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以夫貴,方孰玉只是六品官,只有做到了四品,朝廷纔會封賞其妻子爲誥命夫人。這也是爲什麼,在方家只有方老夫人被尊稱爲夫人,其他都是稱呼太太的緣故。
對於方錦書來說,前世在皇宮裡住了幾十年,早已變成她第二個家,最是熟悉不過。
但此時面對母親的諄諄教導,方錦書乖巧的應了下來。
用過飯,按照入宮的時辰,已經沒有了再午休的時間。幸好她在上午補了眠,此時精神正好。
雲霞捧來薰好了梅花香味的衣裙,煙霞重新給她挽好髮髻。
田媽媽站在一旁偷偷的抹着眼淚,姑娘長大了,還得了天大的機緣。只盼着這一趟進宮順順當當的,得了貴人青眼纔好。
……
皇城,宣政殿。
早朝已散,慶隆帝仍在御書房裡處置着手上的政務,不時有朝臣進進出出。
他纔剛登基半年,比起半年前的風起雲涌,時下的朝局算是平靜了下來。隨着無數人頭落地的大清洗,留下來的都是效忠於慶隆帝的人,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如此。
接下來,他一心撲在朝政上,日理萬機親自垂詢,連後宮都很少踏足。
“皇上,皇后娘娘打發人來問,您要不要去長樂宮裡一起用午膳?”他的心腹大太監吳光啓瞅了個空,上前問道。
慶隆帝合上奏章,揉了揉眉心。
卯時的早朝,他每日天不亮就起了牀,一直到現在。繁雜的政務,令他的頭隱隱作痛起來。
“不用了,你隨朕出去走走。”
現在的皇后英姿颯爽,容貌端麗。不但打理六宮井井有條,弓馬騎射也不輸男兒。可惜,他能給她的只有尊重和皇后這個身份,心底的位置,永遠屬於他的結髮妻子。
吳光啓伺候着他從御書房後門出去,這裡有一個小花園,栽種着四季花卉。
這個季節,空氣中隱隱傳來月桂的香味,各種名貴的菊花在綠蔭中舒展着身姿。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慶隆帝信步緩行。
這個時候,吳光啓知趣的講了幾個笑話,給他逗趣解悶,言語中提及了方家。
慶隆帝笑了起來,問道:“說起來,方家那個丫頭是不是今兒進宮?”
一個區區朝臣之女,按說不會引起他的注意。但是,一個號稱被先皇太后託夢救命的朝臣之女,他卻不能不見。
“陛下您記得沒錯,”吳光啓恭聲道:“您吩咐了,讓她去長樂宮裡。”
慶隆帝這才恍然大悟,爲什麼皇后讓人來請他去長樂宮裡用午膳了。昨日他看見宗正寺呈上來的摺子時,想着小丫頭年紀太小,別嚇着她,便隨口吩咐讓她去長樂宮裡候着。
接見朝中命婦,本就是皇后的職責。
方家丫頭情況特殊了些,但她來拜見皇后也無不可。
慶隆帝當時是這麼想的,但他的事情實在太多,哪裡能記住這樣的小事。若不是吳光啓的提醒,到現在他也想不起來這件事。
“既然如此,擺駕長樂宮。”
“擺駕長樂宮!”吳光啓將他的吩咐傳達下去,自有小太監下去傳話,擡了御輦過來。
長樂宮裡得了消息,曹皇后將本來就端正的衣冠再端正了一遍,吩咐宮人做好迎駕準備。除了初一十五這兩日,她已經有月餘未在平常日子裡見過慶隆帝。
慶隆帝忙於前朝,極少踏足後宮。這宮裡的女人爲了見一眼天顏,各種手段盡出,令曹皇后疲憊不堪。
偏偏她又是個空有名分不得帝寵的皇后,光憑地位,要壓制那些在潛邸時就得寵的妃子,有些艱難。
因了方錦書的緣故,慶隆帝來她宮中用膳,這讓她對未曾謀面的方錦書升起些許好感。
曹皇后盛裝出迎,生了三個孩子的她仍如同年輕女子一般苗條婀娜。長年習武,令她的腰肢剛健有力,身軀中充滿着驚人的彈性和力量。
她的美麗,跟宮中那些春蘭秋菊的妃嬪們並不相同,充盈着一種旺盛的勃勃生機。
慶隆帝有時會想,若不是他和薇薇傾心相戀在前,面對這樣具備獨特美麗的女子,也很難不動心吧?
可惜的是,造化弄人。
長樂宮準備的菜餚很合慶隆帝的胃口,既然來了,他也不打算掃興。畢竟,他娶了她,就應該給她正宮皇后應得的尊重。
一頓輕鬆愉快的午膳用下來,帝后兩人又坐着說了些話。
“皇上,您先去歇會。待方家四姑娘到了,臣妾再來叫您便是。”
……
有宮中的手諭在身,方孰玉一路將方錦書送到後宮專供女眷命婦朝覲的門前,囑咐了她幾句,“爲父就在這裡候着,有什麼事你差人出來說一聲。”
可憐天下父母心,就算經過昨日下午的談話,方孰玉相信了她在夢中經歷了十年,也放心不下。
明知宮裡不比得別處,方錦書在裡面就算真遇到什麼事情,也沒法傳話出來。但仍然忍不住要白叮囑一句。
看着她跟前來迎接的宮人去了,方孰玉纔回到轎中,打了轎簾起來,藉着明亮的天色開始看書。
進了硃紅高大的宮牆,方錦書一路上目不斜視,努力跟上前面宮人的腳步。
皇宮太大,這裡雖說已經是後宮的宮門,但到長樂宮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尤其是對於一個才八歲,身子嬌弱的女孩來說,顯得格外漫長。
幸好方孰玉剛剛塞了一張輕飄飄的銀票在宮人的手裡,她的步子才放得慢了一些。
轉出一道長長的夾巷,熟悉的宮殿出現在方錦書的面前。
繪着金漆的窗櫺、金色的琉璃瓦、高高挑起的飛檐上是最高規格的屋脊小獸,整座宮殿看起來金碧輝煌,華美而莊嚴。
就在這裡,前世她渡過了孤寂的十二年。直到成爲太后,搬到更加孤清的延慶宮。
悄悄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涌動的情緒,方錦書垂下眼眸,留意着周遭的一切。
那副飛天的壁畫,她記得在慶隆四年時,被楚王那個調皮的兒子用腰刀劃了一道深痕。後來匠人努力修補過了,但細看之間,還是能看出新舊的痕跡。
然而此時,她仔細看去,剛剛繪上去不久的壁畫光潔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