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倒是陸姐姐錯怪慧妹妹了。我看啊,慧妹妹這張嘴才讓人又愛又恨呢!”斜插入的一道嗓音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說話的是個身着艾綠色流彩暗花廣繡留仙裙,梳隨雲髻的宮妃,她的髻上飾有鑲玉、珠流蘇,隨着她的說話輕微抖動,說不出的嫵媚動人。艾綠色的衣裙在御花園中別有一番淡雅,絲毫沒有被身旁的其他宮妃以及嬌花遮掩。
只她一出口,就把先前兩個互不相讓的宮妃都擠兌了一番。這說話水準,還真是得罪人的一把好手。
“黎姐姐說笑了。妹妹我不是那個意思。”陳氏淡淡道。
她穿綰色撒花白水裙,髮型是簡單的飛仙髻,同批入宮的三人當中,她封號位次最低,只爲三順最末的正四品順容。輕易不合陸氏、黎氏對上,服侍打扮不顯眼不違禁。
對着黎氏常常避其鋒芒,在陸黎兩人對上時也多不摻和。眼見黎氏抓着自己的話音挑撥,不由得出聲解釋幾句。但她也知道,這兩個人八成就又會自顧自的掐上。
“哎呀,原來是本宮和慧妹妹魯班門前弄斧了,忘記了黎妹妹,真是該打。這宮裡誰人不知妹妹的封號可是一個“鸝”字,那歌喉那容貌可是連皇上都愛到骨子裡的。”
果然原先還在打趣慧順容的陸姓宮妃,笑吟吟的又奚落起她口中的鸝妹妹。
十娘跟着姐姐們站在原地,彷彿被這些妃嬪們遺忘了一樣。不過也好,現在爲止,還沒有人想起爲難她們這些秀女。她們這些宮妃自打她們的機鋒,十娘自在心裡暗暗把得到的消息和她們本人一一對照。
現下說話的這個陸妃,着牙色百花曳地裙,靈蛇髻上簪着兩根步搖,服飾在質量和品級上比先頭說話的陳氏黎氏高,又比爲首的被稱爲寧姐姐的低。
如若沒料錯,她應該就是陸家本家六年前送進宮來的女子,按輩分十娘也要叫她一聲堂姨母。六年的時間裡,從一個從五品貴人晉升爲從三品的婕妤,速度不可謂不快,雖說與家族的支持分不開,但恩寵必然也不會少,不然也不會跟後宮寵妃黎氏叫板。
且聽嬤嬤說三貴儀位上僅她一人,其餘兩個位次俱都空缺。作爲初了皇后和從二品三貴嬪之外,就是她品級最高,也難怪她有這個底氣。
“你,陸氏,咱們走着瞧!”黎氏被陸氏一番奚落,一陣氣惱卻只能忍下。她清楚的知道,封號這事是皇上定下的,沒得反抗;恨只恨這個多嘴的陸氏,總是拿着以色侍人妖顏惑主那一套來奚落嘲諷自己,忒是可惡。
自己跟她的過節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筆賬先行記下,來日再算不遲。
十娘暗暗觀察陸黎兩人爭鬥,不由得暗道,傳來的消息果然沒錯。
陸氏跟黎氏不對付,原是十娘入宮前就知道的。黎氏確實有過人的資本,她的位次雖然不是後宮最高的,確實最爲得寵的,想來升爲正三品六嬪不過時間問題。
她的容貌比起陸氏的端莊和陳氏的清秀,只能用姿色過人來形容。從其封號也可窺一斑而知全貌,“鸝”字原是指女子歌喉如黃鶯一般優美動人,但“鸝”諧音“麗”,又何嘗不是帝王對她寵妃容貌的自得歡喜。
只這個字不管怎麼說,都逃不開被其他宮妃私下嘲笑的命運。以色侍人以歌惑主,終歸是這些世家女子所不屑的。陸氏更是不會放過這個打擊她的好機會。
“成日裡吵吵鬧鬧成和體統,怪不得太后娘娘厭煩爾等,不用你們每日請安。你們不但不思己罪,反而膽子更大,這封號豈是你們能置喙的?”
上首女子滿臉寒霜,出口的話語也帶着嚴厲。
這個被稱爲寧姐姐的女子,一身胭脂色繡海棠紋的鳳尾裙,梳着華麗的傾髮髻,簪蝙蝠紋鑲琉璃珠顫枝金步搖,舉止間有股自恃的威儀。只這威儀有些怪異,好似與她本身的氣質不相符。
“寧姐姐教訓的是,原是因着我兩位姐姐才起的爭端,請寧淑媛責罰。”慧順容忙跪下請罪,比起陸黎兩妃,她是最能看清楚形勢的,形勢比人強,只能心甘情願的屈服。
稱呼從姐姐到淑媛,就是爲了給這個從二品貴嬪長臉。陸氏也不是愚笨之人,見陳氏反應,也跪下不提。一時間只餘一個黎氏還站在原地。
“黎容華可是不服?”寧淑媛道,“本宮身爲從二品宮妃,受皇上所託協助皇后娘娘管理六宮,難道你一個小小的正四品順儀本宮還管教不得?”
寧淑媛話音剛落,黎氏就撲通跪地,只嘴裡依舊蠻橫道:“娘娘恕罪,嬪妾不知所犯何罪,竟引得娘娘不惜以身份威壓。嬪妾任罰。”
“你既不知所犯何罪,本宮就說與你聽個明白。身爲宮妃,不思如何侍奉皇上太后,整日裡想着爭寵鬥氣,此爲其一;其二,對高位嬪妃以下犯上,是爲其二。本宮現下罰你抄寫宮規三十遍,打手心十下。你可服氣?”寧淑媛示意身邊宮女上前竟要當場處罰鸝貴儀。
“我看誰敢動本宮!本宮是皇上親封的鸝順儀,你們不要命了麼?!此事本宮自會稟明皇上,讓皇上處置,就不勞寧淑媛費心了。我們走!”鸝順儀帶着自己宮女太監起身離去。
“好,好你個黎思琴。”寧淑媛大怒。
“娘娘息怒,嬪妾任由娘娘處置。”陳氏道,心裡不由得埋怨拂袖離去的黎氏,看來今天這場罰是免不了,不但免不了,怕是隻會加重了。
“娘娘息怒,慧妹妹說的是,嬪妾也任由娘娘處置。只現下讓那黎氏佔了先機到底不美,不若我們去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一向公正,必不會讓那黎氏討了好。且陛下那裡,有皇后娘娘在,也能多個幫手。”陸氏眼珠一轉,就想到勉罰還又能打壓黎氏的法子。
“陸姐姐果然聰明,這麼一來寧姐姐您也就不用擔心皇上聽信黎氏讒言而誤會您了。”陳氏立刻恭維道。
轉頭看了一眼還留在一旁的那些個秀女,復又言道,“今日倒是嚇到這些新進的秀女了。原也是我的不是,想着給諸位姐姐引薦我孃家侄女,沒想到出了這種事。小孩子家家的沒經過事,估計是嚇壞了。要不,寧姐姐您由陸姐姐陪伴先行去皇后娘娘宮中,妹妹我送這些姑娘們回茗湘苑。也算是我對這些新秀女的賠罪了,姐姐您看?”
說着對着寧淑媛請示道。她是十分願意攬下送這些秀女回去這個差事的,比起多走幾步路到茗湘苑來,跟着她們去皇后跟前告狀才真真不是明智之舉。只事事並非是她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只見得寧淑媛剛緩和下來的神色又陰鬱起來,不由得暗道要槽。
果不其然,寧淑媛語帶不快道,“慧妹妹真是好心,這些秀女還會迷路不成?既然是因爲這些秀女才起的爭端,那就帶上她們一起吧。也好讓她們給本宮做個見證。省的姓黎那個小賤人說本宮拿身份壓她!”
十娘等人大氣不敢出,這可是一句話說錯就會掉腦袋的內宮。這個時候十娘發現陳二表姐的右手緊緊握緊,指甲深深的掐入了肉裡。是了,提出來御花園的人最先死她。看來今天這事,十有□□是陳二表姐和陳氏先前算計好的,爲的是在宮妃們面前表明立場。至於這好處麼,是相互的。
慧容儀接着這個機會表明本屆秀女沒有她家的勢力她也不會拉攏任何勢力,陳二表姐家打的確是通過慧容儀給陳二姑娘指一門好親事的主意。不得不說,如果沒有黎氏這個變數在,操縱好了這是個穩贏的局面,只變數太大,過程不可預控,導致了現在要把她們一干人等都拖下水的局面。
這番思量,十娘明白,六娘和陸八姑娘同樣猜得到,只現在的局面不是她們能輕易開口拒絕的。還得看上面幾位怎麼周旋。
“這不好吧,這些秀女沒見過大世面,現又都受了驚嚇,到時候一個說不完也不打緊,只衝撞了皇后娘娘被責罰,可就真是我的罪過了。”慧容儀緊張道。
“臣女願隨各位娘娘前往,本就是因臣女之事才讓各位娘娘有所誤會。”陳二表姐突然道,“還請娘娘派人送其他姐妹回去。”
“陳雯,閉嘴,娘娘豈是你可以左右的。”慧容儀喝道。
“得了,寧姐姐,我看慧妹妹無非就是不想讓她這堂侄女趟這趟渾水。她們姑侄情深的,倒顯得您不盡人情。誰不知道,寧淑媛娘娘那是內宮最可親不過的啦。今日也是被黎氏那個小賤人氣狠了,才這麼嚴厲。”
陸昭容的目光在這些秀女們身上飄過,“我看這樣吧,陳姑娘就不用跟我們去了,這剩下的秀女裡,姐姐挑上幾個伶俐些的,我們趕緊帶上走吧。這會子,估摸着黎氏也快到養心殿了。時候不多,姐姐快拿主意吧。”
“擡起頭來,讓本宮和兩位妹妹瞅瞅。”寧淑媛被陸昭容的話打動,確實,硬是帶走陳秀女,怕是跟陳氏就會有了隔閡。也罷,就挑選幾個機靈的同去吧。
十娘等人微微擡起頭,讓寧淑媛等人打量。寧淑媛看到八孃的面容,眼睛裡很快閃過若有似無的微光,被十娘窺道,暗暗放心不少。這寧淑媛如若顧忌八娘美貌,必不會帶上八娘,因爲這次有可能會面聖,誰知道八娘會不會得了皇上青睞。
“就你,你和你吧。”果然寧淑媛選擇了六娘、陸八表姐和十娘。又吩咐宮女送八娘和陳二表姐回茗湘苑,對着慧容儀道,“妹妹這下可放下了吧,隨我和陸妹妹一起去皇后娘娘寢宮吧。”慧容儀只能應諾,十娘等人也忙站到慧容儀身後。
一行人浩浩蕩蕩從御花園出來,向着皇后寢宮關雎宮去了。
等她們走遠了,方纔離她們不遠的一處梨花樹後,轉出了兩個身影。
爲首的是一個玄衣青年男子,頭戴着束髮嵌寶紫金冠,一頭烏黑茂密的頭髮被金冠高高挽起。一雙劍眉下卻是一對細長的桃花眼,充滿了多情,讓人一不小心就會淪陷進去。這雙形狀似桃花花瓣,不笑的時候眼神迷離,像沒睡醒一樣沒有焦點。
此時他右手執扇輕輕敲擊自己的左手,“有意思。這宮裡越來越有意思了。”高挺的鼻子,厚薄適中的紅脣吐出這麼幾句話,一雙桃花眼此時卻漾出另人目眩的笑容。
他身邊站在個着豆青色太監服侍的人,只見這小太監哭喪着臉道,“爺,您要是再不回去,估計咱養心殿的門就被黎順儀給拆了。”
玄衣男子聞言又是一笑,“你黎主子有你說的這麼可怕麼?看來得管管了,這女人啊,太驕縱就不美了。”
小太監看着自家主子的掛在嘴邊的笑,一哆嗦,主子您笑的好可怕。黎娘娘,您自求多福吧,誰叫您得罪了我小路子,不給您送給大禮怎麼對得起您對我的打壓呢。
“走吧,回去,少了爺,這戲就唱不起來了。我們回去看熱鬧”男子轉身從另一條宮中小路離開。小路子公公忙不迭的跟上,“爺您等着小路子,您慢點,別摔了,這路不好走……”
回到小路子公公的只有淡淡的兩個字“閉嘴。”
小路子公公玻璃心被自己主子傷的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