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你倒是開門啊!混蛋!”白瀾笛使勁敲着孟小夢家的紅漆大門,又附帶着連踹了幾腳。她的包也在踹門時,被她自己遠遠的丟到地上。
自白瀾笛接到孟小夢打來的那個沒頭沒腦的電話,她只聽清孟小夢斷斷續續的說,“快來救我……我要挺不住了……”之後就是忙音,她想都不多想便一路狂奔到孟小夢家。路上她又撥了幾次孟小夢的電話,可都是無人接聽的狀態。
她知道,孟小夢一定出了什麼狀況,否則,孟小夢不會聯絡已經說好老死不相往來的白瀾笛。果然趕到孟小夢家時,門怎麼也敲不開。白瀾笛定了定神,開始在腦中盤算,是綁架還是……她不敢細想,總之腦子中跳出的全是不好的念頭。
“喂!你是幹什麼的?”估計是白瀾笛的動靜太大,引來了巡邏的兩個保安。白瀾笛大致跟保安說了一下情況,但她焦急毛躁,也說的不大清楚。保安狐疑的問白瀾笛,“那你認識這家的男主人嗎?有沒有通知他?”
白瀾笛冷笑,“我怎麼可能會有那個畜生王八蛋的電話!”
兩位保安互看了一眼,其中一個說,“你守在這裡,我去找物業查一下這家業主的聯繫方式。”
“來不及了!出了人命你們誰擔得起責任!”白瀾笛不再跟那兩個人糾纏,自己繞着房子跑了一圈,發現每個窗子都是從裡面反鎖的,唯獨二樓一個小陽臺開着門。她不顧保安阻攔,甚至把留下的那個摔翻在地,狠狠的說,“要不去報警,要不去找救護車!”然後甩掉高跟鞋,順着窗臺旁邊的排水管一路爬了上去,好幾次踩空,腳踝內側被硬生生破掉一片皮肉,她也渾然不覺。她好不容易爬上陽臺,吃力的翻過圍欄,腳沒站穩摔在地上,爬起來就往屋子裡衝,“孟小夢,給老孃死出來!”
房間裡安靜的很,像是根本沒有人在家一樣,白瀾笛罵罵咧咧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找,把二樓整個都搜尋了個遍,也沒有看到孟小夢的影子,她急速跑下二樓,客廳,餐廳,廚房,衛生間,客房……還是沒有。白瀾笛一下子頹靡了,難道是她判斷錯了?是了,孟小夢根本就沒有告訴她,自己是否在家。
直到白瀾笛聽到“咚咚”的敲門聲,纔回了神,大概是之前的保安帶着物業的人來了。
她只得穿過客廳往玄關走去,卻突兀的瞳孔一縮,大喊一聲“小夢!”
孟小夢正倒在自家的玄關口,旁邊還立着一個大旅行箱。孟小夢一動不動,身邊有一大灘水漬。白瀾笛一震,立馬明白過來,那是羊水。她打開門,對着外面的人嘶聲喊道,“快叫救護車!”
沒事的!我不會讓你出事的!白瀾笛抱起孟小夢沉重的身體,別這樣……別像穆華臻一樣,求你。
產房外的手術燈一直亮了多久,白瀾笛不大記得,她安靜地坐在產房外等着孟小夢,也等着那個最該出現在當下的人,結果,直到孟小夢被推出產房,那個人也沒有來。白瀾笛不知道孟小夢爲什麼會暈倒在自家門口,也不知道這和那個男人是否有關,她甚至不想再去譴責那個男人。這不正是孟小夢自己選擇的人生麼?她沒有資格去唾罵或糾正別人的生活。即使,這一切在她眼裡都是無法忍受的。
大夫告訴白瀾笛,好在送來及時,母子平安,剖腹生了一個七斤的男孩。白瀾笛輕輕摸着孩子的臉,目光變得柔和,看不出到底像誰,不過聽說兒子都是偏像母親的。
孟小夢醒來時,已經是後半夜了,她無意識的動動手指,便觸到了一畔長而柔順的頭髮,微微翹起乾裂的脣,她知道是誰。
白瀾笛本來就是淺眠,孟小夢微微一動,她便醒了。
自從上次她和楊偉的大打出手,她和孟小夢決裂,真的想過老死不相往來。四目相對,本該有的尷尬卻絲毫沒有,孟小夢無聲的張了張嘴,白瀾笛便握住孟小夢的手,安慰着說,“放心吧,你兒子超級健康,又白又胖。”
孟小夢這才放下心來,又閉上眼養了養神,這一次聲音很清晰的問,“你是不是又在心裡罵我蠢了?”
白瀾笛噗的笑了一聲,“沒有,真的!蠢已經是你的常態了吧。”
孟小夢也無力笑了,“真是和以前一樣,嘴上不饒人。”
“廢話,你差點死在自個家裡你知道嗎!”白瀾笛佯裝着拍了一下孟小夢的手背。
“我知道,我和孩子的命都是你救得,我那是好怕你不接電話,怕你還記恨我,我當初對你說了那樣的話……對不起啊,瀾瀾。”孟小夢說着就哽咽起來。
“哎呦,省省吧,聽人說月子裡哭的話會瞎掉的。”白瀾笛揉着眼睛的噎了孟小夢一句。
孟小夢破涕爲笑,“你真討厭!人家說着這麼深情感動的話,你怎麼就不能配合一下呢。”
“你雖然蠢倒還不傻,還知道給我打電話。所以,獎勵一個。”說着白瀾笛就抱住孟小夢,狠狠親了一下她的臉頰。逗得孟小夢哭笑不得。
“還有啊。”
“嗯?”孟小夢擦着臉上的口水。
“謝謝你能給我打電話,我還以爲……以爲我們就那麼玩完了呢。”白瀾笛輕輕趴在孟小夢牀邊。
“……對不起。”
“換個詞吧,我都聽膩了。”白瀾笛嗤笑。
“好……哎,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麼暈倒的?”孟小夢不經意的拭去眼角的淚,刻意轉了話題。
“想,可是我不敢啊。”白瀾笛裝出很委屈的模樣。
“我和他吵架了,大吵了一架,把我這些年所有的積怨都喊出來了。他讓我滾出這個家,瀾瀾你知道麼,那一刻我反而覺得特別輕鬆。”孟小夢雙眼盯着天花板。
“是嗎?然後呢?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孟小夢扭過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生下孩子,自食其力,然後好好把他養大呀。”
“果然做了媽媽整個人都變得勇敢了,這話倒是不假。”白瀾笛半開着玩笑說。自食其力麼?別說孟小夢這樣多年養尊處優的闊太太不知柴米油鹽貴,更何況是做一個單身母親,談何容易?所謂的生活真的不是說說就可以。
“是麼?等你做了媽媽你也一樣的。”
“我?這都是八字沒一撇的事。”白瀾笛擺擺手。
“嗯?我看不見得,我覺得那位先生很好的。”
“什麼呀,你就見過他一次。”
“對,就那一次,可是他肯第一時間站在你身邊,這就是好。那次……我真的很羨慕你,你知道麼。”孟小夢一改調侃的口吻,變得有幾分認真。
白瀾笛笑了笑,沒再說話。
天邊漸漸泛白,孟小夢在輕語呢喃自己孩子該叫什麼名字的時候,又睡着了。白瀾笛站起身,掖了掖孟小夢的被角。她也有點撐不住了,可是孟小夢這裡又不能缺人了,孟小夢的父母她倒是也通知了,可是他們都在大馬,遠水救不了近火,她就想把郭譽叫過來。
輕手輕腳的出了病房,一轉身就和來人撞了個滿懷。
白瀾笛哎呦一聲,本想破口大罵,看清被她撞倒在地的人,眼神一緊,滿是敵意,她冷笑着說,“稀客啊真是!”
楊偉也被撞了個眼冒金星,慌慌張張的站起來,看到白瀾笛,鈍了一下,竟有些不好意思,“白小姐,實在很謝謝你!你看,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以前嘛都四我混蛋,我不是人!你大人不記小人過!”
“哎呦,您這話說着,我可是擔不起啊。”白瀾笛倚在門邊,並沒有讓楊偉進病房的意思,她指了指樓道了另一端,“不過您好像找錯地兒了,您兒子在那邊。”
楊偉更是一臉愧疚,“是,我曉得。小夢……小夢她還好嗎?我想看看她。”
“虧你還記得她是你老婆!她差點就死在你們家門口你他媽的知道嗎!”白瀾笛儘量壓低聲音呵斥道。
楊偉擡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我混蛋,我不四人!我……”
“進去吧,去打給她看。”白瀾笛也不擡眼看楊偉,轉身走了。身後是急切的腳步並着關門聲。這結果希望是你想要的,小夢。
白瀾笛繞到新生兒病房,又看了看孟小夢剛出生的兒子。她在玻璃窗上畫着孩子的臉,那個粉紅色的肉團安靜的在睡覺,她輕聲說,“嘿小傢伙,雖然你爸也是個混蛋,但是他肯回來,對你媽媽和你都好。如果他再做對不起你媽的事兒,你就揍扁他,知道麼?”
回到家,白瀾笛就覺得不太對勁,她睏意全無,走到母親本被鎖起來的房間,推開門,看到郭譽就坐在那架陳舊的老鋼琴前,輕輕的彈奏着。這琴聲她在樓道里就聽到了,熟悉,動聽,且伴隨着不願觸及的回憶。
“誰讓你進來的?”白瀾笛坐在牀邊,背對郭譽,聽不出她話中的情緒。
琴聲戛然而止,只剩郭譽重重的嘆息,“你離開郭信那兒又去了哪?手機也不接,我等了你一夜。”
手機?包?全部被她丟在了孟小夢家的院子裡。
“我說你啊,能不能再多依靠我一點?”
“你會當一個好爸爸,對吧?”白瀾笛打斷郭譽。
“啊?”郭譽皺眉,“應該沒有這麼快吧。”話音剛落,背後一個枕頭飛過來,被郭譽穩穩接在懷裡。
白瀾笛一頭栽倒在牀,縮成一團,“昨天我去見了一個人,那個本該被我叫做父親的人。”
“嗯,我知道。”
“那他是什麼人你也該知道吧?”
“嗯。”郭譽拉過被子,蓋在白瀾笛身上,撫了撫她的頭髮。他當然都知道,關於白瀾笛的身世,就算伊呂沒有告訴過他,他也會想辦法知道關於白瀾笛的一切。甚至他猜,自己家的老爺子恐怕也查的清清楚楚。
白瀾笛的父親是著名的華裔鋼琴家andrea·li,中意混血,祖上殷實。母親叫白芊,年輕時曾是某樂隊的小提琴師。他們是在一次合作演出中認識的,白芊所在的樂隊爲andrea做伴奏。溫婉的東方姑娘和英俊的鋼琴家就這麼相愛了,有點像杜拉斯《情人》裡,異國他鄉覓知音。在所有人看來都是天造地設,無限美好的事兒,只是伴着詭異的俗套而已。
很快,步入教堂,組建家庭,定居意大利,有了白瀾笛。andrea極爲喜愛白蘭地酒,又因妻子姓白,便給幼女起了一個乳名叫,brandy。只是,在白瀾笛剛滿週歲時,白芊卻突然帶着女兒回了國,她離婚了。周圍的人不免感到驚奇,更有切切私語和指指點點。撲上去噓寒問暖一番,更主要的是想套出可以供人茶餘飯後八卦的題材。據說是因爲andrea極有身份的父親不滿兒媳生了一個女兒,便勒令兒子與這個女人離婚,另謀某位門當戶對的千金爲妻。
“外國人不是不在乎生兒生女嗎?”
“就是,況且外國是不限制二胎的呀,怎麼決定的這麼草率?”
“果然外國人是靠不住的。”
那些遠親近鄰這樣對白芊說,白芊只是笑笑,從不多做解釋。可是這樣的沉默並不能阻擋風言風語的流傳,直到有一天,不知是哪個好事者讓這一切雲開霧釋,他們說,原來那個英俊瀟灑的鋼琴家是個同性戀,只喜歡男人,只是家裡逼迫,不得不找個女人結婚,只是僅僅需要一個繼承人罷了。
在那個年代,“同性戀”是多麼新奇的字眼,伴着譏笑,骯髒,鄙夷……這些來自外人的侮辱和身體中淵源流淌的那個人的血液一起伴隨了白瀾笛整個童年。她知道別人看她眼神中的異樣,她交不到朋友,她的母親頻頻遭受別人的冷眼,這些全部源於那個人。
“那年我跑到你們學校去找伊呂,是因爲我狠狠的揍了我們班的一個男生,你知道爲什麼嗎?”白瀾笛嗅着被子上的香味,迷濛了眼睛。
雖然不知道,但想想就該明白,逼着白瀾笛這樣做,一定是觸及她不能觸及的底線。
“他現在突然跑回來,居然對我說什麼要我認祖歸宗……我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真是一個莫大的笑話。”
“噓,睡吧,你今天太累了。無論過去怎樣,你現在有我,一切安心。”郭譽對白瀾笛耳語。
一切安心,心中便是一暖,是啊,再也不必一人承擔這些無力承擔的負重。
白瀾笛醒過來時,郭譽已經不在了,只是枕頭邊多了一些東西,是她的丟在孟小夢家的包。她側身拿出電話,裡面的未接和短信已經數不清了,但是,未接來電最多的,不是郭譽,而是林某某。白瀾笛隨意翻看一條短信,看了幾行眼睛居然有些發酸了。
“你走了以後,andrea又回來找我過,他警告我不要招惹你,他大概以爲我們是情侶了……喂,雖然我也瞧不起這樣的人,但是他對你……至少他希望你過得好。——林平徵。”
“原來你丫叫林平徵,怪不得你丫死也不說真名!”白瀾笛看到最後不覺大聲笑了出來,笑着笑着又哭了起來。去擦眼角的淚時,卻覺得有東西硌了自己的臉,擡手一看,無名指上平白多了一枚璀璨的鑽戒……
“喂?你在哪裡?”
“冰箱裡已經空了,我去買了點東西,等我,馬上就回去。”
“哦,那個戒指不合適。”
“不合適?沒關係,去換。”
“不……我是說,取不下來了。”
郭秋月出生以後,白瀾笛便有了記寶寶日記的習慣,郭秋月週歲那天,白瀾笛寫道:我親愛的孩子,有一天若是你愛的叛逆,可能我會歇斯底里,避你不見,但絕不會阻攔。願你快樂,不辜負別人的韶華和自己的春光。
各位親,這個耗時一年零一個多月的故事到這裡就完結了,不管你們怎麼嫌棄吐槽這個故事,它都在這裡劇終了-v-~我也知道它槽點很多啦,不過好在整個故事沒有違背初衷。
這是我第一個長文(回頭看看廢話真是很多呢赫赫~)而寫作的過程,也是我經歷過得最迷失的時光,所以對於我個人來講也是很有意義的一段旅程。
有很多新人作者都是“自我的”,只能寫一個自己想寫的故事,而沒有能力寫一個大衆喜聞樂見的故事,我知道我也沒有免俗,所以更加感謝你們的一路陪伴。
晚安。
——檀木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