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殿,宴會現場依然一派歌舞昇平。
睿帝飲下酒盞中的美酒,看向坐在自己左右的兩個女人,淑佳夫人和德莊夫人。
淑佳夫人發現小兒子不舒服後,直接把六皇子交給了若敏帶回了瑤華宮。自己接着更衣的藉口,看顧了小兒子一會,也回到了宴席上。這會在跟昆桑使者莫庫的夫人繼續說話,對於皇帝的關注,是不在意的。
德莊夫人有許久不見兒子二皇子。雖說兒子回來的這段日子不短,但二皇子漸漸年長,不好再在後宮多走動,是以除了請安也不太去麟趾宮。德莊夫人跟兒子說話,自然也不會多關注皇帝。
皇帝一個人坐在那兒,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在各種宴會上常勸阻他飲酒的皇后,酒慢慢的就多飲了。
皇帝一手撐着頭,看着下面的表演,無非是一些宮廷的歌舞。這類宴會最是無趣,卻不得脫身。
各國的使臣,敬酒後看着歌舞,情緒高漲,作爲主人,提早退席是對鄰國的不尊重。是以皇帝有一遭沒一遭的合作歌舞的拍子,用手指有節奏的敲擊着桌子。
在一片熱鬧中,突然闖入大殿的小太監就顯得很突兀,尤其是他闖入大殿後只奔着皇帝的方向衝來。歌舞被打斷,囂鬧好像被人掐斷了聲音。
八王爺反應最快,推盤了面前的案席,橫劍護着皇帝身前,“御林軍,護駕!”
御林軍從殿外衝入昭陽殿,二皇子卻不經意間反手把小太監向皇帝方向一推,踏着小太監的肩膀飛入到八王身邊,拔劍護在父皇身前。
“皇上恕罪,奴才有要情要稟,奴才有要情要稟,遲了八公主就危險了!”小太監尖利的喊叫打斷了八王準備揮下的手。御林軍把包圍圈縮小,拿兵器指着小太監,等待命令。
被入畫辛巳護着的淑佳夫人聽到這話,撫開了擋在身前的拂塵,甩開入畫的手臂,疾走幾步,對着跪在皇帝面前不敢動彈的小太監怒喝,“八公主如何了,說!”
“夫人小心!”隨着八王聲音而來的,是一把攻擊力強大的軟劍,劍□□控着向淑佳夫人刺來。
十娘下意識的護着肚子,身子前躬,把肩膀朝前送去。
“噗呲”劍入骨肉的聲音,預想中的疼痛卻並未傳來。待十娘回過神來,便瞧見那方纔從腰間抽出軟劍的小太監被人一刀捅中後腰。
刺中他的人,不是御林軍的侍衛,而是一身草原裝扮的漢子,莫庫,入畫的夫君。十娘對着那人熟悉的臉,壓下了口中那呼之欲出的稱呼。被入畫緊緊拽住後退到辛巳身後。
那一身太監服飾的刺客,身前被震碎的軟劍碎片所傷。傷他的是用一柄拂塵纏住他那把軟劍的辛巳。
辛巳早在十娘踏出自己的保護圈的時候,就有所警覺,但軟件攻擊範圍太長,自己只來得及出手,並沒有把握能護主子萬全。
好在,那持着軟劍的刺客被人從身後突襲成功,軟劍一瞬間失去了力度,纔給了他時機。他動用內力,用拂塵纏住軟劍,片刻功夫,那把軟劍已經被他震碎。
刺客後腰間被莫庫捅穿後製服,身前又被辛巳震碎的軟劍碎片所傷,跪在地上,不得動彈。
擡頭對上皇帝陰沉的眼神和威壓,並不畏懼,呸出口中的血水,對着皇帝笑道,“慕雲瀾,沒用的狗皇帝,你一輩子都要靠女人護着!你永遠護不住你愛的女人,哈哈哈!沒用的慕家!”
“二皇子住手!”莫庫突然出聲,依然改變不了那刺客被一劍刺中胸膛的事實。
原來是二皇子被小太監激怒,持劍給了刺客當胸一劍。
“本皇子不用大人你教!”二皇子猛地抽出自己的佩劍,刺客悶哼一聲,垂下了頭。
眼神帶着惡意的盯着莫庫,“大人這麼急着阻攔,莫不是怕他招出幕後之人!”
“你!”草原漢子被二皇子的話激怒,“好一個顛倒黑白的皇子!”
“顛倒黑白的怕是大有人在!”二皇子接着質問。
“殺人滅口的確實大有人在。但二皇子急衝衝的給我夫君定罪,怕有些過早了。”拽着淑佳夫人的入畫開口譏誚道。
“使臣夫人如果能放開我淑母妃,這話還有信服力。”五皇子的聲音從旁斜斜的插入。他剛開口,二皇子就知道壞了,被這蠢貨所累了。
“蠢貨!”十娘推開入畫,上前“啪”的給了二皇子一巴掌,“自主做張!”
“你!”二皇子單手捂住臉,彷彿不相信自己輕易的被人打了。
接着彷彿受了奇恥大辱一般跪在了皇帝身邊,咬着牙開口,“父皇,您要爲兒臣做主啊。兒臣不過是關心您的安危,淑母妃她……”
“閉嘴!”十娘呵斥道,對着莫庫點點頭,方對着皇帝道,“皇上,當務之急是救出靜玥,求您!”
“老八,帶着御林軍搜宮,找到靜玥!”皇帝在這場刺殺過後首次開口,“良郡王何在?把各位使臣和夫人給朕招待好了。小二,帶着你的人手把昭陽殿圍住。找出真兇前,昭陽殿的人一個人不許離開。”
“皇兄,臣弟看咱們還是先好好問問這刺客到底是誰派來的。”八王慕雲汀聽完皇帝的話,卻不急着先離開昭陽殿去搜宮。
“皇上,八丫頭,靜玥!”十娘一直強撐着的心神站在刺客面前,聞言不由得一愣,身子差點軟了下來。
被辛巳一把托住,交給了依然緊跟着的入畫。
“既如此,皇弟就陪着這刺客好好玩。”皇帝對着御林軍統領到,“陸競,帶着你的人搜宮,務必找出八公主。”
御林軍統領陸競,是皇帝從行宮中回來後重新調來的人,原先的御林軍統領陳鬆被皇帝調入京畿大營。一旦再次開戰,上陣殺敵有得是機會。
陸競即可帶着人推出昭陽殿去搜宮。
這邊皇帝看着體力不支又焦急的淑佳夫人,對着小路子道,“把夫人撫道偏殿照顧。”
一直在皇帝身邊的小路子,上前接住了十娘,對着入畫低聲道,“入畫姑姑真的心疼夫人,就放手吧,使臣夫人。”
入畫手一鬆,把主子交給了小路子。小路子扶着十娘往偏殿退。
她擔憂的看向同時鬆開手中的刀,目光隨着十娘臉色難看而難看的莫庫。動動了嘴角,什麼都沒有說的走到了莫庫身邊,拉着莫庫的手,在他的手心捏了捏。
莫庫回過神來,對着睿帝行禮,“小臣聽睿帝陛下的,聽從良郡王安排。”
殿中被嚇壞的各國使臣,也紛紛效仿莫庫,“我們聽大梁皇帝的,聽良郡王安排!”
“父皇!”二皇子環視四周,從牙縫中蹦出幾個字,“三弟不在!”
“吾兒吾女若是有半分差池,本宮今日就動手的那人,血債血償!”十娘回頭,陰狠的盯着二皇子。
二皇子被庶母妃盯着,心裡打了個激靈。
“賤人,你盯着本宮的兒子作甚!”被方纔的變故驚嚇的德莊夫人,回過神來剛好看到十孃的眼神,一驚之下,心裡的話脫口而出。
“閉嘴!”皇帝一手捂住額頭,“老八,人交給你的屬下去審,跟陸競得人匯合,把人給朕找回來。小五,去請各位使臣和夫人入席。”
八王對着皇帝點頭,帶着人拖着刺客,退出不提。五皇子也上前請各位使臣入席。
皇帝再次開口,卻是對着慧敏夫人陳敏嫺,“慧妃安排後宮的人去偏殿等着,宮裡不太平,往日裡的爭鬥都朕收起來!”
“臣妾會照顧好各位妹妹,陛下放心。”陳敏嫺行禮後和端賢夫人陸容靜交換了眼神,二人默契的挽着德莊夫人的的雙臂,把她拖出了正殿。她二人身後是後宮出席今日宴會的嬪妃。
十娘站在原地不動盯着皇帝,小路子卻不敢像慧、賢二人拖走黎氏那樣拖這位主兒。
皇帝盯着五皇子的舉動一會,方回過神,對上淑佳夫人的目光,做到她的身邊,“去休息,有信兒了朕通知你。”
“我能信您麼?”十娘伸手拽住皇帝的袖子,小心翼翼的問道,“您敢保證遙兒和靜玥的安全是不是?”
“朕保證!”皇帝執起十孃的手,“你信朕一次。”
“好,我信你。”十娘低頭讓眼裡的淚落下,“靜玥身邊沒有安排人手,那些人都被我調去靖兒身邊了。他發熱了,今日宮裡熱鬧,我擔心他。靜玥一直很乖,又是個女孩子,我以爲他們就是想下手也是對遙兒靖兒。都怪我,要不是我,靜玥也不會……”
“別亂想,兩個孩子都會沒事的,我保證。”皇帝看十娘挺着大肚子,哭的可憐,慎之又慎,還是小聲在她耳邊道,“暗衛的人在,別擔心。”
十娘聞言,好似鬆了口氣,皇帝拍拍她的肩膀,“當心身子,朕陪你去偏殿歇會。”
“嗯。”十娘應了,又對皇帝道,“讓辛巳回瑤華宮吧,靖兒那邊不能再出差錯。”
“你的人,當然是你自己做主。”皇帝對着辛巳揮手,示意他退下。
十娘被皇帝親自扶着去了偏殿歇着。
一炷香後,偏殿皇帝所在的房門被人敲響。暗衛丙辰率先回來,看到牀榻上靠着的淑佳夫人,一愣後對着皇帝道,“找到了。不過……”
“出去說。”皇帝打斷了他的話,回頭對着十娘道,“有些事,不能立刻告訴你,信我。”
皇帝率先出門,待房門閉合,他自然看不到在他身後的夫人嘴角邊慢慢翹起的微笑。
那笑,仿若暗夜裡的一株夜來香,發出有毒的芳香。
片刻之後,皇帝呵斥的聲音傳來,“廢物,讓他們自己去八王那裡領罰!”
“是!”丙辰繃緊的聲音傳入耳中,十娘便知道,這局已經成了大半。
房門被皇帝推開,他隔着不長不短的距離審視靠在牀上焦灼的望着他的女人,冰冷的開口,“卿插手了?是朕給你太多,讓你忘記了不能朝朕的獵物下手麼?”
“皇上您在說什麼?臣妾不明白。”十娘對上皇帝的眼神,不解的問道,“遙兒和靜玥到底如何了?”
“最好不明白。你的好兒子在瑤華宮陪着靖兒,至於靜玥,躲在關雎宮的佛堂裡。十娘好算。”
“沒事就好。”十娘捂住心口,放下心來。
“何時開始,在朕面前,卿需要這般作戲?”皇帝看着面前陌生的女人,恨不得掐死她。這個自己曾經拼命護着的女人,一次次的挑戰着自己的底線,一次次挑釁着自己爲帝者的尊嚴。
“既然主子不喜歡看,那不演也罷。”十娘倒是坦蕩,對着皇帝陰沉的眼神,“說道演戲,十娘還差的遠;你身邊的女人可沒有幾個簡單的,不會演戲,臣妾早就被她們撕了。”
“說,你發現了什麼?”皇帝雖然生氣,卻也知道這個自己□□出來的女人不會輕易的出手壞自己的計劃。
“南疆使臣團中,有南疆的小王子。”十娘對着皇帝挑釁的一笑,“您的打算,我猜出了一點。您留那兩位的女兒那麼久,不就是爲了南疆這位小王子?”
“哦?夫人聰明。”皇帝拍拍手,“既然知道,動手前就該知道朕的脾氣。是什麼,讓你不顧被朕發現的後果貿然動手?”
“蕭家,歐陽家。”十娘吐出這五個字。
皇帝臉色一變,盯着她。
“頤華宮的動作不小,原也沒什麼意外;主位妙順華原本就是個蠢笨的。壞就壞在跟翊坤宮那位好淑媛,跟歐陽家聯手,想爲着女兒的婚事對本宮報復。可笑,本宮何時允諾過她把她的皇女嫁入杜家。不敢動陳敏嫺,倒是敢對本宮的兒女下手?本宮的靜涵已經嫁去了昆桑,靜玥還要被她設計嫁去南疆麼?何敢?!”
“妙順華趙氏,哼,也是個拎不清的。沒有皇后,她們母女,蠢笨異常。”皇帝不在意的嗤笑,繼而道,“蕭家的,心大了。靜寧這是恨着朕這父皇,她母妃怕就是恨着你了。”
“不錯,蕭家滅族,皇后離宮,可不都算到了本宮頭上。原也沒打算下手算計她們,是她們太貪心,算計了我的靜玥不成,還妄想算計我的遙兒,行刺本宮。該說本宮太仁善,還是說她們找死?”
“寧氏?本來看在她在行宮中誘得歐陽家入局留了她一命,看來是朕太心軟了。”
“所有臣妾說,您宮裡的女人各個會演戲。連您都被騙過了。這位寧淑媛可是跟在太后身邊許久了,聯合了二公主母女,又跟歐陽家關係親近吶。”
“刺客是歐陽家的?”皇帝若有所思,“你確定?”
“北疆歐陽家的劍術,別人可能不知道。西北的杜家還是不會辨錯的,我三哥可在京中,一問便知。”
“歐陽家的人,讓你和慕遙的人住手。不是你們該管的!”皇帝警告道。
“明白,我會告誡遙兒的。”十娘知道皇帝是輕輕放過了自己,雖然跟他原先的計劃有所不同,但總歸不影響大局。
一、兩個女兒還是有的,捨棄了原本也不是多麼可惜的事兒。
“隨朕去正殿,這戲還得演下去,少不得夫人你。”
“遵命,我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