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家一共設了三個廚房,慈恩堂、清影居里各一個小廚房。慈恩堂的小廚房,供給權大娘和權夷庭,任穎也跟着一道吃。
清影居自然就是權墨冼、方錦書夫婦二人了。
小廚房只供給主子,所有外院、內宅的僕婦下人,不分等級都去大廚房裡提飯回來吃。
爲了讓主子們吃得新鮮,小廚房裡備着的材料分量不算多,卻很是齊備精緻。裡面的食材,都是一等一的,更有許多諸如花膠、燕窩等常人吃不起的食物。
方錦書看了看,讓芳芷將她的袖子紮起,道:“我來做道糕點,給母親和嘟嘟都嘗着玩。”
大奶奶要下廚,這可容不得懈怠。
廚娘忙從竈前起身,道:“婢子有什麼能幫上忙的,大奶奶儘管吩咐。”
“無妨,你空出一口竈來給我便是。有芳芷和春雨兩人幫手,儘夠用了,不耽誤你們的功夫。”她要做的,乃是一道香甜適口的金乳酥,正合適老人孩子吃。
先揀了花生、黃豆各一兩,放置在竈上烘得乾透,用手推石磨細細碾磨成粉。同時,將去籽的紅棗切碎,加入小許清水,將磨好的粉和蔗糖慢慢倒入攪拌。
乾溼合適時,用手揉成一個一個的小球,再壓成胖乎乎的小圓餅。最上面,放上一顆作爲點綴。
做好這一切後,先用蒸籠蒸上一刻鐘,從裡到外都蒸熟了,再放到烘籠裡烘烤。只是烘烤需要時間,一時半會還不能出籠。
做完這一切,芳芷送上清水,替她淨手。
方錦書看了眼外面的日頭,吩咐道:“春雨,你在這裡替我看着火。約兩刻鐘後看看成色,金黃酥脆了,便可以出籠了。”
春雨脆聲應了。
方錦書放下袖子解了圍裙,讓芳芷端上一碟剛蒸好不久的蓮花酥,腳步匆匆地回到內書房。
黃豆、花生碾磨成粉花了些時間,離她跟權夷庭所說的半個時辰,已經超出了一刻鐘。
她心頭牽掛着,就怕權夷庭沉不住氣。
他再怎麼聰慧也還是個孩子。一個人在書房裡久了,方錦書擔心他胡思亂想。
然而,這所有的擔憂,在看見權夷庭的時候,就都化爲烏有。
內書房裡的情形,和她離開時別無二致。甚至都讓她開始懷疑自己,當真離開了大半個時辰之久嗎?
權夷庭穩穩當當地坐在那裡,小小的身子依然挺得筆直,就連執筆的姿勢也還是那麼標準。
不過,只要仔細去看,他的手腕微微有些顫抖。
畢竟是年紀幼小,連續大半個時辰的練習,對他的負擔過大。在他手邊,整整齊齊地放了一摞宣紙,都是他練筆的成果。
書案上放着的茶水有些淡了,顯然已經加過好幾次水。
“嘟嘟,先歇歇吧。”
方錦書邁入房內,歉意道:“不好意思,母親想着做一道金乳酥給你們嚐嚐,耽誤了時間回來得晚了。”
權夷庭見她回來,眼睛一亮,將手中毛筆放在筆架上,就想要跳下椅子。
“等等。”
那小杌子是放在椅子上,並沒有固定。方錦書怕摔着他,連忙上前親手將他抱下椅子。
小小的身子依偎在她的懷裡,這種感覺,已經多年未曾有過了。
權夷庭用手環抱着她脖子,小手胖胖軟軟。離開了坐椅,他也不願撒手,想要膩在方錦書的懷裡。
感受到他對自己的依戀,方錦書看了看懷裡的小傢伙,笑了起來。
看來,他無論怎樣表現得多麼懂事,骨子裡還是個缺乏關愛的孩子。索性,她抱着權夷庭坐到窗邊的椅子上,吩咐芳芷重新沏了兩杯茶上來。
“怎麼樣?練了這許久,覺得累嗎?”方錦書伸出手,替權夷庭揉捏着手腕。
“不累。”權夷庭搖搖頭。
方錦書拿了一塊蓮花酥給他,道:“餓了吧,先吃一塊墊下肚子。”
“這是母親剛剛在廚房做的嗎?”權夷庭歪着腦袋問道。
“不是。我剛剛做的還在烤呢,還得過會才能好。”方錦書解釋道。
聞言,權夷庭放下手中的蓮花酥,道:“那我不吃了,我等着吃母親做的。這會吃了,待會就吃不下了。”
這孩子,實在是太招人喜歡了。
能忍住眼前的誘惑,懂得剋制。對一個孩子來說,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情。有時候,連成人也未必能做到。
方錦書忍不住親了親他的小臉頰,道:“先吃一點,別餓着了。我做的金乳酥嘟嘟要是喜歡吃,我下回再做便是。”
權夷庭想了想,仍然堅決地搖了搖頭。
見他如此,方錦書也不勉強,讓他喝了口茶水,道:“你先坐着,母親去看看你練得怎麼樣。”
權夷庭應了,從她的懷裡溜下來,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兩眼亮晶晶地等着她的表揚。
方錦書拿起那摞紙仔細看了,發現權夷庭的進步十分明顯。
剛開始練習時,他的筆觸還很稚嫩,對筆下線條也缺乏控制。但到了後面,進步飛速。桌上新練的那一張,除了在筆力上差一些,看上去已經有了自己那頁示範的七八分神髓。
這,是何等驚人的學習速度!
大半個時辰聽起來不短,但對學畫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
想當初自己剛開始學畫畫的時候,做基礎練習時足足過了好幾日,才能達到眼下權夷庭的水準。
難道,眼前的權夷庭,並非真正的孩子?
方錦書想到自己,又想到衛亦馨。既然這個世界上有她們兩個重活一世的老靈魂,再多一個,也並不是難以想象的事情。
權夷庭的學習速度,跟自己何其相像?
但是,這如此低的機率,竟然會被自己給遇見嗎?
方錦書越想越是驚詫,她猛地回過頭,看見權夷庭兩手扶在凳子上,掛着椅子的一雙腿快活地晃悠着。見她望過來,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你,究竟是何來歷?
這一刻,方錦書在心頭肯定,權夷庭絕非普通孩子。
“母親。”權夷庭笑容燦爛,對上她驚訝的雙眸,道:“不能說哦。”
方錦書一驚。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她卻聽明白了七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