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嘉二十四年正月初六,八皇女生辰,昭陽殿內,繁花錦簇。
十娘坐在皇后下首的位置,含笑看着八皇女向各位母妃行謝禮。八皇女生辰在正月裡,正月裡宴會多,八皇女的生辰每年都有,但從未大辦過。
這次皇后提出要親自給八皇女做生日。十娘也就順勢應下了,十歲的生辰是應當大辦。
當年她的哥哥姐姐十歲時,也曾在昭陽殿中舉辦生辰宴。作爲母妃倒也不好厚此薄彼,之所以遲遲不提,是因爲跟皇帝關係急劇降溫的十娘不願意去觸皇帝的黴頭。
皇后是個慣會處事的,親自提出了她來給靜玥過生日。皇后的面子,皇帝還是要給的。
只他心裡那口氣到底是不順,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貞選侍連晉了四級,壓過入宮多年的許才人、顧淑人、張侍人,成爲正五品的婉儀娘娘。
這位婉儀娘娘的晉封,要說別人也就罷了,張侍人確實內心複雜的。甚至懊惱的不行。
她原本跟淑妃是同一屆的秀女,進宮後久不得寵,好不容易跟着皇帝南巡,運氣來了,懷有身孕,又因爲上頭有人壓着,沒能晉位。生了兩個女兒,才熬到了從五品,中間還被淑妃打壓。現在有了比淑妃年輕的人出現奪去了淑妃得恩寵,她恨不得狠狠嘲笑淑妃得失寵。但看到淑妃日漸威嚴的臉,卻怎麼也笑不出來。淑妃就算是失寵,人家也是有兒子有地位的,比起自己的日子不知道好多少。
再加上,這位新晉的婉儀娘娘開始報復她,也讓她苦不堪言。造成這一切的原因,不過是她之前看着那位新晉的選侍的做派,暗中整治過人家。貞選侍處處模仿她一向討厭的淑妃,她看不過眼才小懲了一番。
沒想到這位滿宮都曾不屑的這位選侍,這位宮女出身的選侍,愣是憑藉着跟淑妃相似的嗓音和神態,成功的獲取了皇帝的歡心。皇帝爲了她破了後宮一向的規矩,連晉四級,就是當年盛寵時期的淑妃和德妃都不曾有過的。
人家晉位快,品級都超過了自己,說自己幾句,在別人看來也理所應當。張張侍人她也只能忍着。
好在貞選侍晉爲婉儀後,皇帝沒有再晉她位分。不在晉封不是人家風頭下去了,而是皇帝換了地點寵幸她,皇帝常常流連於頤華宮東側殿。連帶着她生的九皇子也跟着水長船高,就連九皇子的養母妙順華也重新進入人們的視線。
這不,妙順華身邊也圍着不少低位嬪妃,倒把這順華娘娘弄的尷尬不已。
二公主抱着兒子進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被衆人圍着的母妃,她壓下心底的惱怒,恭敬的帶着兒子給皇后和淑妃請安。
“女兒給母后和各位母妃請安了。”二公主側身對着兒子道,“阿孃在家怎麼教你的?”
“孫兒給大母們請安。”這位蕭家的小公子,脆生生道,“祝大母們長壽安康。”
“乖,好孩子,快起來,到大母這來。”皇后伸手示意二公主把孩子抱起來。
二公主抱着兒子來到皇后面前,把孩子遞給了皇后。
皇后下首的淑妃不好失禮,二公主側身對着十娘笑道,“淑母妃看着清減不少,是八妹妹太淘氣了鬧的?”
這話一出口,皇后那邊手一頓,這丫頭這是在埋怨淑妃當初把貞婉儀安排在了她母妃妙順華的宮中。以至於這紛亂打破了自己母妃的平靜生活。
“這些日子睡得不好,一閉上眼睛,彷彿就看見你弟弟在戰場上殺敵。”十娘瞟了一眼被圍着的妙順華,不冷不熱的回道,“兒行千里母擔憂,做孃的總是爲着兒女操心,可有時候孩子並不明白當孃的苦心。”
十娘這話說的二公主臉色一白。她想到了當初爲了她能順利嫁入蕭家,不去和親,這位淑妃娘娘可是出了大力氣的。
自家母妃爲了自己,跟淑妃交好,才換的了她不去和親的機會。她們母女在這事兒上欠着淑妃人情,所以淑妃不論做出了什麼,她們都不能指責與她。
且這位淑妃娘娘話裡也點撥的分明,你母妃的宮中是不再平靜,可養育皇嗣的事情上,她並未拒絕。在貞婉儀晉爲正五品後也並未把九皇子送還回他親身母妃身邊。
你母妃再次成爲衆人矚目的焦點,是爲了誰?不過是爲了你能在蕭家過得好,爲了你底氣硬才爲之。遷怒什麼的,看清楚自己的處境在說不遲。
“你也好久沒進來請安了,今兒藉着你妹妹生日,給她慶賀後,就留一宿吧,也好跟你母妃說說話。”皇后看二公主面色發白,到底是不忍心,開口相幫。
“娘娘說的是,公主好些日子沒進宮來請安了,就連八丫頭都說許久不見她二姐了。今兒就跟你姊妹們敞開了玩,你兒子啊有皇后娘娘帶着。去吧。”十娘笑吟吟道,好似先前的機鋒都未發生一樣。
“如此,就勞煩母后和淑母妃幫女兒照看兒子了。女兒去給八妹妹敬酒。”二公主笑顏如初,起身去公主那邊了。
二公主一走,皇后把蕭家的小公子給了身後的戶嬤嬤,“嬤嬤帶好他,本宮陪淑妃說說話。”
戶嬤嬤帶着蕭家小公子去一邊吃點心。
皇后看着戶嬤嬤哄着孩子,收回目光,執起一盞清酒,對着身邊的十娘道,“多謝妹妹的寬容大量。二公主不懂事,本宮替她給她淑母妃驚酒。”
“娘娘不必這樣,靜寧公主的話原也沒錯,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她心裡有什麼就說什麼,反而比那些背地裡看不慣我的人真實多了。沒事,多少年了,要是連這點事都撐不住,才真是叫人看了笑話。”
“妹妹就一直這麼跟他鬧着?”皇后聽後沒再堅持二皇女的事兒,轉而問起十孃的打算。
“不是鬧,就是覺得無所謂了。”十娘捏着酒盞的手抖了一下,“他把人逼到這份上,還想讓我先低頭麼?”
“他是皇帝,想開點吧。”皇后握了握十娘不穩的手,“他心裡是有你的。”
“他心裡裝的最多的一直是帝國。爲了帝國,先是兒子,後是家族,下一步就是我自己了。”十娘自嘲道。
“妹妹!”皇后不知道該如何勸說這位看似聰明卻個性固執的女人。
“不說這些了,娘娘敬的酒,我可不能不喝。”十娘舉起酒盞,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昭陽殿中竹亂耳,皇帝終究還是沒有來。
養心殿,東暖閣。
“說吧,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皇帝冷冷看着地上跪着的丙辰。
“貞婉儀是佳主子安插入平充華宮中的,也是佳主子妃安排人暗中訓練她的。”丙辰在皇帝的低氣壓下,冷汗直冒。
心裡不停的吐槽,這是什麼事兒,哪有人嫌自己得寵太過,早早的培養出了跟自己相似的人來跟自己打擂臺的。
“接着說,妙順華那邊是否知情。”
“順華娘娘不知情,但佳主子曾派人給順華遞信,說是希望順華養育九皇子。不要讓貞婉儀插手皇嗣問題。”
“她倒是每一步都算準了。”皇帝話鋒一轉,“你從她那要到了鳳陽城的聯絡方式,可有消息傳來。”
“黑姑娘很謹慎,自從知道是我們的人接手後,就不再輕易傳消息出來了。”丙辰心裡繼續吐槽。
這是人家不相信皇上你啊,誰讓你對人家主子始亂終棄的。
“杜賢雨那呢?”皇帝繼續問道,杜賢雨從南鑼回京已經多年,但南鑼沿線杜家的勢力依然健在。且在消息打探上,往往比暗衛更加有利。
“杜大人那邊說,鳳陽戒嚴,消息不好傳遞,杜子誠去了消息自然就能傳回來了。”丙辰話音剛落,皇帝已經一把把桌邊的茶盞摔到地上。
“放肆!”皇帝怒氣上升,“杜家,淑妃。這是逼着朕就範呢。”
丙辰站在暗中,並不言語。
“辛寅那邊如何了,消息都壓下去了?”皇帝想到另他頭疼的消息,只能忍着怒氣繼續問道。
“四皇子被辛寅帶人找回,他被保護的很好,並無大礙。但是三皇子,因爲這事情緒激動,差點引發體內的蠱毒。”丙辰想到辛寅那邊的慘狀,不由得嘆息。
“杜家的六少爺?”皇帝基本上已經不抱希望。
“杜子云,還沒有找到。辛寅壓下了消息,親自帶了人在草原上尋找,但一無所獲。佳主子那邊他也不敢暗中傳信了。”
“能瞞一天是一天。淑妃那,你給我閉上嘴,千萬不能說。杜賢雨那,穩着他吧。”皇帝想到當初那個有着銀狐之稱的男人,一時間倒是有些內疚。
當初自己和淑妃保向他保證過的事情再次食言。爲了淑妃不被家裡人責備,他只能先冷着她,寄希望她能爭取一線生機。
“早晚都瞞不住的,主子爺還是早做打算爲好。”丙辰輕聲提醒。
“西北,杜子云這個人,太重要了。現在還不是時候,貿然告訴淑妃,這局棋得變數會更大。瞞着她,關鍵時刻還能翻盤,不然就是滿盤皆輸。”
“杜大人那,不是更應該擔心麼?”丙辰不解。
“杜賢雨他,不是那意氣用事的人。他會伺機而動,給杜家謀求更大的利益。他兒子之事只會讓他暫時的消沉,可這個男人註定是不會被傷痛打到的。”
“杜子云的家眷一定照顧好了。”皇帝想了想,還是交到道。
“屬下明白。”丙辰應答。
“你去忙吧。叫小路子喊汪朝聲來見朕。”
“屬下告退。”
此時被皇帝擔憂的杜子云,在一出陌生的地方睜開了眼睛。
這是草原上最常見的蒙古包,入目就是藏青色的帷幔。
“你醒了?”少女關切的眼神望着他,“我阿爸說,你不會那麼沒用的,一定能醒來。果然是這樣。”
杜子云轉頭看到圍在他身邊的少女,少女一身異族打扮,兩條辮子垂到了腳踝。
杜子云眼神放空,過了好一會才模糊的回神。
“這是哪兒?”他腦子裡彷彿有什麼東西閃過,一陣疼痛,他忍着頭疼,對着少女疑惑的問道,“你是誰?”
“我是雅達娜。”少女站起身剛要走開,就被杜子云一把拉住,她回頭看看他的手,只好開口解釋,“你剛醒來,我去給你取水喝。”
“雅達娜?那我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