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淑媛怎麼會動了胎氣?”皇帝怒問道,“你們太醫院的太醫平日裡一直跟朕保證淑媛沒事,孩子平安,現在淑媛卻早產了,要你們何用?!”太醫院太醫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承受皇帝的怒火。
皇帝這一早上經歷了皇后裝病,淑媛早產,確實有些壓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太醫院首當其衝就成爲了皇帝瀉火的地方。
只可憐了這前來的錢太醫,太醫院所有當值的太醫都在寧淑媛翊坤宮救治淑媛母子,楊忠尋到太醫院時,只見到留守的他。楊忠囑託錢太醫儘快去關雎宮爲皇后請脈,自己則轉道翊坤宮去搬救兵。
楊忠心裡清楚,這淑媛早產看似兇險,但內室自有穩婆和醫女,太醫院的太醫留幾個擅長婦科的在那也足夠了。全都留在那,也不過是看皇上重視淑媛,爲確保保母子均安而已。
平時這麼做,也無可厚非,但今日皇后情況不明,太醫院這麼做,怕是會觸皇上的黴頭。他本身也擔心皇后真有個好歹,皇帝會承受不住。這一個太醫前來,萬一碰到疑難雜症,到底沒個商量的人,看着就不討好。
真碰上他拿不定主意,治不了娘娘病症時候,跟着吃掛落還是自己。是以他只好由小太監帶着老太醫去關雎宮,自己則帶着一些人去尋其他太醫。
平日裡給皇后看病並不用錢太醫,他對關雎宮也陌生的緊。偏給錢太醫帶路的小太監也是初來乍到,不熟悉宮內的路徑,這就耽誤了些許時候。等他們到了皇后的關雎宮,就正對上了皇帝的炮火。一時間錢太醫和小太監可憐巴巴的跪在地上,不住的顫抖。
“皇上,寧妹妹那裡到底是個什麼情形還不可知,您與其再此擔憂心急,不如親自去瞧瞧。妹妹知道您親自去了,也有力氣不是?”
皇后在怎麼跟皇帝慪氣,也知道分寸。這種時候,寧淑媛早產,如果是意外還好;若是人爲,少不得後宮就得再此進行大清洗。一個個的手伸這麼長,不怕被剁掉爪子麼?
不管是意外還是人爲,作爲皇后,淑媛出事,她都責無旁貸,因此皇后對着殿外道,“喚夢晴過來伺候本宮更衣,準備步攆,擺駕翊坤宮。”
“娘娘,太后那裡……”扈嬤嬤提醒道。
“這種關頭,管不了這許多。太后那裡怪罪,本宮一力承當。莫在多言,快些收拾。”皇后對着愣在原地盯着她的皇帝不悅道,“皇上還愣在這幹嘛,還不快去。這女人生孩子就是過鬼門關,您身上的龍氣定能鎮住往來的小鬼。”
“朕自去了,皇后歇着吧。母后那裡已經讓你夠委屈了。”皇上想到太后那張總是逼迫皇后的臉,不由得變色,“皇后莫在逞強,看臉色都變了,還愣着幹嘛,快給皇后把脈。”
皇帝對着跪在一邊當了很久背景板的太醫道,“皇后操勞過度起不了身,你應該知道怎麼救治。”
錢太醫一哆嗦,他這是被皇帝威脅,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觀主子娘娘面色正常,目光清明的樣子,根本就沒有病。
他低頭沉聲答道,“主子娘娘身子有些虛弱,長期疲勞而至,需要將養些時日。臣這就開藥,一定早晚送服。”
皇后心中一暖,面上不顯,也不理會皇上,對着自己的乳母道,“勞煩嬤嬤替本宮走一趟了,寧妹妹到底是個什麼情形,一定派人來告知我一聲。”
“嬤嬤跟朕走,也好讓你主子早點放心。”皇帝對着皇后的方向陰沉道,一甩衣袖,大踏步離開內殿。
“娘娘您……”扈嬤嬤的話被皇后的眼神制止,快步跟皇上而去。
內室只餘下皇后和錢太醫,皇后對這個聰明的太醫微微一笑,“勞煩太醫爲本宮開藥。太醫是?”
錢太醫跪在地上不敢擡頭,只低聲回到,“老臣姓錢,鄭太醫關照過老臣。”鄭太醫正是皇后的人,皇后對着錢太醫越發欣賞,“以後本宮宮中傳召,錢太醫自來便是。”
“謝娘娘,鄭太醫那裡?”沒得搶了太醫院院正的活計。
“二皇女那裡也得有個穩妥人。”言下之意是二皇女等皇嗣的脈案以後都交由鄭太醫負責。
錢太醫這才磕頭謝恩,皇后揮手讓他下去開藥不提。
皇后這邊在內殿不出,專心等嬤嬤的回報。那邊皇帝帶着嬤嬤快速到了寧淑媛那兒。她的產房在內殿內,距離不遠。能聽到她斷斷續續呼痛的聲音。在這聲音中,坐在內殿的宮妃一個個喝茶等待。皇帝看着眼前的宮妃,第一次覺得他們聚在一起不是件美好的事兒。
衆人看到皇上前來,紛紛起身行禮口稱“萬歲爺吉祥”。
跟寧淑媛同宮的孟婉儀忙吩咐下人給皇上上茶,給其他宮妃換水。皇帝坐在上首打量在場的這些宮妃。按理說孟婉儀在這張羅不奇怪,可東六宮幾乎所有高位宮妃都在,這事兒就不簡單了。更讓皇帝吃驚的是,十娘和一個有些陌生的面孔跪在順儀黎氏座前。
想起夜裡自己的失控,皇帝望向十孃的眼神裡就帶上了些擔憂。嬌小的人兒勉強跪在地上,才十月天,臉上就是一層冷汗。面色蒼白的十娘身後,是跪在她身後撫着她的掌事姑姑。十娘幾乎靠着這位姑姑硬撐着纔不至於跌倒。
“陸婕妤何在?”皇帝收回關注的目光,掃過在場衆人,黎氏心中一緊,莫非這杜氏真有這麼大的本事,只一夜就讓皇上爲她出頭不成?看着一副弱柳扶風還假裝堅強的樣子,當真是可惡!
“臣妾在。”陸氏對上皇上暗含譴責的目光,心內委屈,不由自主的就帶了絲絲惱意和妒意。
惱皇上一味護着黎氏,以至於自己身爲正三品婕妤依然憚壓不住囂張的黎氏;妒皇上爲着侍寢一夜的杜氏就要責怪自己。
“淑媛現在如何?”皇帝先是問道寧淑媛,復又問道一邊跪着的二人,“這又是怎麼回事?”
“回皇上的話,臣妾到淑媛這的時候,她已經進入產房待產,穩婆醫女都在產房內,現在還未發動。”陸婕妤飛快的掃過黎氏和跪着的兩人,“至於黎妹妹爲何要罰兩位新妹妹,臣妾確實不知。”
這話在皇帝聽來就是她責怪他偏袒黎氏一樣,當下不悅道,“汝身爲從三品宮妃,有輔佐皇后管理後宮之職,現在告訴朕什麼都不知道,算卿失責麼?”
“臣妾不敢,得皇上和娘娘眷顧,忝居婕妤之位,更有幸擔此重任。今早主子娘娘抱恙,臣妾在娘娘宮中憂心娘娘病情,皇上是知道的。這剛回宮,淑媛宮中就來人稟告淑媛臨產之事,臣妾得知此消息就立即趕了來。臣妾到時,兩位新妹妹就跪在這了,至於原因,黎妹妹不說,臣妾就算再想知道也沒法子。”
“到底怎麼回事?”皇帝被陸氏一噎,轉向黎氏,“淑媛之事跟爾等可有關係?”
爲着平衡陸氏和黎氏兩家的力量,他往日多寵着黎氏,陸氏就給位分。黎氏大腦養心殿的事兒還歷歷在目,這會責怪陸氏確實有些說不過去。
“皇上息怒,淑媛之事到底爲何,還有待調查。只事實未明,兩位妹妹就被罰與此,到底失了規矩。”慧順容看陸氏一副只針對黎氏,對新人並不打算相幫的樣子,只好再次出面。
因爲淑媛懷孕,她跟陸氏都有輔佐皇后管理六宮之責,陸氏只顧着藉此機會打壓黎氏,對新人到底是有失公允。這內宮雖說從未有正在的公平可言,但到底面上也不能太難看。且這杜氏昨夜剛剛侍寢,這麼跪下去,身子終歸會有所虧損。
也罷,她就替皇后再做一次好人,幫一次算一次吧,“杜妹妹這臉色有些不對,皇上看是不是讓候在殿內的太醫給診治一二。”
“皇上不用急着爲這位杜選侍宣太醫,等您真知道這位妹妹的所爲,怕是也會跟臣妾一樣,責罰與她。”黎氏冷眼看着陸氏處處針對自己,皇上對她說的話倒是不在意。只這陳氏一開口,皇上看自己的眼神就變了。當下開口辯白道,姓杜的小蹄子只一夜就把皇上迷得五迷三道的,今日不借此懲戒,日後再尋機會就難了。
“淑媛姐姐之所以會被衝撞,就是這個杜氏所爲。”黎氏指着十娘大聲道,“是她躲閃不及撞到了淑媛的肚子,淑媛纔會小產。”
“你胡說,小主纔沒有撞到淑媛娘娘,撞到娘娘的明明是鄭選侍。”若敏在十娘還未開口時就急急喊道。
“狗奴才,你這是在指責本宮撒謊不成!主子們說話,何時有一個下人插嘴的餘地?來人,給我掌嘴。”黎氏對着十娘身後的若敏狠狠道,那眼神好似恨不得吃了若敏一樣。
“妹妹何必動這麼大的肝火,本宮看這奴才也是護住心切才忍不住直言進諫。妹妹急着動刑,莫非這事跟妹妹有什麼關係不成?妹妹是怕這奴才說出什麼不利於妹妹的話麼?”陸婕妤對於任何能在言語上打擊黎氏的機會都不放過。
“妹妹說笑了,本宮不過是恰好經過,看了出好戲而已。她二人爭執間衝撞了淑媛,杜氏更是害的淑媛早產。本宮心疼皇上子嗣,替主子娘娘管教這兩位新妹妹,哪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黎氏、陸氏兩人自進宮起就爭着喊對方妹妹,從不承認對方比自己資歷老。
“皇上,現在不是追究這事兒的時候,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淑媛姐姐母子平安。淑媛現下還在生產,就當是爲小皇子積福,先饒了他的兩位庶母。待小皇子平安落地,再行審問不遲。”慧順容示意皇上留意下杜氏的狀況。
十娘臉色煞白的跪在那微微顫抖,好似再也堅持不住,身子癱軟下來。
“小主!”若敏焦急喊道,“皇上開恩,小主已暈了過去。”
“今晨小主原就身體不適,現下又遭此責罰,還請皇上喚個太醫給小主瞧瞧。”若敏對上皇帝審視的目光,咬牙深吸一口氣,勇敢的說道。
“來人,先把杜氏安置在承乾宮,李太醫你隨他們走一趟。”皇帝帶着一絲內疚,對坐在他右手邊的慧順容柔聲道,“敏兒你辛苦下,這幾天照料她一二。”
“皇上放心,臣妾會照顧好杜妹妹的。”慧順容應承道,邊對着一邊焦急的若敏道,“姑姑莫急,本宮着人帶你們先去承乾宮。”她身後站着的大宮女對着皇上和順容行禮後,帶着十娘主僕和太醫退出翊坤宮內殿。
他們離開後,皇帝對還跪在原地的鄭氏,不屑一顧道,“至於你,鄭氏是吧?先跪着吧。淑媛何時生產完,你就何時起身。淑媛之事,到底跟你脫不了干係。”眼神中的寒光一閃而過,沒想到這鄭氏這般愚笨。
皇帝的話一出,在場衆人心內一驚,面上卻不見異色。皇上的話意思很明確,不管事實真相爲何,他都會把衝撞寧淑媛的事兒算在鄭氏頭上。皇上的話,沒人能反駁,也沒人敢反駁。
殿內靜了片刻,只餘下寧淑媛時不時的呼痛聲。
鄭選侍聽到皇上對自己的宣判,一雙眼睛閃爍着瘋狂,“哈哈哈哈,杜氏,杜氏還真是好手段,只一夜就讓皇上您偏袒相向。”
她算是完了。杜氏不管怎樣,都已經是皇上的女人,只要活着就有機會扳回一局。自己卻沒這個機會了。還未侍寢就衝撞了高位宮妃,遭到皇帝的厭惡,怕是再無希望侍寢了。那個人好狠的心,利用完自己還見死不救。
鄭氏望向某個方向笑道,“鄭心然愚笨,被你心甘情願的利用,但願父兄不會像我一樣愚笨再被你父兄踐踏。哈哈哈哈……”那個方向,赫然對着陸、黎、陳、柳、納蘭這五家在場的宮妃。
不知是絕望透頂還是驀然清醒,笑聲突然止歇。等她再擡起起頭,已面如死灰,“奴婢衝撞寧淑媛娘娘,致使娘娘早產,罪該萬死。奴婢不敢奢求皇上恕罪,只求不累及朝中父兄。”
說完就向着皇帝磕了三個響頭。磕完頭,她掙扎着站了起來,背對着衆人,向殿門方向走出幾步。一時間衆人摸不透她的心思,這鄭氏莫不是被打擊瘋了?!
“妹妹,事情還未查明,你可別做做傻事!”慧順容突然開口道,聲音帶着某種預知的擔憂。
鄭氏回頭對着她嫣然一笑,“姐姐,你是這宮內唯一一個對心然真心的人,你會有好報的!”
說完,她回過頭,向着殿門的方向衝去,她的步伐輕盈,好似輕快的小鳥衝出了牢籠,飛向了天空。
“攔下她!”皇帝當機立斷命令道。
只殿內因着淑媛生產的繁亂,併爲有多少小太監在。等皇上命令一下,再疾步上前時,已經晚了。
轟的一聲,鄭選侍一頭撞在了殿內的木柱上。厚重的柱子染上了她額角的絲絲鮮血,那血順着柱體一路緩緩滑下。而她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啪的一聲後輕軟的癱躺在地。
空氣中開始瀰漫出一股血腥的味道,在這味道和震驚中,慧順容“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你這又是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