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開,我不是來看你的,她人呢?”郭正則看到是郭譽來開門,顯得有些失望,不耐煩地用柺杖點着地。
郭譽怔了怔,他實在沒料到,郭正則會親自跑這一趟。他以爲只要讓爺爺看到照片,爺爺就會如數相信。現在事情卻發展成這樣,他突然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在,在裡面。”郭譽沒轍,支吾着只得先將郭正則讓進門。
郭正則邁着“三條腿”走進白瀾笛的家,東張西望了一番,當他看見傻愣在樓梯上的白瀾笛時,頓時喜笑顏開,向白瀾笛招手,“來來來,丫頭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那慈愛的表情和剛纔進門時的威嚴老頭簡直迥然不同,惹得郭譽都禁不住偷笑起來。
白瀾笛呆呆地望着那個和她打招呼的老人,引發蒼蒼但梳得一絲不苟,天庭飽滿,兩眼有神,穿着考究,雙手拄着柺杖,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怎麼說呢?總之,是挺氣派的一老頭兒。
白瀾笛用手不確定的指着自己,向郭譽投去詢問的目光。
郭譽站在郭正則身後,用口型對白瀾笛說,下來。
郭正則也樂呵呵的點點頭,白瀾笛這纔將信將疑的走下來。她還是不太明白,郭譽的爺爺怎麼會突然造訪,他爺爺和跟蹤難道有關係?
白瀾笛磨磨蹭蹭的走到郭正則身邊,撓了撓後頸,不好意思地說,“您好,郭……郭老先生。”
郭正則的臉立刻板了回去,不悅道,“你叫我什麼?”
郭正則的反問讓白瀾笛一窘,郭譽的爺爺應該也姓郭吧?難道叫錯了?或者要叫他……郭大爺?
“叫我爺爺!”郭正則慍怒,甚至一心急,咳了兩聲,從口袋裡拿出手帕輕輕捂住嘴巴,郭譽走過去爲郭正則順氣。
“啊?”白瀾笛瞪着兩隻本就大的眼睛,眨巴了兩下,又看向郭譽。
郭譽點頭,用口型說,叫啊。
郭正則佯裝生氣,“你怎麼老是看他?你就那麼聽他的話?他在家都是看我的臉色,你叫我一聲爺爺難道不應該嗎?嗯?”
白瀾笛一下被郭正則逗樂了,甜甜一笑,叫了一聲“爺爺!”
“哎,這就對了嘛,我可是專程來聽這個的!你這丫頭還是笑起來好看。”郭正則又變回了那個慈眉善目的老頭兒。
“啊?專程來聽是什麼意思?”白瀾笛有些詫異。
郭譽趕緊打斷白瀾笛,說道,“爺爺,您先坐。”
郭譽扶着郭正則坐在沙發上,白瀾笛很有眼色的倒了一杯茶端過來。
“嗯,你們吃飯了嗎?”郭正則喝了一口茶,把白瀾笛拉到身邊坐下。
“吃飯?哦,還沒。”白瀾笛說。這個時間的確是該到吃飯的點兒了。
“哦,那你們平時都怎麼吃的呀?”
嘿,郭譽這爺爺真搞笑,還撈上家常了。白瀾笛想了想,最近一段時間麼?自己在家的時候就隨便混點東西,郭譽在的時候偶爾會下廚,剩下的就是下館子了。
“平時,平時就隨便吃點唄。”白瀾笛說。
“那他呢?他不做飯嗎?”郭正則用柺杖指着郭譽。
“他?”白瀾笛擡頭看了郭譽一眼,“做啊,有時候我們還一起出去吃。”
“哼,外面能有什麼好吃的,這小子帶着你盡到處混肚子,我以爲他天天住在這裡會好好照顧你吃喝。”郭正則瞪着郭譽說。
郭譽無語的擠了擠睛明穴,把頭別向一邊。
“照顧我吃喝?爲什麼他要照顧我吃喝?我們……”
“那個、爺爺,今天咱在家裡吃,我去做。”郭譽搶白道。
“你滾開!”郭正則斥道,有轉過頭對白瀾笛說,“丫頭啊,今天爺爺給你做好吃的!”
“呀!這、這不合適吧,您是長輩啊,又是客人,怎麼能讓您給我做飯呢。”白瀾笛阻攔道。
“有什麼不太好,今天爺爺高興!”說着老頭兒就站起來,向廚房去了。
白瀾笛和郭譽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實則支着耳朵聽着廚房的一動一靜。
白瀾笛用胳膊扛扛郭譽,“喂喂喂,原來你的廚藝是家裡祖傳的啊。”
“嗯。”
“你們家是開餐館的嗎?”
“不是。”
“那你們家太奇怪了,居然培養男孩子學下廚,你們家是女權主義嗎?爺爺給奶奶做飯?爸爸給媽媽做飯?”
“不,只有爺爺給奶奶做過,我爸可從來沒進過廚房。”
“呀,那你奶奶過的可真舒服。”
“我奶奶患有偏癱,差不多每天只能躺在牀上,家裡雖然有人照顧,但是我爺爺一有空閒,就會爲她翻身,擦洗,陪她說話,做她喜歡的東西給她吃,推她出去散步。”
白瀾笛聽的出了神,彷彿已經聽到了:最美不過夕陽紅,溫馨又從容,夕陽是遲到地愛,夕陽是成年地酒……接着蹦躂出來一個蹣跚的老頭兒推着一把輪椅,輪椅上坐着一個銀髮蒼蒼的老太太,他們一起去公園散步,老太太鼻斜口歪,還不停的從嘴角溢出口水,老頭兒時不時的用手絹爲她擦掉,眼神柔和,然後繼續推着她向前走,一直走,不停的走,走啊走……不能再走了!再走白瀾笛就該睡着了,白瀾笛努力甩了甩腦袋。
“真好,一直到現在都是這樣嗎?”白瀾笛問。
郭譽看了白瀾笛一眼,“我奶奶十年前去世了。”
“哦,這樣啊。”白瀾笛無限惋惜。
“所以,這十年來,你是第一個能讓我爺爺下廚的人。”
白瀾笛身體一歪,“真的假的!我何德何能啊,讓你爺爺爲了我這麼做!咦,等等,你爺爺剛纔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你天天住在這裡會好好照顧我吃喝’?這話聽起來怎麼這麼彆扭?”
“啊,這個嘛……”郭譽用手指蹭了蹭嘴脣,低沉說道,“其實吧,我爺爺有老年癡呆。”
“不可能吧?我怎麼沒看出來,看起來是一挺精明的老頭兒啊。”白瀾笛也配合的壓低聲音,很是意外。
“是真的!”郭譽說得無比凝重,“我家裡本來有個小妹,我爺爺喜歡女孩,所以呢,從小就很寵她。可惜,她沒幾歲就得病早夭了,我爺爺很難過,後來得了這個病,看誰都像我那個妹妹,所以就——”郭譽用眼睛瞄着白瀾笛,意味深長地點點頭,不再往下說了。
“哎呀,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嘖,那真可惜。”白瀾笛皺着眉,心生哀憐,大戶人家的故事就是多,總有種滄海桑田,百轉千回的感覺。
“所以,你就當哄哄他吧,他說什麼,你就順着給他往下說,只得是讓他開心。”郭譽一臉懇請。
“行,我懂的。”白瀾笛很義氣的答應了下來。
郭正則的手藝很精湛,看來郭譽的確是得了爺爺的真傳。郭正則年紀大了,喜歡吃清淡,做的菜也多是煮、蒸爲主,幾乎都是沒什麼油腥的東西。白瀾笛家的食材也只有簡單的幾樣,但在郭正則那裡都妙手生了花,白菜豆腐,蜜醋山藥,牛肉冬瓜湯,涼拌青筍。每一道都是溫情滿滿。
白瀾笛向來不挑食,一頓晚飯吃的嘴都不磕絆,郭正則很高興,一個勁兒的說,“嗯,多吃點,多吃點,你吃飯的樣子和他奶奶真相。”
一旁安靜吃飯的郭譽,差點噴飯。
白瀾笛也是牙根一酸,對老頭報以客氣的一笑。這算是讚譽吧?應該算是這個老頭兒對其他女性的最高讚譽了,但是聽着怎麼這麼陰深深的?
吃過晚飯,白瀾笛主動請纓去洗碗。
郭正則把白瀾笛家上上下下參觀了一個遍,郭譽負責陪同。
“明天你去把這個防盜門換了,我看這鎖頭有點老化,嗯,不安全。”郭正則用柺杖敲着白瀾笛家的防盜門,對郭譽說。
“是,我知道了。”
“還有,那個那個,我剛纔用廚房的時候,覺得水槽有點堵,你明天找人清理一下。”
“嗯,知道。”
“夏天一來,沒個空調也不行,雖然我不主張吹冷氣,但是我怕你們年輕人受不住,還是裝一個吧,臥室,客廳都裝上。”
“嗯,我知道。”
“光知道有什麼用!知道你得去做啊!你在這住了這麼久都幹什麼了?”
“爺爺”郭譽無奈道,“這麼晚了,我還是先送您回去吧。”
“誰說我要回去?”郭正則往沙發上一坐,放出話來,“今晚我就住這了。”
郭譽徹底招架不住了,“您說什麼?住這兒?這怎麼住?房間也不夠啊,您別鬧了,這麼晚不回去,我爸媽也該的擔心了。”郭譽連哄帶騙道。
郭正則舉起柺杖,裝樣要抽郭譽,“誰跟你鬧了,我說話你聽不懂啊?我說我要住在這兒,房間怎麼不夠用?我就睡你那間。”
郭譽擡起手遮擋,妥協道,“得得得,您想住下就住……可是,您住這兒了,我住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