日渲染的蒼涼又蕭瑟。
被那殘照的夕陽的光芒打在臉上,鬱晚歌覺得刺眼的用小手遮擋着自己的眼。
嗚嗚泱泱的張開眼,潔白的牆壁和刺嗅的醫藥水的味道一併縈繞着她。
等到她意識恢復的差不多了的時候,那不堪的一幕又一幕,再度浮上了她的腦海。
淚水,再次蒼白又無力的滑落而下……
“嗚……”
雙手捧在臉上,淚水就像是小溪一樣的順着她的指縫兒,一滴一滴的低落着。
她真的好心痛、好心痛……原本以爲自己不去在意之前所發生的一切,她就可以卸下這沉重的包袱,可是,縱使她無論如何想要忘記,這真實、又鮮血淋漓的事情,發生在她的眼前,她都無法再繼續做到絲毫不去在意!
她累了、倦了……這樣的折磨、糾纏已經害她痛苦了整整五年,她真的不想再繼續了。
“吱——”
病房的門被推開,葉季穿着加絨的大衣走了進來。
看見病*上那抹瘦弱的小身子,在蜷縮的環抱住自己,葉季的心,不由得抽痛了一下。
快速的邁着步子走上前去,他一把就將那抹瘦小的小身子擁入懷中。
無力的嘆息從他的鼻息間溢出,他真的好懊悔自己沒有在這個小女孩最困難的時候,陪在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