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楊府也是大宴賓客。雖然老太爺一再強調低調低調,可太子妃成婚是多麼大的喜事,楊家縮減再縮減還是擺下內外一百二十席,府裡大大小小,從大姑娘到九姑娘,成婚的未成婚的,全都拉出來招呼客人。
雨瀾和雨晴負責招呼公侯官宦之家的小姐們。在前頭忙活了一天,雨瀾回到綠靜齋累得都快散架子了。錢媽媽早備好了解酒酸湯和熱水毛巾,兩個大丫鬟服侍她除去衣服,換好中衣。雨瀾躺在用湯婆子焐熱的被窩裡,卻怎麼也睡不着。
她在擔心雨馨。想想雨馨過了年也纔剛剛十三歲,就要遠離父母,一個人在波詭雲譎的太子宮裡討生活,心裡又心心念念想着趙王葉敏瑜,也不知道她的洞房花燭夜過得怎麼樣?可千萬別鬧出點別的事情出來!
輾轉反側了半天,一忽又想到雨馨都已經嫁人了,五太太前幾天就悄悄透了底給她,待雨馨婚事一忙完,謝家人就要上門提親了,連大媒都已經找好了。自己出嫁的日子,恐怕是不遠了!
兩世爲人,她都還未曾嫁過人。上一世錯把渣男當真愛,這一世婚姻由不得自己做主,都是悲哀。
一時之間,前世今生無數人影在眼前交錯,模糊的清晰的拉拉雜雜的畫面弄得她頭疼不已。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三更天的梆子敲過了,雨瀾才迷迷糊糊睡過去。睡得十分不踏實,夢境接踵而至。在夢裡,她看見自己穿着大紅的喜服,被一羣人歡歡喜喜地送上了轎子,洞房裡,謝之遠滿臉溫柔地揭開她的蓋頭,她端詳着新郎,單間他劍眉星眸,鼻若懸膽,線條冷峻,俊極豔極,哪裡是謝之遠,竟是晉王葉邑辰。
雨瀾吃了一驚,正欲驚問,眼前的新郎復又換成了謝之遠,不知怎地,謝之遠竟和她的二姨家的表妹好上了,表妹捧着懷了孕的肚子到她面前哭訴:“表姐,我們是真心相愛的,你就把之遠哥讓我吧!”
“你這個狐狸精!”雨瀾想要大聲喝罵,倏忽間表妹不見了蹤影,她的婆婆小姑化作猛鬼兇魂一般,折磨得她痛不欲生。
雨瀾一個機靈醒了過來,只覺額頭冒出冷汗出來。她揉揉眼睛,原來是南柯一夢。夢中的情景還歷歷在目,自打穿到古代世界以來,已經多久沒有想起那個時空的事情了?她本來以爲自己已經完全忘了!
雨瀾悵然片刻,覺得口乾舌燥,便叫了一聲:“水!”昨晚值夜的是曉玉。她急忙端了熱水過來服侍雨瀾喝了水。道:“天還早着呢,昨個兒姑娘累壞了,還是再多睡一會兒吧!”
雨瀾這時候早都清醒了,也不想再睡。便叫曉玉服侍着她起身穿衣,不片刻曉月也來了,兩個大丫鬟幫她收拾妥當,看看時辰還早,雨瀾便叫曉玉拿過一本話本,翻了半天,竟然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綠靜齋漸漸熱鬧起來,錢媽媽的聲音率先響了起來。這一年多來,經過雨瀾的治理整頓,隨着她在楊家地位的逐漸提高,綠靜齋的用度供應也漸漸提高了檔次,丫頭媽媽們的做事也漸漸上心,現在的小院已經是井井有條了。
不一會小丫鬟從廚房裡提了早膳回來,錢媽媽指揮着小丫頭擺了飯,過來請雨瀾吃飯。雨瀾坐到飯桌前面,見桌上粥飯、點心、涼菜、熱菜,牛奶,雞蛋,擺了小半桌子,雨瀾叫丫鬟盛了一碗粥,小口地喝着,心裡還在想着心事。
錢媽媽看見雨瀾秀氣地喝着粥,別的一筷子都不動,伺候了這麼長時間,一看便知自己姑娘有心事了。便溫和地勸道:“姑娘多吃些罷,還在長身體的時候,吃這麼少可不成!”
她這麼一勸,雨瀾反而更吃不下了。她乾脆放下碗筷:“不吃了!”
錢媽媽大吃一驚:“姑娘,您這是怎麼了?可是有什麼心事?”
雨瀾偏着頭想了半天,她也奇怪自己在糾結什麼。“我……我不想嫁人!”
“啊?”錢媽媽外加兩個大丫頭全都楞了。
錢媽媽立刻以一個過來人的口氣笑着對雨瀾說道:“姑娘大了,現在您大了,楊家不能養您一輩子,您也不能當一個老姑娘,總是要嫁人的。姑娘家到了這個田地,總是有些怕的,待嫁過去也就好了,誰家的姑娘也都是像您這樣過過來的!”
倆大丫鬟也在一旁幫腔道“是啊是啊!”錢媽媽又道:“謝家家風清正,人口簡單,謝之遠人品端方前程遠大,耿太太溫和寬厚,又有五太太的面子在裡頭,您嫁過去就是享福的……”
雨瀾嘆了一口氣道;“這些我都知道!”都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設了,這門親事想來想去性價比都挺高的,可怎麼就是一點不想嫁過去呢!
雨瀾也不想再糾纏這件事了,道:“曉玉曉月你們也趕緊吃兩口,看時辰差不多了,陪我一塊兒去正院給太太請安去!”
雨馨也是一夜沒睡好。剛換了一個地方,她有些認牀,天剛矇矇亮她就醒了。這次嫁到東宮來,陪嫁的除了四個大丫鬟,還有兩個楊府的媽媽,要不是吳媽媽剛死了老伴不吉利,大太太差點兒就把吳媽媽給了雨馨。饒是如此,這兩個媽媽也是左挑右選,不但能幹而且精明,雨馨嫁到東宮是要接手東宮的宮務的,這兩個媽媽再加上四個大丫鬟,就是雨馨掌控宮務的班底,她的左膀右臂。
這時其中一個姓鄭的媽媽和綠枝領着一大羣宮女捧着盆桶水帕等物魚貫入內,服侍雨馨穿好了裡裳中衣。收拾得差不多了,綠蕊進了暖閣,來到雨馨身邊,悄悄說道:“我打聽過了,太子昨夜歇在西偏殿裡……聽說裡頭住了不少女子!也不知是哪個狐狸精?沒名沒分的,竟然勾引太子……”太子尚未娶正妃按正理低等妃嬪自然一個不應該有。綠蕊心中自然忿忿不平。
雨馨心裡也是一陣厭惡,不過想想畢竟是自己將太子逐出門去的,這時候也沒什麼好說的。她乾脆也就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雨馨收拾完畢,早有小太監奉上了膳房精製的茶點,不過這並不是早餐。按制,太子大婚次日要依次拜見太后、皇上和皇后,太后很有可能賜宴太子和太子妃,因此這一頓只是叫雨馨墊墊肚子。宮內的糕點點心做得既精緻花樣又多,雨馨卻沒有什麼食慾,吃了兩口也就罷了。
大嬤嬤已經遣人送來了太子妃的冠服,有人專門服侍着雨馨穿好了太子妃的冠服。那裡三層外三層的一整套禮服穿起來極爲繁複,如果沒人侍奉着,一個人是根本穿不起來的,就是綠枝綠蕊也不大會穿,只能在一旁小心看着,認真學習。
這一身衣服也不知道有多沉,雨馨也是錦衣玉食長大的,可從沒穿過這麼複雜的衣裳,穿好之後差點把雨馨給壓趴下了。
剛穿好冠服,門口便有太監扯着公鴨嗓子喊了一句:“太子殿下駕到!”太子葉敏舒便走了進來。他昨夜在那江南美人身上廝混了一整夜,早上醒來,腦子清醒了,也覺自己這事情辦得不妥當。
太子妃身後連着太后和首輔,這事被太后知道了,少不得要教訓自己一頓,尤其昨夜臨幸的女子無名無分的,更是不好交代。楊元輔若是知道了,表面應該不會說什麼,可心中必定不痛快,以後自己依仗他的日子還長,斷不能這樣的罪了他。想着也就沒有在美人那裡換衣服,也沒在那裡吃東西,稍一收拾就回到了雨馨這裡。
“參見太子殿下!”葉敏舒一進來,屋子裡就話來跪倒了一大片。雨馨雖不用跪,也要行禮。
太子看了她一眼道;“起來吧!”又對一衆下人道:“都起來吧!”
太子主動問:“昨夜睡得可好?”
雨馨答:“還好!”
太子叫人取了禮服換上,雨馨見他在自己面前換衣服有些尷尬,也不上前幫忙也不上前侍奉。太子怕她在太后面前告狀,這時也不敢怪她。
太子換好衣服,吃了幾塊點心,吩咐一聲:“擺駕慈寧宮!”
鑾輿和依仗早就準備好了。婚後的程序一早就知道,而且宮裡的嬤嬤老早就到了楊府上,教了雨馨好久宮內的規矩。雨馨便跟着太子一塊兒出東暖閣,上肩輿。臨行之前,太子低聲囑咐道:“昨夜之事,不要告訴別人!”
雨馨也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和太子並未圓房,便點頭道:“殿下放心,我不會告訴旁人的!”
太子的儀仗很快到了慈寧宮門口。太子和雨馨下了肩輿,還沒步入宮門就覺得裡頭氣氛不對,大大小小的太監宮女慌亂地跑進跑出,葉敏舒心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緊走兩步進了慈寧宮,雨馨也疾步跟進。
只見院子裡一排太醫站在那裡,太醫院的太醫似乎都來了,只少了醫正和一位醫術較好的太醫,人人面如死灰。葉敏舒心中不好的預感更強烈了。那羣太醫看見太子駕到,亂紛紛上前行禮,葉敏舒拉起一個副醫正急急問道:“太后怎麼樣了?可是病症又發作了?”
那名太醫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語不成聲道;“半個時辰前太后咳血不止,孫醫正和王太醫正在裡頭爲太后施針,太后,太后情況十分不好,恐怕……”
正說着,裡頭突然傳出一陣哭聲:“太后娘娘……”
葉敏舒像是被一個驚雷劈到,失魂落魄地放開了那個太醫。第一個感覺不是傷心,而是在想,若是太后沒了,他的太子之位還能坐安穩嗎?
那太醫哆哆嗦嗦重新跪了回去。太子沒發話叫他們起來,他們誰也不敢起來。
門簾一挑,孫醫正和王太醫提着藥箱失魂落魄走了出來。
葉敏舒還不死心又問了一句:“怎樣?”
孫醫正緩緩跪下,低聲道:“太后娘娘……薨了!”
第一聲哭聲響起來的時候,雨馨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人就是這樣奇怪,太后這一死,雨馨一下子就想起了這位姑奶奶對自己的諸般愛護,眼淚再也忍不住,刷地一下就流了下來!
慈寧宮已經是哭聲一片。
坤寧宮裡皇后娘娘早早收拾停當,就等着太子和雨馨前來拜見。一個太監急急忙忙奔進來,跪在地上帶着哭腔道:“娘娘,大事不好,太后薨了!”
“什麼?”皇后身子一晃跌坐在寶座上,像太子葉敏舒一樣,第一個想法便是:“太后這一死,皇兒的地位該如何保全?”
承乾宮。
蕭皇貴妃神情緊張地在宮內走來走去,服侍她的大宮女垂首站在她的身後一動不動,大氣也不敢喘一口。皇貴妃威嚴日盛,城府極深,她跟隨皇貴妃差不多有十年了,從未見她這樣失態的。
一個小太監慌慌張張跑了進來,踉踉蹌蹌撲倒在地:“稟娘娘,太后娘娘……她薨了!”
蕭貴妃的眼中閃過一道刺眼的亮光,急急道:“你可打聽清楚了,此話當真?”
小太監道:“奴才一直在慈寧宮的門口候着,這消息千真萬確!”
皇貴妃撫着胸口,如釋重負一臉都是興奮,低低笑道:“哈哈哈!你這個老東西,終於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