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慕笛被龐氏從小關在偏院裡養活,原來更是有專門的婆子看住院門,不允她們外出。方柘的一時風流,然後又始亂終棄,最終造就了她被嫡母欺壓的命運。
到了後來,院子裡的婆子都被換掉,龐氏也沒有再刻意圈禁着她。但這麼多年養成的習慣難改,方慕笛就在偏院中守着胡姨娘過活,極少出現在人前。
因此,就連同住在一個院子裡的尤氏,對她都不是很熟悉。此時出言相詢,正是見她身形陌生。
方慕笛腳步一滯,心中閃過無數念頭,最後咬咬牙快步走到尤氏跟前,低聲道:“大嫂,若有空還請到慕笛院中小坐,我這就先告辭了。”
她怕尤氏吵嚷起來,驚出了龐氏,就糟糕了。
尤氏一愣,打量了她一眼,微微嘆了口氣,道:“你快去吧。”
龐氏的打算她自然也聽說了。她雖然不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小姐,但拿庶女去換三千里銀子的事情,她就算在三教九流中也很少聽見。
看了一眼方慕笛匆匆走進來的院門,知道她在爲婚事奔走。都是女人,她幫不上忙也就算了,何苦爲難於她。
方慕笛匆匆福了一禮,道:“謝過大嫂。”
她沿着遊廊最裡走着,儘量藏住身形,幾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偏院中。
關上門,她一顆怦怦亂跳的心才落到肚子裡。剛剛被尤氏叫住的那一刻,她以爲自己已經完了。幸好,對方並沒有爲難她。
“笛兒回來啦?”胡姨娘從房裡出來。
她比一年前老了許多,龐氏爲方慕笛謀劃的這門親事,幾乎壓垮了她。此刻,她神情焦慮地搓着手,“如何,你見到四姑娘了嗎?”
胡姨娘知道讓方慕笛去找方錦書並不妥,但她也確實沒有什麼好法子。要不想方慕笛被龐氏這樣賣掉,唯有一搏。
方慕笛擦了擦方纔因爲緊張而冒出額角的汗,肯定的點了點頭,道:“姨娘,我們有救了!”
“當真?”胡姨娘的眼中迸發出神采,問道:“四姑娘她肯幫你?”
方慕笛笑着將洛水詩會的事情說了一遍,又將方錦書答應替她尋來男裝和帶她去詩會的事情說了,紅着臉道:“只有一點,四姑娘讓我回來問姨娘。”
聽見方錦書肯如此相助,胡姨娘雙手合十連續唸了好幾聲佛,頭腦前所未有的清明,神秘的一笑,道:“我知道你要問什麼。”
胡姨娘伸出手,捋了捋方慕笛散下來的碎髮,聲音極其溫柔:“笛兒,你不知道你有多美。”
而且,因爲她不通世事,美得純淨而清澈。試問,哪個男人能抵擋她這樣純粹的絕美?她只要能走出這裡,走到詩會上,一定能引起一場風暴。
這件事,成敗在此一搏。錯過之後,將再無機會。
方慕笛不清楚她自己的美麗,跺了跺腳,不好意思道:“娘,你在說什麼?”
胡姨娘的神情逐漸變得堅定起來,拉着方慕笛回到房內,鄭重其事道:“笛兒,有些話我必須提前跟你說了。怎樣,做一個女人,又該怎樣吸引男人。”
她年輕時,是流落在茶館裡賣唱的歌女。容貌稱不上絕色,卻長於風情,想要迎娶她做妾的男子也有好幾個。
最終,她被方柘的容貌和家世所吸引,不在乎他的瘸腿,使出手段貼上了他,進了方家。
對如何取悅男人,胡姨娘自有一套心得。
只是,方慕笛的身上好歹流着方柘的血。她一直以爲,龐氏再怎樣,也不會如眼下這般無恥,便沒有教過方慕笛這些本事。對她自己的過去,她羞於提起,也更不願讓女兒身上有着她的影子。
但這個時候,再顧不得那麼多了,只好將她以往的本事一一教給自己的女兒。這麼一來,聽得方慕笛面紅耳赤,又知道胡姨娘所說的這些,關係着她此舉的成敗,只好低着頭聽下去。
“爲娘不擔心沒人看上你,我只擔心,那人家中有無妻室。”胡姨娘嘆了口氣。
詩會上固然都是青年俊彥,但方慕笛這樣兩眼一抹黑的闖進去,根本不知道他們的門第家境。
對方慕笛來說,若是碰上個富家公子、高門子弟,不論對方有沒有妻室,她也只有爲妾的命。最合適的,便是那寒門學子,若是正在準備明年春闈的舉人老爺最好。
方慕笛雖然是庶出,畢竟有方家這塊招牌在,嫁給寒門學子做正妻很合適。哪怕婚後日子清貧一些,對方至少有舉人功名在身,慢慢熬總會好的。
聽胡姨娘講出心頭隱憂,方慕笛道:“不知娘所說的寒門學子,該怎麼分辨?”胡姨娘眼睛一亮,自己怎麼沒有想到,教女兒分辨各色人等呢?
隨即,便拉着方慕笛的手,絮絮叨叨起來,教她如何辨認男子身份。
“你看那衣料華貴言談無忌的,就都是富家公子了。若行爲低調,喜穿雲錦,極有可能是世家子弟。這兩類人,你千萬不要惹,這樣的高枝,我們攀不起。”
“寒門子弟,有的是狂生、恃才傲物。有的會很自卑,甘爲走狗。你要找那種目光中正平和、不卑不亢的。”
“詩會從天剛擦黑開始,一直持續到亥時,你有足夠的時間。”胡姨娘拉着方慕笛的手,兩眼閃閃發光,道:“不着急,先看準了人,再出手。”
“只要有人上門提親,我豁出這條老命,也要將此事鬧大。你父親,想要視而不見也不行了!”對方柘,胡姨娘如今只剩下無奈的痛恨。
方慕笛卻沒有她那樣的信心,一下子接受這麼多,讓她有些茫然。什麼叫行爲低調,什麼又叫目光中正平和?
胡姨娘的觀人之術,是在茶肆酒樓這樣地方歷練了好幾年,才無師自通。而方慕笛,從小就沒出過方府一步,成天在偏院裡生活,連人都沒見過幾個,何談觀人辨人?
“娘,”她惶恐的叫了一聲,問道:“若是,女兒所託非人呢?”
“唉……”胡姨娘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語氣蕭瑟地道:“那就是命哪,我們認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