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中秋將至,還是百里香,還是老地方,琴香依舊彈琴,棋香依舊與凌霄對弈,詩香依舊掌茶,琴曲悠揚,茶香飄飄,好一副人間快活景象。
只不過蘇尋與凌霄旁,又多了兩名年輕公子。
一個長相清雋,氣質親和,似乎永遠都在笑着,親切如同鄰家大哥哥,溫玉一般,初次見的人總會想起一句‘翩翩公子當如是’,極受女子喜愛,那是前戶部尚書現任左相周顯之子,周禮止,禮爲情貌,止於至善,人前看來確是如此。
另一個五官深刻硬朗,俊美無儔,其容貌與蘇尋也不相上下,但面無表情,冷若冰霜,叫人不敢親近,敬而遠之,也是吸引了不少興趣別緻的女子,可惜都不敢表露,那是平陽侯府穆子初。
四個男子,氣質迥然,各有風采,但不可否認,皆是世上一等一的風姿卓絕,一等一的相貌堂堂。
說來這四人,除了蕭凌虛長几歲,其他三個年歲都近乎相當,從小一起長大,父輩相交良好,他們也是成羣結黨,帶着兩個拖油瓶,在這京城的大街小巷,一起爲非作歹,一起爲禍四方。
兩個拖油瓶是誰?穆家冉冉跟着兄長,莊家靜依跟着情郎。
直到先帝挑了蘇尋去與蕭凌伴讀,天雷勾了地火,彼時年僅十歲的太子隱藏了多年的真性被誘發,劣根性盡顯,一發不可收拾。
從此,便是六人一起,宮裡宮外,厄運難逃。
直到左相去世那年,蘇尋變了性情,從混世魔王變成忽悠大王,京城衆人才逃過一劫,不過舍些零物雜食,總好過雞飛狗跳,再者這漂亮孩子,花言巧語一籮筐,給他些什麼也是心甘情願。
隨着年歲漸長,各自身份不同了,性子也越發變化,更是不能與幼時那般,但自小的感情卻未曾變化,所以,以穆子初現在冰一樣的冷然,也就他們能將他喚得出來。
前些日子周穆二人還在外遊歷,近逢中秋將至,周夫人想兒子已有兩年未曾歸家,特修書一封,將周禮止召回,還特地在信裡說了蘇尋設宴的事,周禮止一尋思,也該回去孝敬孝敬爹孃了,順道看看這蘇尋整的什麼幺蛾子。
周禮止既要回京,穆子初沒了伴,轉念一想自己也是許久不歸家,穆夫人也來信說了幾次想念,再者也是想來湊湊熱鬧,便也跟着一道回來了。
兩位今日方纔入京,在家中用了膳,周禮止便忙不迭的去叫了穆子初來這百里香候着。
四人有些日子沒見,略微寒暄,周穆二人,或者說是周禮止一人便開始他們一路的見聞。
蕭蘇二人聽得尚自意趣,便聽他話鋒一轉“我說蘇尋,本來我兩是不打算回來的,這可是爲了赴你的宴才趕回來的,聽說還請了三位姐姐去助興?我們可是等着看一出好戲呢,可別叫我們失望纔是。”蘇尋可不是輕易設宴的,尤其大宴,除了剛被任命侍郎的那年,就再沒有過了。
看來這周公子,也是個愛湊熱鬧的,尤其愛湊他好兄弟的熱鬧。
穆子初不言語,但眼神裡隱隱也有一絲笑意。
“蘇大人開宴,那必是精彩,不知可否賞在下一紙請柬,也讓在下去熱鬧熱鬧?”在場唯一沒收到請柬的,也就蕭凌一人了。
周禮止看好戲的眼神看着蘇尋,皇帝都開了金口討他一紙請柬,他倒是淡定“宋元也去。”說完還不忘悠悠飲口茶。
蕭凌敗!暗自咬牙,宋元那根木頭!
你說爲何宋元在他便不去,就那木頭,見着他不得三拜九叩三呼萬歲,不得時時緊着大家周全禮數,不得一言一行都要向他請示,不僅自己無趣,旁人也會被攪得興致全無,有他在的地方,還不如自己在宮裡來得自在呢,本是去找痛快,遇上他那就是給自己找不痛快了,只盼戶部磨他兩年,能磨出點腦秀靈光吧。
“不過……”忿忿間,蘇尋一句話又將他們的注意引了過來,見吊足了胃口,纔不緊不慢的開口“你要來也不是不可以,換個時機……”
八月十五,蘇府難得的門庭大開,張燈結綵,一個個的青年才俊,妙齡少女絡繹而至。看門的小廝也看得歡喜,話語裡是都是洋洋喜氣。
“咱蘇府可是好久沒這般熱鬧了!”“是啊,咱可得好好看看這些個公子小姐,平日裡那可都不容易見着呢!”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兩個小廝無事便開始閒聊,眉飛色舞好不精神。
蘇華肩膀被拍了一下,不知又是誰來了,剛擺出歡迎的笑臉,一扭頭,臉色忽變。
“靜依小姐,您怎麼來了?”就這麼會功夫,臉色變了三變,這僵在臉上的笑,看上去實在有些不倫不類,哭笑不得,甚至有些眼歪口邪,看得只讓人想給他扯正了,捋平了,暗想,這孩子面部神經還是不夠豐富協調。
“來赴宴阿。”雖然看他們的表情是有些想笑的,但還是裝作一本正經的模樣。
“那……請柬呢?”蘇華還沒調理好他的表情,蘇武倒是怯怯的開口例行公事。只是說話便有些後悔。
“沒有。”語氣何其無辜,何其自然,何其的理直氣壯。
他們當然知道她沒有,整個蘇府都知道,可是被她看似無辜實則危險的目光逼視下……
“我們什麼也沒看到!”異口同聲,神情堅定,他們纔不會承認是迫於她的淫威!
“乖。”
主僕兩倒是大搖大擺,門口的蘇武蘇華卻是一身冷汗,不過也鬆了口氣,這位,還是留給裡面的頭疼去吧。
蘇府前院,酒香瀰漫,樂曲悠揚,新搭的舞臺上,詩棋二位衣袂飄飄,舞步翩翩,盤旋迴轉間,似燕似蝶,媚眼如絲,引得叫好連連。
杯光斛影,觥籌交錯,才子佳人,共聚一堂。
看見莊靜依進來,蘇伯也不驚也不慌,淡定如常的叫人擡出早已備好的位子,引她入座。
蘇尋也只是挑了挑眉,並未多說。
其他賓客有如周若清點頭微笑示意的,有玉郡主咬牙切齒白眼相向的,有宋元穆子初毫無反應的,更多的是等着看好戲的。
這不,周禮止這就開戲粉墨登場,“喲,待我看看,這不是我們靜依妹妹嗎?怎麼現在纔來?該罰該罰,你說是嗎?窈窕公子~”
最後四字拖了老長,話落便是鬨堂一笑,而主人家卻是黑了臉。
說這窈窕公子那也是有典故的。
說這莊靜依追蘇尋,那是自小,從能說會走就開始的,而且那是屢敗屢戰,花樣百出。
十二歲那年,也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到借情詩表心意,本就不愛這些個文人玩意兒的小靜依翻來找去,總算找到個合心意的,嗯,簡單直白,看得懂。詩準備好了,還要挑個好時辰呀,恰逢當時正籌辦先帝四十大壽,嗯,就那個時候好了,夠隆重,夠體面!
於是……壽筵當天。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君子,淑女好逑”
小靜依對着蘇尋背得認真,粉粉嫩嫩的裙子,粉粉嫩嫩的臉,小拳頭攥的緊緊的,全是汗,巴巴的望着蘇尋,想着這回蘇尋總得答應了吧,誰曾想,詭異的沉默了片刻便是鬨堂大笑,周禮止幾人更是笑得前俯後仰,蘇尋立馬就黑了臉,青筋直跳。
“小靜依,窈窕公子說的哪一位阿?”周禮止卻不放過他,如此絕佳的機會,簡直難得!
“那當然是……”小靜依理所當然的看向蘇尋,剛要開口,就見蘇尋掃過來的一記眼刀,尚且不解,便聽見他語帶威脅“想清楚?是嗎?”
突然間福至心靈,羞愧難當,更多的是害怕,完蛋!又害蘇尋丟臉了,“不,當然不是!”反應卻是飛快,簡直是下意識的否認。
周禮止卻還是不肯放過,不理會蘇尋的威脅,不依不饒的問“不是?那你求的究竟是哪一位阿?”
面對蘇尋她會緊張害怕口不擇言,面對周禮止……
“周哥哥眼中我竟是淑女嗎?”一派的純良。
雖然這事當時是揭過了,也圓了過去,但奈何觀衆太多,蘇大人還是落下了個窈窕公子的稱號,而蘇尋每每聽到,都會瞬間黑臉,當然,尋常人也是不敢喊的。
在那以後,小靜依很是惡補了一番那些個酸詩腐詞,可惜,再沒機會展現。
“周公子真是好記性啊,就不知公子是否還記得十里亭,桃花鄉。”現在的靜依早不是小時
候的靜依了,又豈會怕他?或許該說,便是小時候,也沒在他面前落了下風。
從小一起長大的就這麼點不好,所有的囧事都知曉,互相都握了太多把柄,真鬥起來那是誰都不讓,不過也因着都握了太多把柄,反倒鬧不起來,畢竟都知道,哪一件最戳你痛腳。
周禮止默了。
當然,這只是個小插曲,隨後宴會照常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