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們的目的並不是那麼的單純,但此刻已身爲死屍的他們,霸業王圖的企圖又有什麼用呢?
看到他們的下場,冷月似乎有了覆命的根據,便回過頭,折返回去。
上一次覺得麓都城無比巨大的,還是跟從皇帝去楓頂山打獵,而這一次,冷月也有同樣的感覺。
再次路過城門,冷月已經顧不上將它關閉了,她希望這就像是一個傷口,好讓人們看清楚內裡流淌着的是滄太子怎樣骯髒的、爲了皇位不惜手足相殘的殘忍。
手足相殘!
對啊,自己怎麼這會纔想到?
自己怎麼無端地在這裡浪費這麼多無法改變事實的時間?
一個可怕邪惡的念頭在冷月腦中浮現:南宮滄完全有可能在入主皇宮之前,順道就將周圍並無守備力量的南宮奕……
足下生風,冷月一下清醒了過來,立即朝着皇宮北面的奕院奔去。
夜晚最黑暗的色彩已經淡去,天也即將大明,冷月不敢想來不來及的問題,只知道全力朝着南宮奕所在的地方衝刺,她可以捨棄親兵,捨棄一切,唯獨不能放任南宮奕有危險而不顧。
千山萬水,在冷月的意志面前都只不過是鏡花水月一般虛無的存在,只不過是幾個換氣的間隔,冷月就已然狂飆到了奕院的大門處,可是橫在自己面前的,卻是大門處幾具死屍。
冷月當下衝進府中,只見平日的奴僕都已經變成屍體散落在各處,冷月這下更是毫不遲疑地衝去書房處。
南宮奕,南宮奕……
即使找遍了整個奕院,也沒有南宮奕和華妃的蹤影,意外的冷月倒是看見了昔日給自己教訓的木掌事。她被人劈成了兩半,鮮血橫流。
南宮滄,我管你是太子還是皇帝,我冷月就算殺進大內、殺進東宮,也要把你碎屍萬段,爲奕院上下百十口人償命……
冷月沒想着奕院之內還有活人,當手被人從後方一扯時,冷月還以爲是死裡逃生的南宮奕,待到回過頭時,臉上的笑容瞬時凝固在了臉上。
不是別人,正是此前曾多次和冷月交手的火焰少主。
他肩頭處的火焰標誌,他那灌滿長風的連帽斗篷,還有他那一雙刺透人心的眼睛。
怒從心來,眼前這人分明就是剛纔阻止自己趕赴昭宣門、阻止那一場慘劇的罪魁禍首。
沒想到,現在他還想來阻止自己。
不由分說,冷月甩刀,刀鋒一架就殺到了對方面前。
“現在不是打架的時候。”
那人伸出一把腕刀,生生招架住了冷月的攻勢。
“我帶你去個地方,一切就都清楚了。
現在,什麼都不要說,也什麼都不要問。”
冷月一分神,只覺得他的手纏住了自己的腰,跟隨他體內奔涌的真氣提身而上,朝皇宮內院奔去。
一路上,皇宮中的侍衛都沒有時間去察看是否有人闖入,而是忙着將躺在地上的屍體搬走。
到處都是激戰過後的痕跡,到處都有等待被清理的屍體,在自己昏迷的那一段時間,究竟發生過怎樣的驚心動魄?
他們的目的地,竟然是皇宮的議政大殿。
落在巍峨的屋頂之上,冷月認出了是此前自己脫身的那個被別人砸穿的窟窿,只不過已經補上了。
和周圍被時光上色的屋瓦明顯不同,冷月一眼就認出了這個所在。
火焰少主揭開瓦片,議政大殿的情況馬上映入了冷月的眼簾之中。
燈火輝煌,金碧燦爛,只不過殿中之人個個神情黯淡,有的甚至還灰頭土臉的,顯然是剛剛纔從戰場上退下來不久。
這些對於冷月來說,都是可有可無的存在,她知道她只要,南宮奕。
就在冷月只顧着搜索南宮奕之時,穩居於龍椅之上、面容憔悴的皇帝南宮典率先發出雷霆之吼。
“帶上來。”
不一會,先是哐啷哐啷的鐵鏈晃動聲,接着,先是一對軍士上前,再然後,冷月就看到了身披戰甲的南宮奕。
南宮奕,是南宮奕,南宮奕並沒有死!
而且,而且還,生擒了滄太子。
沒錯,昔日高高在上的滄太子,身上所有華貴的裝飾都被無情地剝奪,現在在他身上的就只有一件白色囚服,和沉重的手鐐腳銬。
披頭散髮,眼神裡卻滿是不服,嘴邊不斷地淌着血。
這是怎麼回事?
按照原來的故事發展,滄太子和南宮奕的位置不是應該互換嗎?
不不不,冷月急劇地晃動腦袋,自己怎麼可能產生如此邪惡的想法呢?
這,就是本來應該有的結局。
兩名軍士往滄太子的膝蓋一擊,南宮滄便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頭顱依舊高昂,怒目直射着他的父皇。
而南宮奕徑直走上高階之上,站在了往日滄太子站着的地方。
“今天清晨發生的事,想必你們都知道了吧。”
南宮典的聲音,有氣無力,卻還在硬撐着應有的氣場。
“看來朕今天,不得不宣佈這一項早該決定的事情了。”
魯相國緊閉着雙目,似乎不忍猝睹。
“太子,朕一再地容忍你,一再地希望你能夠改正,但最終……”
南宮典捶了下扶手,失望正在擊敗這個驕傲的父親。
“那天晚上,就在和大殿之中發生的殺戮,你當朕不知道是誰所爲嗎?
朕知道,可是朕選擇了原諒,因爲我對他的愛,遠遠超過他所能感知到的範圍。”
“第二次,就在之前的楓頂山叛亂,就在許城虎死去的時候,一切都明白了。
他們爲之奮鬥爲之犧牲的,就是想要將朕趕下去,好讓一個他們口中的賢君聖主,得以順利豋位。
朕當然也知道,他們的希望寄託在何人身上,這一次,朕依舊選擇了原諒,甚至是淡忘,因爲這隻能說明,他具有超凡的號召力和與之相匹配的野心,雖然,雖然這一切未免太過殘忍了點。”
南宮典連續咳嗽了好一陣子,發自肺腑的聲音淒厲而又孱弱,讓人們都不免心生畏懼,但誰都不敢走上前去,即使是近在咫尺的南宮奕和宮娥太監。
沒有皇帝的指令,即使是他的生命遭受到威脅。
“事不過三,這一次,朕無法再說服自己饒恕他。
停屍不前,束甲相攻。朕最看重的就是手足之情,所以有朕一代,沒有藩王作亂或是擁兵自重。
可是,他竟然爲了一己之私,不單是對自己的兄弟下手,還對他的叔伯舉起了屠刀,最後,竟然還想舉兵對付尚在病榻的父親。”
父親二字,南宮典拖了個綿長而又怨恨的長音。
“這個人,就是,”像是在下很大的決心,又似乎心存不忍,但是最終,還是忍無可忍。
“就是正在跪着的,南宮滄。”
文武百官聽到這話,齊齊下跪,低頭沉默不語。
南宮滄似乎有話要說,但被兩旁的軍士死拽着,流血的嘴裡只能發出一些嗚嗚之聲。
冷月知道,他被人割去了舌頭。
“即日起,剝奪南宮滄太子及其他一切稱號,收押刑部天牢,等待發落。”
南宮典宛若卸去了一直架在身上的枷鎖,但也同時,失去了反抗的動力,只剩下一副空殼子。
“帶下去,朕永遠都不想再看見他了,帶下去,帶下去!”
南宮滄還想反抗,卻無可奈何地被軍士拖下去。
這一切,冷月本該感到高興,卻不知爲何,感到一陣深深的悲哀。站在高階之上,南宮奕離他的龍椅,只有幾步之距了。
冷月欣慰一笑,眼角卻泛出了苦澀的淚水。
太陽探出了雲朵,大地一片光明,冷月也似乎看到了未來和南宮奕相伴一生的美好圖景。
正當冷月感到在外人面前失態之際,火焰少主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她。
連遭鉅變的麓都城,似乎露出了疲憊的跡象,早早地就讓弦月掛天。
要不是悶熱的空氣在提醒着,人們恐怕都忘記了這會是,初夏時節。
“月兒,我成功了,我南宮奕終於成功了。”
來到書房,南宮奕便退去了平日裡的拘謹嚴肅,在冷月面前可以一展臂膀。
“可是……”冷月從南宮奕的身後輕移蓮步,抱住南宮奕。
“皇帝還沒有正式冊封你爲太子。我擔心……”
冷月的語氣,並沒有像之前自己預計的那樣高興,反而是冷冷的。
“月兒,你知道嗎?”
南宮奕轉過身來,神情激動,一點也沒有了往日的沉着,眼神中燃燒着所有可能的狂歡。
“爲了這一天,我和母后隱忍了多久,我爲之策劃了多久,我爲之犧牲了多少。
但這一切到頭來,都沒有白費。”
南宮奕期待地看着冷月,希望她能感受自己的興奮,可是,冷月第一次讓南宮奕感到有點失望。
“怎麼了月兒,這難道不是你想要的嗎?”
南宮奕的心中,有一種東西忽然間冷卻了下來。
冷月眉毛輕揚,想要展開一個笑臉,卻發現內心滿是沉甸。
“是的,這當然是月兒最希望看到的結局,這也是我們奮鬥的所在。
可不知怎的,我的心就是無法高興起來,我,我不知道……”
南宮奕心疼地將冷月擁入懷中,撫摸着她的頭髮。
“月兒我知道,你還在爲昨晚的事情內疚,難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