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誰說你不能進了?”就在此時,從院門邊傳來一個聲音。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名女尼施施然站在門邊,神色慵懶,眼底深處有銳氣不減。
她和彗音不同,一頭保養得烏黑亮澤的頭髮盤在僧帽之內,並未剃度。歲月,讓她精緻嫵媚的面容染上了風霜之色,卻更添韻致。
不着脂粉不用釵環,也未能減少她的顏色。可以想象,在她年輕時,擁有何等的花容月貌。
“靜和師太。”方錦書笑着衝她行禮。
因着廣盈貨行以及韓娘子的緣故,她和靜和師太一直都保持着書信往來。在方慕笛一事上,還寫信上來求助了她,靜和對她也一直頗爲照顧。
靜和看着她,眼底浮起難得的笑意,道:“好久不見,小丫頭長大了,嫁人了。”
權墨冼上前見禮:“見過靜和師太。”
她不僅是先帝留下來的太妃,還是能影響到歸誠候府崔家的人。這兩重身份,不論哪一重,都值得恭敬。
“不錯。”靜和將權墨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方錦書,抿嘴笑道:“好好過日子吧。”
說着,示意方錦書上前來扶着她,就朝着淨衣庵走去。
“這……”
百騎長快走幾步,想要攔着方錦書,卻又顧慮着靜和。
淨衣庵的規矩,裡面榮養的太妃不能下山,但在附近走動卻是無礙的。當初,選擇這裡成爲皇家庵堂,也是因爲在這裡想要下山只有一條路可走。
她們總是先帝太妃,並不是囚犯。
只要不下山,這些許的自由,誰都不會干涉。
百騎長心頭也覺得奇怪,這位年輕的太太究竟是個什麼來頭,竟然能讓庵裡最不好打交道的靜和師太,親自來接。
他心頭轉過好幾個念頭,腳步卻未停止,一直跟在兩人身邊,想着一會到了淨衣庵門口該怎麼做纔好。
靜和停下腳步,斜了他一眼,道:“你不必跟着,我來給她作保。若有了任何事,都有我來擔着。”
“師太。”方錦書輕聲喚道。
靜和捏了捏她的手,道:“不必擔心。你都到門口了,總該進去拜訪靜塵。”
“是。”靜塵教她習武,開解她的心結,方錦書只想跟她親口道謝。
百騎長聽了,便默許了此事。
他不認識方錦書,但有靜和力保,再要阻撓就顯得特別不識時務。更何況,他並不願得罪崔家。他是武將,崔家是武勳世家,留下一個過節有害無益,不如賣個人情。
跟着靜和一道,方錦書再入淨衣庵。
眼前的一切,仍如八年前一樣。時光,彷彿在這裡放柔了腳步,一切顯得是那麼的恬靜、安詳。
“師太,我想先去給英烈皇太后上一炷香。”方錦書道。
“好,我回院子裡等你。”靜和道。
“謝過師太帶我進來。”方錦書斂禮。
靜和看着她笑着揮揮手:“謝什麼,快去吧。”
後殿的路,還是那樣安靜,極少人來卻打掃的乾乾淨淨。陽光斜斜地射進來,空氣中的浮塵靜靜飄在空中。
方錦書慢慢走着,聞着空氣中傳來的檀香,聽着不遠處的誦經聲,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和安寧,以及虔誠。
到了供奉着英烈皇太后牌位的大殿附近,方錦書熟門熟路地找到一旁雜物間裡放置着的木桶抹布,打了半桶清水,拿着抹布進入大殿。
這些事,都是她八年前在淨衣庵的時候,每天做的。
大殿裡,靜塵師太盤腿坐在蒲團上,閉目誦經。方錦書見了,輕輕放下木桶,安靜地等她誦完。
過了兩刻鐘的功夫,靜塵才睜開眼睛,看着她微笑道:“來了?”
方錦書淺笑着施禮:“許久不見,打擾師太了。”
“先誦經吧。”
“是。”
方錦書將抹布浸溼,心懷虔誠地將英烈皇太后的牌位擦拭乾淨,細細抹乾淨了佛案。仔細地做完這一切,她纔在蒲團上盤腿坐下,開始誦唸《心經》。
英烈皇太后這樣的奇女子,高芒王朝的建立,有着她不可磨滅的功勞。對她,方錦書發自內心地崇敬。
做完這一切,靜和師太起身,示意方錦書跟她出來。
後殿安靜得很,兩人一前一後走着,只有輕輕的腳步在,在廊中迴盪。
“習武沒有落下?”靜和問着方錦書,卻是肯定的語氣。她長年習武,瞧着方錦書便知道對方沒有懈怠。
“嗯。”方錦書道:“除了生病,我都會習武。只是這幾日放鬆了,讓夫君教我射箭。”
靜和點點頭道:“女子,原是該學一些防身的技藝,射箭就很不錯。”
“你一輩子的路還長。”靜和欣慰道:“今日一見,便知道你都想通了。”
“書音感謝師太提點。”方錦書斂禮。
靜和看着她微微一笑,道:“不必謝我,你要謝的是你自己。很多事情,旁人怎麼勸都沒有用,唯獨只有靠你自己。”
兩人又走了一段路,靜和道:“去吧,難得來一趟,你要見的人想必不止我一個。將來若遇到什麼難事,儘管寫信上來。”
方錦書再次斂禮謝過,辭了靜和師太,先去了一趟曾經住過的院子。
那裡的小女尼都已經長大,又有了新的小女尼。彗音已經將方錦書送進來的東西都分給了大家,最受小女尼歡迎的,果然還是各色精緻可口的吃食。
方錦書和衆人重新認識了一遍,說了會話纔到了太妃的院落裡。
這裡只少了化名爲韓娘子的靜了太妃,其他太妃都還是老樣子,只是年紀又長了幾歲。年紀最大的老太妃,此時已垂垂老矣。
最後,方錦書纔到了靜和的院子裡。
陽光正好,院裡曬了好些鋪開的藥材,藥材的香味瀰漫在空氣中。靜和行走在其間,時不時撿起一支聞一聞。這一切,都和八年前一樣。
方錦書站在門口,有些恍惚。
眼前的景象和八年前的重疊,突然之間,就好像這八年的歲月都不存在一樣。
“傻站着幹什麼?”靜和發現了她,招招手示意她進來,打趣道:“莫不是,成了親變傻子了?”
方錦書笑了笑,提着裙子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