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錦書站在窗前默了半晌,將頭腦中的記憶重新梳理了一遍,纔在紙上寫下幾個她認爲比較安全的皇商行當,分別是供應宮裡的香料、紙張、以及常用的杯碟。
因廣盈貨行主要的生意對象是公侯重臣府上,他們要的東西都貴精不貴多。有了這樣的底氣,眼下貨行跟已經跟海商建立了聯繫,每一批海貨回來,貨行都有優先選擇的權利。
如果能拿下宮裡的香料供應,既有利潤又不繁瑣,還能和鄭太妃不發生干係。
方錦書在這一項上面輕輕圈了起來,將負責香料採買的管事太監名字提筆寫在一側,又寫了幾個需要疏通的掌事姑姑。
首選香料,其他的作爲備選好了。就算這次廣盈貨行爭不上皇商,也能和宮裡混個臉熟,還更安全。
熱熱鬧鬧的新年就快過去,距離正月十五還有兩日。
鞏文覺以討教文章爲名,又來方家了兩趟。在方家見面,自然不如在那日大悲寺裡便利,兩人也說不了什麼話,但總歸可以稍解相思之苦。
“我打算明日請兄弟們聚聚,過了十五,就收拾東西動身了。”鞏文覺道。
“這麼快?”方錦暉訝然。
鞏文覺點點頭,道:“早遲要走,我不能讓世傑久等了。”喬世傑連過年都沒有回京,他口中雖然不說,但心頭很是記掛着。
喬世傑本是喬家嫡長子,卻被逼到有家不能回。這等情形,鞏文覺也替他難過。但他又能做什麼?只能多陪着他罷了。
他們這個年紀,正當少年之時。
大半年來,共同結伴遊學,結下了深厚情誼。待將來各自成家,就不會再有這個時間和精力,去各地見識遊學。
“那你在路上小心着些。”方錦暉不放心地叮囑,道:“我等你回來。”
比起舊年送他之時的羞澀,這會方錦暉已經從容許多。兩人是未婚夫妻,又並無逾禮之舉,沒什麼可害羞的。
鞏文覺看着她,只覺得她將自己一顆心填得滿滿當當。他用心撫着胸口,凝視着方錦暉,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錦暉,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幸福。”
他伸出手,捋起她額前散落的幾絲秀髮,用力剋制住想要吻上去的衝動。只是身體雖然被他努力遏制住了,目光卻怎麼也無法移開視線。
他的灼灼目光,彷彿帶上了滾燙的熱力,要將方錦暉整個人都融化。
被他這樣專注地看着,方錦暉從開始的從容鎮定,慢慢變得不好意思起來。秀氣的耳珠,以肉眼所見的速度變得通紅,瞧起來甚至有些透明。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方家的花園子裡。伺候兩人的下人都退得很遠,才留給了他們這寶貴的說話時間。
看着她,鞏文覺嘆了口氣。
他多麼想立刻就擁她入懷,可是還得耐心等待。她是他所珍愛的人,想捧着手心裡呵護一生,他不能唐突了佳人。
“你等着我,明年就不再走了,安心準備到慶隆六年的大比。”鞏文覺笑着,突然壓低了聲音,湊到她耳畔道:“錦暉,你的嫁衣繡好了嗎?”
不能唐突了她,可又實在是忍不住想要看她因自己而情動的模樣。
果然,方錦暉的臉刷地一下變得通紅,耳垂更是紅得好似要滴出血來。這個男子,總是在自己覺得他是正人君子的時候,突然讓自己心跳加速。
他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耳邊,讓這冬日陡然間變得比夏日還要滾燙。
她嗔了他一眼,道:“我走了。”兩人說了一刻鐘的話,不能再停留下去。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鞏文覺悵然若失,在原地站了半晌也不願離去。巧琴拿着一個大包袱到時,見到他時,還是和方錦暉離開時一個模樣。
巧琴偷偷樂了一樂,上前見禮道:“鞏少爺,我們姑娘讓婢子交給你的。”
鞏文覺愣了一下,才接了過來。打開一看,裡面整整齊齊地疊着一套用杭綢襯裡的布袍,還有一雙厚底軟靴。布料並不華貴,卻厚實柔軟,適合出門在外。
看着整整齊齊的針腳,鞏文覺心底涌上來一陣感動。
做這樣的衣袍,看着不打眼卻最花功夫。方錦暉有日常的功課要忙,還要嫁衣、幔帳等等要繡。她哪裡有時間,爲自己耗費心思做了這麼一整套?
“替我謝謝你家姑娘。”鞏文覺捧着衣物,認真地說道。
巧琴應了退下。
鞏文覺捧着包袱出了二門,只覺得整個人都是輕飄飄的。一名小廝迎上來道:“鞏少爺,我們少爺請你過去小坐。”
他止住腳步,有點茫然地問道:“少爺,哪個少爺?”這會他滿腦子都是方錦暉,根本無暇思考。
那名小廝被他問得一愣,道:“當然是我們家大少爺。”
“大少爺,”鞏文覺喃喃地重複一句,才猛然想起,自己這是在方家,除了是方梓泉還能是誰?
“啊,好。”他猛然醒悟過來,道:“我正要去找他。”
在走之前,他正想要擺下一桌宴席,請幾個好友們聚聚,這其中就有方梓泉。他都來了方家,自然是親自去請更顯誠意。
到了方梓泉的院子裡,小廝引着他去了書房。
“你這是有了媳婦就忘記了兄弟?”方梓泉笑着斜了他一眼,打趣道:“懷裡捧着的什麼寶貝,拿給我瞧瞧?”
“不給。”鞏文覺小心翼翼地將包袱在椅子上放好,道:“找我何事?我正要說明日請你們幾個去醉白樓喝一頓酒。”
“醉白樓不大合適。”方梓泉道:“我有好幾日都沒瞧見陌表哥,正想找你一起去拉他出來散散心。醉白樓人多口雜的,換個清淨的地方。”
“郝君陌?”鞏文覺奇道:“他怎麼了?”
這事關自己妹妹,方梓泉卻不好說。只得道:“你就別管那麼多,總之明兒和我去一道郝家就行。”
過年的後半截日子最爲熱鬧,各種飲宴不少。像他們這樣大的少年,自然有自己的圈子。攏共也就這麼些人,不在這裡碰見也會在那裡遇見。
可是,這麼些天來,方梓泉還一次都沒有見過郝君陌,這實在是有些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