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大娘往後倒在牀上,哽咽道:“人家是公主,我們能怎樣?可憐了我的霏兒,這可怎生是好。”
她看着林晨霏長大,兩家又一早就定下來親事。虧得權墨冼爭氣,連中三元,被欽點爲狀元。原以爲,自家從此可揚眉吐氣,在京城安下家來,將林晨霏娶進來,一家人和和美美。
怎料到,禍事竟然憑空而降。
滿心渴盼着的兒媳,竟然變成了一個瓷娃娃,只能看不能碰。一個是引以爲傲的兒子,一個是從小看大的姑娘,這讓權大娘滿心糾結,不知該如何是好。
爲了兒子,這門親事萬萬結不得。
但林晨霏又是因爲自家才受了這等罪,於情於理都不能置她於不顧。
“母親,”權墨冼跪在地上,伸手握住權大娘的手,聲音中充滿了無盡的悔意。他道:“兒子錯了,都是我的錯。”
“事已至此,我不能辜負了霏兒妹妹。”他的語氣中藏着痛苦,啞聲道:“我已經讓劉叔去請官媒合八字了,待她傷勢痊癒我就與她完婚。”
“那……”權大娘顫聲問道:“你可就後繼無人了!”
“我們可以去善堂領養一個,也是我的後人。”想了想,權墨冼又道:“實在不行,過幾年再納一房妾室,延綿子嗣。”
他並沒有納妾的這個打算,此時說來不過是權宜之計,安撫權大娘而已。他已經害苦了林晨霏,不會讓她再受半點委屈。但若母親心頭對她不喜,這於林晨霏來說,不是好事。
聽他這麼說,權大娘這才鬆了一口氣,這恐怕是唯一能兩全的方式。
看着跪在地上的兒子,她心頭一痛,喚道:“黑郎,你快起來吧。娘剛纔也是情急,不該打你。”
兒子這等爭氣,如今又是官身,今非昔比,她實在是不該再出手打他。
權璐將他扶了起來,權墨冼道:“母親,我是你兒子,做錯事您要打要罵都行,千萬彆氣壞了身子。”
從小沒了父親,是母親含辛茹苦地將他們姐弟拉扯長大。他事母極孝,怎會捨得讓母親受連累。
“這件事,林夫子和霏兒妹妹都還不知道。”權墨冼道:“母親,大姐,你們可都別說漏了嘴。我只怕他們若知道了,會退了這門親事。”
權璐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道:“對,先成親了再說。霏兒她,對冼弟是真心好。”若提前知道了,恐怕她寧死也是不願嫁的。
定下此事,權墨冼請了一名大夫來替權大娘看診。只是急火攻心,沒有什麼大礙,開了兩副藥調理着,並囑咐好生靜養。
回到書房,權墨冼只覺得心頭鬱結難解。
在朝中受到的重重壓力,和寶昌公主對他的勢在必得,幾乎將他逼到了困境。讓他生平頭一次動搖起來,他擇定的這條路,究竟是對還是不對?
“公子。”劉管家進門稟道:“和豐鏢局已收到了信,連夜撤走。寶昌公主手頭並無實權,鞭長莫及,公子無需擔憂。”
和豐鏢局的大本營在江南道,而非京城。寶昌公主就算有意想要爲難他們,也夠不着。
權墨冼將剛剛寫好的一封信交給他,道:“將這封信捎給和豐鏢局的錢老爺,我要親自跟他道歉。”
他在信中,不只是表達了歉意,還鄭重做出了承諾。他對和豐鏢局所蒙受的這些損失負責,總有一天會償還。
寶昌公主行事張狂,絲毫不顧忌他人感受,但他不能這樣做。
沒有答應寶昌公主的條件,只因爲權墨冼知道,若他有半分露怯,對方就會更加得寸進尺。
他能保得了和豐鏢局一時,卻保不住一世。當寶昌公主拿準了這是他的軟肋,便會時時以此要挾他就範。這對和豐鏢局來說,纔是更大的禍事。
作爲頂天立地的男人,他也不能受一個女子如此擺佈命運。哪怕,她是全高芒最尊貴的公主也不行。
劉管家退下後,權璐端着一碗綠豆粥進了房,輕聲道:“弟弟,這兩日太過折騰,你先喝點粥墊墊肚子。回頭,我再給你下一碗蔥油麪來。”
權墨冼回到家,還沒有功夫用晚飯。她看在眼裡,疼在心底。
“有勞大姐。”權墨冼也不跟她客氣,接過粥碗就吃進來。看着滿眼關切的大姐,他內心的信念越發開始動搖。自己選的這條路,會不會傷害到自己身邊最親的人呢?
“大姐,我問你。”
權璐點點頭,道:“什麼事,你儘管問。”
“如果,我是說如果。”權墨冼斟酌着言辭,道:“如果有一天,因爲我的仕途而連累了你們。你會恨我嗎?”
權璐訝然的看着他,摸了摸他的頭,道:“不燙啊,怎麼說起胡話來了?”
“大姐,我是認真的。”
聽出他語氣中的沉重,權璐想了想,道:“我們既然是一家人,那就註定了榮辱與共。”她站起來,指着外面的庭院,道:“誰也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事,但我卻知道,當下的這一切,都是因爲有了弟弟你。”
“我不能在享福的時候忘記你。那麼,就不能在有了禍事之際,埋怨你。對吧?”她彎了彎眼,脣邊漾出一抹淺笑,道:“我不懂什麼大道理,只知道你永遠都是我的弟弟。就算全世界都背棄你,我也不會。”
“大姐……”她這番話,聽得權墨冼鼻頭酸澀。
原來,自己的親人,是這樣毫無保留地支持和相信着自己。既然如此,他就更要披荊斬棘,走出一條康莊大道來。
“好。”他薄脣輕抿,堅定道:“大姐放心,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一個寶昌公主而已,眼下他還不夠強大,但他也有他的辦法。一定,要讓她付出代價!
權墨冼心頭記着的寶昌公主,此刻也滿心都是怒火。兇狠的表情,讓她豔麗的表情扭曲,顯得格外猙獰。
在她面前,跪着簌簌發抖的金雀。別看她在外面仗着寶昌公主的勢不可一世,在寶昌公主面前,她只是一個任打任罵的奴婢而已。
“我要你何用!”
寶昌公主咬牙切齒道:“就這麼一點小事,都辦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