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嘉二十四年六月,睿帝晉淑妃爲夫人,取自從前封號“佳”,宮中人稱淑佳夫人。同時晉位的還有惠妃陳氏,陳氏被晉爲慧敏夫人。兩位夫人協助皇后攝六宮事。
這一刻,身爲淑佳夫人的十娘,纔算是真正的對內宮有了絕對的控制權。一時間,有子的嬪妃皆是私下驚慌不已。
睿帝今年三十有九,膝下有皇子九人,除去已經夭折的大皇子,八個皇子母妃大多出身世家大族,地位顯赫。
二皇子的母妃是四妃之一的德妃,德妃母族是玉京五大世家之一的黎家,跟柳家和納蘭家相比,黎家不算勢大,但在玉京也算得上極爲得勢。當年皇帝曾重用黎家,德妃也曾冠寵六宮。二皇子現爲皇帝最爲年長的皇子,此時正在鳳陽參戰。他的身後自有一批以黎家爲首的大臣擁立。
三皇子也就是良郡王,是睿帝衆多皇子中第一個被封爲王的。三皇子自幼聰敏,文武雙全。當年睿帝南巡,曾秘密立儲,言他百年後,三皇子可克承大統。這密旨不知爲何流傳出來,三皇子也因此招來殺身之禍,意外墜馬,險些丟掉性命。最有可能被立爲太子的三皇子就這樣成爲一顆廢棋,一些牆頭草一陣惋惜後,轉投他人陣營。
豈料淑妃從民間尋來的醫女,醫術高超,愣是把三皇子醫治的與常人無異。三皇子得以封王,跟他跟隨他的表兄和堂兄上戰場,在西北一役中立下赫赫戰功脫不來關係。三皇子的成功翻盤,讓朝中大臣暗暗心驚,原先不離不棄跟着三皇子的人,倒是真心爲郡王高興。
三皇子雖被奇人所救,甚至上了戰場,也因爲戰功被封王,但與其他皇子比,他的身子骨到底不夠強健。
三皇子外家勢力這些年也不容小窺。三皇子外家是出了戶部侍郎和英烈子爵的杜家。一門兩父子,文武全能。可惜英烈子爵早逝,不然,杜家定能更上一層樓。
三皇子除了外族鼎力支持外,還有其他皇子所沒有的優勢。
三皇子的母妃是內宮初了正宮皇后外,位分最高的淑佳夫人,從一品夫人,也是大梁有史以來最爲年輕的從一品夫人。且這位年輕的從一品夫人,初攝六宮事,就壓下了多年掌管宮權的惠妃,手腕心機皆是上乘。她得睿帝寵愛,經年不衰,更是被內宮人嫉妒的對象。
三皇子還有一個同母的胞弟,六皇子。六皇子出生後,皇帝爲了平衡各方勢力,對淑佳夫人的寵幸不在頻繁,但說到信任,內宮最得皇帝信任的三人還是皇后、淑佳夫人和惠妃。
六皇子生在熙嘉二十一年,自他出生起,皇帝對這個小兒子很寵愛,比起他的哥哥,睿帝更寵溺這個兒子。在一衆年齡幼小的皇子中,六皇子絕對是皇子中第一人。比起底下的幼弟們,六皇子已經開蒙,他的母妃親自教導他,皇帝閒暇時候也會參與六皇子的啓蒙教育。
加之親哥哥的教導,六皇子小小年齡已經初具一個皇子應有的威儀。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睿帝爲此常常逗弄小兒子開心。
內宮有子的還有柳家和納蘭家的女兒。
柳家在內宮的女人有二,也因爲這兩個女人,柳家現在全族勢力一分爲二。大的是柳家族長之女,從三品的曦容華,養育着四皇子;小的是族長的侄女,爲從四品的順充容,這個跟淑佳夫人同年進宮的女人,在內宮苦熬了十幾年後,有了自己的親身兒子,是爲八皇子。在支持年長的能跟二皇子博弈的四皇子還是年幼但留着自家血脈的八皇子的問題上,柳家內部起了爭端,勢力漸漸因爲內部爭鬥有了消耗。
跟柳家面臨相同情況的還有納蘭家,納蘭家同樣有二個女兒在內宮同爲睿帝的妃嬪。大女兒是從三品的和容儀,養着因爲難產而亡的孟順華之子五皇子。她的親妹妹是小納蘭氏,爲從四品的平充華,膝下有七皇子。與柳家勢力被迫分裂不同,納蘭家家主,在最初的消耗過後,及時的清醒過來,自動把家族勢力一分爲二,一個支持五皇子,一個支持七皇子。五皇子生下來就被抱養給和容儀,且和容儀比起她的妹妹平充華來,更得家族信任;但納蘭家家主深知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的道理。發現家族因爲有心人蓄意挑撥在勢力消耗之後,當機立斷,把勢力一分爲二。自己卻並不表明支持哪個外孫,他的兩個兒子,分別支持不同的皇子,他的孫子也在宮中,爲五皇子的伴讀和七皇子的玩伴。
睿帝的八個皇子個個身後站着世家大族或者勢力顯赫,獨獨九皇子,被人所看輕。儘管九皇子的母妃先如今真當寵。
九皇子的養母是二公主的生母妙順華,親身母妃是正五品的貞婉儀。這位婉儀,在二十二年還是個默默無名的小宮女,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她從一個小宮女爬了上來,成爲內宮的正五品婉儀,併成功的誕下九皇子。這位婉儀在生完孩子後依然能得到皇上寵愛,甚至皇帝爲了她破了後宮晉封的常例,連晉四級,就是當年曾冠寵六宮的德妃和淑佳夫人也沒有這待遇。
要說她得寵吧,皇帝對她初了宣召,平日裡也並不親近。要說她不得寵吧,皇帝爲了她,前些日子都有些冷着淑佳夫人了。所以內宮中這位還在得寵的女人,在淑佳夫人掌管宮權後,反而過得越發艱難。
她之所以過得如此艱難,皆因爲她的出身,她出身不顯,家裡並無人在朝中爲官,也無任何勢力在前朝,完全是依靠着皇帝的寵愛過活。她原是想依附皇后的,跟妙順華一樣,依附着皇后過活。但她跟妙順華不同,妙順華當年生的是個女兒,對後宮和前朝格局構不成危險。她有子,無子的皇后不會接受她的投誠,皇后不會在皇帝沒有立太子時偏幫任何一個皇子。因此,皇后毫不留情的拒絕了她。
從理智上,貞婉儀知道皇后所做的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但從情感上,她還是有些怨恨皇后的。九皇子從出生到現在,經歷了無數次的暗害,她小心翼翼步步維艱的暗中護着自己的孩子,可就算如此,九皇子原本圓胖的小臉也還是漸漸消瘦下來。
皇后不願意出手相幫,讓宮裡那些有子的女人動了別樣的心思,一時間妙順華的頤華宮倒是熱鬧不少。
貞婉儀的九皇子從出生就被抱給了妙順華,但妙順華心善,並不阻攔她探望孩子,但旁的是容不得她置喙的。
妙順華只爲自保,護住九皇子是順華的職責,但幫着九皇子和他母妃回擊那些下手的人,妙順華沒有那麼蠢,爲她人作嫁衣裳。
妙順華願意帶着九皇子這個燙手山芋,一是對她和她的二公主有恩的淑佳夫人曾託人傳話給她,希望她能養育皇嗣;二是有了養子,女兒在夫家也不會沒有兄弟依靠。出於這兩點考量,妙順華在睿帝下旨後,就抱養了九皇子。她對九皇子盡到照顧的責任,但要說多喜歡這孩子,其實不然。
更別說爲了九皇子,去跟宮中那些如狼似虎的女人廝殺。
妙順華看的很開,不管將來誰到了那個位置,她只要跟着皇后伺候皇后就好。
說道皇后,妙順華也有些擔心。
皇后每年一到春季就開始沒有原因的懶散,心情鬱結。這種情況會持續半年,因此每年妙順華都是隨着皇后去行宮的。皇后靜養,她伺候皇后,陪皇后說說話。爲了跟皇后伺疾,二公主也會去行宮。因此,她每年倒是盼着跟皇后出宮。
只今年,因爲七公主即將大婚,皇后在這節骨眼上出宮,本就不當,自然不會在帶着她去散心。
她不能去行宮固然可惜,但眼下,她更擔心的是皇后的狀況。皇后帶着少數的人去了行宮後,她跟淑佳夫人無意間聊天才想起,大公主還在洛城的行宮。
大公主按理說是全大梁最身份貴重的皇女,她生母原本爲皇帝的嫡妻元后,但歐陽家被誅後,元后被廢,降位夫人。之後這位昭康夫人因爲難產而亡。留下了本該是嫡女,但卻無人問津的大公主。
大公主被母后皇太后抱養,母后皇太后一心想着恢復蕭家的榮光,對當初奪走自己侄孫女皇后位置的廢后並無好感,更何況是廢后之女。
聖母皇太后早逝,內宮當時沒有宮妃,新娶的皇后是母后皇太后的侄孫女,她想讓帝后多親熱,不想讓大公主被打擾。無奈之下只好抱養了大公主。
大公主在母后皇太后身邊連得寵的大宮女都不如,但這位大公主愣着在她祖母的冷落下,學得了母后皇太后身上的那種無堅不摧的堅韌力量。
大公主成年後,母后皇太后動了讓她跟蕭家聯姻的念頭,但因爲皇后的阻攔,幾次不得成行。之後,大公主的婚事就託了下來。
之後就是爲了攏絡西北昆桑草原上的赫都,大公主被嫁往異國和親。西北一場戰役中,大公主背叛了父兄,放走了赫都,自己反而被捕。
大公主回大梁後,因爲考慮到昆桑勢必會再次求娶,睿帝怕大公主難過,也存了懲罰大公主的心思,並未宣召過大公主,反而把大公主幽禁在了洛城的行宮。
因爲由皇太后坐鎮洛城行宮,皇帝反而放心不少。因此,皇后提出去洛城的時候,皇帝一口答應了下來。他並未料到這是他此生最後一次見到皇后的笑顏。
多年以後,每當睿帝回想起皇后,都會回想起皇后出宮去洛城的那一晚上。那天晚上,皇后特別的溫柔和熱情,且坦誠相待。
睿帝每每想起皇后的笑顏,都會不由得後悔並惋惜。後悔他從不曾主動地真正地的去了解這位表姐,惋惜這位表姐前半生的蹉跎。
當然此時睿帝並未能未卜先知,他此刻歇在了瑤華宮,淑佳夫人的寢宮。
對於淑佳夫人的再次獲寵,內宮大多數人已經麻木。滿宮裡都知道,淑佳夫人子自入宮起,就敢跟皇帝鬧小性子,跟皇帝吵鬧;這次也不過是二人爲着一些不爲人知的事情吵了後冷戰罷了。
按理說,皇帝不喜歡任性張揚的女子,但對着夫人,皇帝好似有着用不完的耐心和疼寵,最後低頭回轉的一定先是睿帝。
如果說睿帝的前半生,最敬重的女人是皇后;最信任的女人是惠妃;那麼最寵愛的女人,一定是淑佳夫人。
可以說夫人是在睿帝的調教下快速成長起來的。睿帝按着自己喜好調教的夫人,卻漸漸脫離了他自己的掌控。睿帝是不滿甚至想要阻止的,但不知道從何時起,睿帝發現自己已經阻止不了夫人和自己。
就如同此刻,睿帝伏在夫人身上,手指在夫人細滑的皮膚上游走一樣。
明明知道不該如此,夫人在內宮勢力已經過大,惠妃已經不能跟夫人抗衡。爲了平衡勢力,睿帝不應當留戀夫人的寢宮。但感情上卻卻替他做出了忠實的選擇。
睿帝心裡清楚夫人在七公主遠嫁一事上,並未原諒他。暫時的容許他放縱,只是因爲夫人已經對他不在意了。爲了女兒和兒子,夫人願意忍。
這個認知讓睿帝恐慌,面對着皇后,他說夫人所做的都是應當的,夫人不該如何如何。但他自己心裡清楚,皇后說的沒錯,是他對不起夫人。是他讓一心爲着他着想愛着他的女人寒心了。
於是,睿帝慌了,慌了的睿帝開始重新出入瑤華宮,並時時宣召夫人去養心殿伴駕。
對於皇帝的不正常舉動,宮中卻無人敢管。能阻止皇帝的太后和皇后都在行宮,內宮夫人分位最高。朝中大臣這個時候卻是不適合參奏彈劾夫人的,因爲夫人的長女即將遠嫁昆桑,爲帝國收拾戰後的爛攤子。
所有,睿帝這半個月,但是日日歇在夫人宮中,可着勁的折騰。
此刻,睿帝還是抱着夫人,在夫人耳邊低聲道:“丫頭再給朕生過孩子吧。”
這是睿帝想到的最能挽回夫人的心的辦法。
用子嗣再次證明自己對夫人和杜家的放心,用子嗣再次證明自己對夫人的寵愛。
“皇上要是想要臣妾的命,就直說。”十娘伸手推開皇帝,把他的臉扳正,對着自己,“皇上可還記得臣妾是哪一年入宮的?”
“朕當然記得,丫頭是八年入宮的。”睿帝抱着十娘,“爲何這麼問,朕如何捨得要你的命,就算是我把自己的命丟了,也不忍心看着你捨命。”
“閉嘴。”十娘一把捂住皇帝的嘴,“好好的說什麼胡話。”
“沒說胡話,我一直是這麼想的,只這麼多年,從沒告訴過你罷了。”皇帝輕聲道。
“你這麼說,倒是讓我想起一件事來。”十娘想到當年被皇帝罰去鳳城的乙卯,“乙卯當年告訴過我,你當年遇刺,是因爲孟順華好心辦了懷事。此話當真?”
“乙卯倒是聽話。知道不能嚇着你。”
皇帝回憶道,“你可能不知道,當年咱們在南鑼時,那三家,是派了人手想要暗中除掉你的。我怕你害怕,一直沒告訴你。”
“你是說,當年你在畫舫上遇刺,背後之人是想算計我的?”十娘猛然起身,摸上皇帝的胸膛。
那上面,有個銅錢大小的疤痕,那是箭頭刺入肉裡留下的痕跡。
“沒事,都過去了。”皇帝拉下十娘,讓她重新躺入自己的臂彎中。
當年她一直很奇怪,爲何皇帝醒來後,沒有辦了三家,反而這些年還跟三家打太極,一點點蠶食他們的勢力。
如果那三家的目標是在皇帝身邊除去自己,讓皇帝受些輕傷,給皇帝以警告的話,那麼一切就解釋的通了。
畢竟刺殺帝國皇帝是要殺頭的大罪,他們在膽大也不敢輕舉妄動。但誤殺個宮妃,就算是皇上也不能因爲一個女人而隨意處置有功之臣。
“既然知道他們的計劃,爲何還要以身犯險?”十娘淡淡道,“孟順華當年是扮作我的樣子跟着你上的畫舫吧?”
“是。”皇帝抱緊十娘,“一想到他們的計劃,朕都恨不得把他們千刀萬剮。但身處南鑼,只能智取。”
“既然都安排好了,爲何又替她擋箭?”十娘反應過來,當年給她報信的乙卯並未說實話。
“不替她擋箭,幕後之人就會看出真假。只有讓他們以爲他們得手了,他們讓會在驚慌下即可撤走,不在威脅到你的安全。”皇帝有些不情願道,“且南鑼也會因爲朕遇刺被查處,鹽政一道能快速收回。”
“以身擋箭,不曾想箭頭上有毒。”十娘抱住皇帝,“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幸運,如果當年沒有小黑在,你會死的。”
“我知道,爲了帝國,我清楚的知道,我置帝國與不顧,是不對。可是看到她穿着你的衣裳,彷彿看到你在推開我,然後就自然那麼做了。”
“你就當作朕爲了帝國好了。”睿帝有些惱怒,“告訴你這些幹什麼。”
“是你說你爲了我能去死的。”十娘氣哼哼道,“這話可不是我挑起的。”
“朕明明是想問你爲何讓你跟朕生孩子就是要你命了而已。”皇帝無奈道,“朕什麼時候說要你的命了。”
“你還說你記得我是八年入宮的,今年已經二十四年了。我都多大了,還生?”
“日子過得可真是快,轉眼都過去十六年了。”皇帝不再提及生孩子的話題。誠然他想要挽回十孃的心,但十娘說的沒錯,當年十三歲入宮的小丫頭,已經到了快當祖母的年歲了。
他們又兒女雙全,確實沒有必要在以身涉險的要孩子。
是我考慮不周了,夫人見諒。”皇帝摸摸十孃的頭髮,“這麼多年,總覺得你還小,不知不覺都這麼大了。”
“老了,比不上年輕妹妹們有活力。”十娘意有所指,“臣妾想她們多得是願意爲你生孩子的,您不妨試試她們?”
“小醋罈子,才說你大了,就又開始了。”皇帝手下滑,單手握住十孃的兩手,“看我饒不饒你。”
一手開始咯吱十孃的脖子和胳肢窩。
“放手……哈哈哈……我不敢了……皇上饒了我……”十娘掙脫不開,被撓癢癢擾的直笑着求饒。
“叫我什麼,臭丫頭!”皇帝邊問邊手下不停。
我錯了……六哥哥我錯了……十娘不敢了……”
皇帝低頭吻上十娘含着淚水的眼角,“繞了你這次,再有下次,絕不輕饒。”
皇帝再次俯了上次,室內只餘下一片喘息聲。
一枝穠豔露凝香,*巫山枉斷腸。
熙嘉二十四年的七月,在帝妃你儂我儂中依約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