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她所料,只過了小半個時辰,芳菲便迴轉。在她身後,還跟了一位長臉女尼。
對這位女尼,方錦書有印象,是和靜塵師太在桃林中一起練武的幾人之一。只是在庵中,極少見到她的身影,也不知道她的法號。
“勞煩師太了。”方錦書在牀上施了個半禮,道:“請師太恕書音不能施全禮。”
長臉女尼面容刻板而冷淡,道:“這裡是淨衣庵不是京城,無須多禮。”
她伸手替方錦書把了脈,半晌後道:“沒什麼大事,你這身體底子太薄,經不得風浪。我回頭配上幾味藥,你好好煎來吃了,過幾天就能好。”
她神情嚴肅,方錦書也不敢多問,恭敬的將她送走。
等長臉女尼走了,彗音等人才涌進了她的房中。圓音仰着小臉問道:“書音你沒事吧?”衆人都嘰嘰喳喳的問候着。
彗音笑着制止,道:“別吵着書音養病。”
方錦書半靠在牆壁上,問道:“方纔那位師太是誰?我半個字都不敢多說。”
“她是靜貞師太,管着我們庵裡的戒律。”彗音的面上也露出怕怕的神情,道:“莫說是你,我們也很害怕。不過你放心,師太的醫術很好,你這點小病不在話下。”
方錦書告了假,習武早課等俱都停了。用罷了早飯,彗音便拿着幾包配好的草藥進來,道:“師太吩咐,一包藥加三次水,再將着三碗藥煎成一碗,一日喝四次。”
“我已經跟廚房那邊說過了,留了一個小竈出來,供你們煎藥用。”
芳菲道了謝,便取出一包藥匆匆去了。彗音還要去菜地幹活,便告辭而去。其他女尼也都有事在身,院子裡一下子安靜起來。
方錦書覺得頭昏昏沉沉,按了按額角,索性窩在被子裡重新睡了一覺。
待睡醒喝過了藥,她便拿出一本遊記來打發時間。往日這個時候,她是要去給英烈皇太后誦經的,這一下子閒了下來,頗爲不慣。
靜貞師太配的這幅藥,許是有利尿的成分,一上午下來跑了好幾趟茅廁。
來來回回的折騰着,方錦書也就放下心頭之事,索性專心養起病來。就算孟然順利將寒汝嫣救出,到他們兩人安頓下來,再捎信給靜和,怎麼着也得十天半個月的功夫,急也無用。
知道她病了,幾位太妃都遣人來探過病,給她送來一些打發時間的小玩意。
令方錦書不解的是,靜了親自來了一趟,就那麼默默地看着她坐了半晌,才起身走了。她這一趟,方錦書有些摸不着頭腦。
別的太妃是看在她往日走動勤快的份上,表示一下關懷。但靜了的身份不同,她是自願出家,若是要想還俗沒人攔着她,在庵裡比太妃自由,卻更加深居簡出。
這麼樣的一個人,怎麼會特意紆尊降貴的來看自己?想了一會,方錦書想不明白,便將此事拋到腦後。
值得慶幸的是,靜貞的醫術果然如彗音說的那樣好。喝了幾天的藥,她的病情已經大爲緩解,至少在室內走動一二沒有問題。
這日她躺在牀上,睡得迷迷糊糊,身上出了一層薄汗。突然聽到遠處傳來喧譁的聲音,一陣腳步聲往外面而去。
芳菲端着熱水進了屋,擰乾了巾子替她擦汗。
方錦書清醒過來,問道:“外面發生什麼事?”
芳菲搖了搖頭,道:“婢子不知。好像在門口來了什麼大人物,主持師太去迎接了。”
自己真是病得糊塗了!
方錦書暗罵自己,算算日子,這個時候來到淨衣庵的,除了靖安公主還能是誰?
“快,給我換衣服。”
“姑娘你身子還沒好,外面風大……”芳菲擔心道。
“顧不得了!”自己來到這裡,有一半的原因就是因爲靖安公主。她極重禮儀,性情喜怒無常,若是在這時自己不去迎接,往後再難入她的眼。
芳菲無法,忙拿來厚厚的衣衫爲方錦書裹了幾層,穿上鹿皮靴,繫上披風,才扶着她出了門。
到了門口處,方錦書才舒了一口氣,靖安公主還沒有進來。公主府的粗使婆子,正在卸着馬車上的箱籠。
彗音察覺了響動,回頭看見方錦書,忙悄聲道:“你不是還病者嗎?怎麼也來了。”靜塵讓全庵的女尼都到門口迎接,她想着方錦書還病着,就沒有通知她。
其實彗音也不知道,所迎接的到底是哪位貴人。
但方錦書心裡清楚,緊了緊身上的斗篷,道:“我不礙事,不能讓師太難做。”
天氣寒冷,人人的口鼻處都呼出了白氣。在這樣的天氣中,習武或者忙活都不覺得冷,但就這樣站着,不大一會兒功夫,衆人都覺得渾身的血液好像都快被凍住了。
幸好沒讓她們等得太久,靖安公主扶着侍女的手,不緊不慢地走到了靜塵師太的面前。
她梳着高髻滿頭珠翠,就算到了佛門淨地,也沒有絲毫要避忌的意思,一身華服深衣。她的身形高挑,走過來有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
此刻,她的神情在倨傲中帶着不虞。看着前來迎接的靜塵師太,只擡了擡手示意她起身,連話都懶得多說一句。
她貼身侍女道:“公主知道這時前來,給貴地添麻煩了,特地帶來米、面、炭各一百斤,請師太點收。”靖安公主一怒之下要上淨衣庵清修,駙馬苦勸無果,也只能吩咐下人置辦了這些東西,一起送上來。
靜塵指了一名女尼點收,自己則陪着靖安公主往裡走。
她雖然是出家人,但這裡畢竟是皇家庵堂。爲了保住庵堂清淨,皇室中人靜塵早就打聽清楚。靖安公主在京裡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上山得如此突然,背後必有緣故。
這個時候,她沒必要湊上去自找沒趣,只粗略的介紹了一下庵堂,問道:“庵裡的院子都不大,眼下還空着幾個。只是環境粗陋,恐怕要委屈公主您了。”
靖安公主在鼻腔中嗯了一聲,示意她帶路去查看。
她們還沒走遠,衆尼也都維持着原位,還不敢散去。方錦書來得最晚,輩分最低,排在最後面。靖安公主路過她時看了一眼,問出了她到這裡後的第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