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翰林這麼想着,同心腹管家吩咐了幾句。讓他再去加把火,讓這段流言傳得更猛一些,務必要將方孰玉一踩到底,讓他不得翻身。
趙郡李家,是爲數不多能在先帝手下生存下來的世家。
他表面上獨立門戶,其實卻和本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是李家這一代推出來的朝臣代表。李家當然不可能只在他一人身上押注,同樣的人還有好幾個,彼此之間也是競爭關係。
就看誰更有潛力,李家的資源就往誰身上傾斜。因此,御前制詔的資格,他勢在必得。莫說是對區區流言的煽風點火,就算要親自動手栽贓嫁禍,他也不會有任何的心慈手軟!
這次,是方家自亂陣腳,那就怪不得他落井下石了。
在暗中出手的,當然還不止他一人。
接下來的一段時日,方家賣女求榮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在街頭巷尾、茶樓酒肆裡,都有人繪聲繪色的說着當日情形。
“你知道嗎?方家原來早就把二房庶女的生辰八字送去了歸誠候府。要不是被小侯爺親口說了出來,我都不敢相信。”
“不可能吧,我看方家不像這樣的人。”
“嘖嘖,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不然,你說他們怎麼會悄悄地幹這樣的事。還不是又想巴結上侯府,又不想被人知道唄。”
“方家不是文官清流嗎?這樣做不怕被其他人瞧不上嗎?”
“誰說不是呢,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不過,我覺得他們是想瞞過去吧,畢竟只是二房的庶女,不是自己的。”
“聽說,那名庶女很是絕色。爲了她,還連累得松溪書院裡一名舉人老爺捱了小侯爺的打。”
從古到今,桃色新聞最能引起人們的注意,話題便從方家賣女求榮的無恥上,成功轉移到這三個人的糾葛上。羣衆的力量是無窮的,充分開動了腦筋,將不清楚的地方都自行補足。
什麼“方家庶女和彭舉人青梅竹馬,卻被呆霸王棒打鴛鴦”、什麼“彭舉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方家庶女想攀上歸誠候府的高枝,無情拒絕了他,導致他吐血三升至今臥病不起”等等版本,在坊間流傳。
但不管是哪一種流言,都給方家潑上了一盆污水,自辯不能。方家女兒的名聲更是被帶入了深淵,連方錦暉在學堂上課,都能迎來無數指指點點的目光。
御史臺的人見到這等熱鬧,如何還坐得住?連忙明察暗訪一番,想要彈劾方家。但他們雖然有風聞奏事、糾察百官的權力,總要有些真憑實據,才能上本。
一番調查下來,方慕笛確實是方家二房的庶女,但方家二房卻是扶不起的阿斗,附在長房吃喝吸血的水蛭。方慕笛的生辰八字,也是方柘巴巴的送到了歸誠候府,與長房沒有半點干係。
這麼一來,還彈劾什麼呢?
說不定,彈劾之後,方穆上本自辯,曝出了他無怨無悔養着二房一家人的事,反而成就了一番美名。當今皇上是個聖明天子,絕對不會不給方家自辯的機會。
因此,御史們便紛紛偃旗息鼓,不爲方家做嫁衣。
但即便是御史們不出手,民間的流言塵囂日上,方家的名聲也算是毀了。文官清流,最怕的就是和這些勳貴扯上關係,何況還是這等求榮攀附的名聲。
聽到這樣的流言,彭長生趴在牀榻上忿忿不平的捶着牀板,叫道:“這明明就是那廝無恥,怎麼會將笛姑娘說成那樣……”
傳言中的方慕笛實在是不堪的很,他唯恐玷污了心中的仙子,連複述都不忍心。
捶了半晌,帶動了他還沒有癒合的傷口,痛得他“嘶嘶”直抽冷氣。
“你消停些吧!”權墨冼手中穩穩地端着一個食盒,推開了寢舍的門,揶揄道:“你像個死狗一樣攤在這裡,嘴巴長在別人身上,自然是愛怎麼說就怎麼說。”
經此一事,他還擔心彭長生受此打擊,就此沉淪下去。
幸好,他傷得不重,傷口卻多。每日都要敷藥換藥,這麼一痛,他也再顧不上傷春悲秋。彭長生天性樂觀,這麼下來,也就重新活了回來。
因此,權墨冼纔敢如此肆意的跟他說話。
“呸!”彭長生用力啐道:“待我好了,非得讓姓崔的好看。”
“哦?你想怎樣令他好看,小生願聞其詳。”權墨冼將食盒放在桌上,施施然道:“吃飽了纔有力氣再罵人。”
這幾日,彭長生因傷無法上課,飯菜都是權墨冼帶回來給他。
松溪書院的飯菜不錯,剛一打開便冒出了誘人的飯香,引得彭長生口水直流。他費力的挪動着身軀,來到桌子邊上大嚼起來。
權墨冼坐在窗下,拿了一冊學院發的《周易註釋》研讀起來。
彭長生吃完了飯,湊到權墨冼的身前,道:“權兄,我知道你主意多。你給我想個法子?”
權墨冼斜睨了他一眼,問道:“你還做不做迎娶佳人的美夢了?”
“早就醒了。”彭長生苦笑一下,道:“我總算明白,你說我護不住她是個什麼意思。就算她成了我的妻子,如果遇到這樣的事,我也無能爲力,只能眼睜睜看着。”
高芒王朝吏治稱得上清明,但豪門權貴仗勢欺人、欺男霸女的事情,仍然是屢見不鮮。就算手握真憑實據,告到官府,對方也不會傷筋動骨。
只因這些權貴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門生遍佈朝野。換了哪個地方官,也不想爲了不相干的人輕易惹禍上身,通常都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最後找了人頂罪了事。
對苦主來說,當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這樣的道理,權墨冼在之前就翻來覆去的跟他說過好多次,偏偏他一頭熱的聽不進去。當面受了折辱,才幡然醒悟過來。
他握着拳頭,語氣堅決道:“權兄,你且看着。我一定要變得強大起來,強大到能和侯府相提並論的地步。只有這樣,我才能保護自己喜歡的人。”
彭長生的右眼還腫着,下巴的淤青還未消褪。這樣一張臉配着他的神情,看起來有些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