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斐然出生時,他的父皇曾經請當朝國師,爲他卜過一卦,卦的內容說寧斐然一生歷劫雖多,但天生福厚命大,是長壽之相,且可終身爲王,一輩子的王爺命。
這樣的卦像,當時的老皇帝很滿意。
寧斐然不是他的長子,他上面不但有異母皇兄也還有同母皇兄,他一生的王爺命,極好極好了。
這樣既不會威脅到他上面皇兄的皇位,還可多得他幾位皇兄的照顧,更不會引來皇兄們對他的猜忌懷疑,兄弟失和。
身爲皇子,能一世做王爺,實是本份,但一輩子能做位忠君愛國的好王爺,卻是極難得的情份了。
這些年過去,當年的老國師和老皇帝都已做古,惟有當年卜的那個卦,永遠留了下來,成爲事實。
哪怕這一片皇天厚土,朝代更替,從大印變成大陰,皇帝轉換,從大印昭明帝變成大陰鑫樂帝,寧斐然鐵打的王爺位置,卻是沒有變化的。
大陰帝開國皇帝寧斐弦,甫一登基,沒出三個月,就加封他同父異母的皇弟寧斐然爲親王,封號還是之前大印國時的顯謹,把曾經屬於叛王南豫王寧賀照的封地,指給了寧斐然,還劃出好大一塊風調雨順、景色優美的地方,給寧斐然建了莊子,以方便寧斐然在那處休養調息。
鑫樂帝寧斐弦這種做法,大得前朝遺老的誇讚,都直指當今聖上英明仁厚,友愛兄弟。寧斐然在前朝做王爺時,就深得這些遺老們的喜愛,品德有口皆碑,是有名的賢王。
對於這樣的虛假讚揚,鑫樂帝寧斐弦每次聽了,都是面無表情,心裡陣陣冷笑的。
這不過是他之前答應給他老婆金小鑫的,還有一點,他不得不記得,當初,在大印帝下令處死他時,寧斐然是顧念着他們手足之情的,雖把他弄得很慘,卻是留下他的性命。
一報還一報,因果裡,總是逃脫不掉這一層的。
至於寧斐然的前一任老婆,那個叫宮焉羽的女人,對不起,他攻下皇城城池時,就把那女人投進軍營裡,做了軍女支,他要讓這女人嚐盡生不如死之後,再痛苦羞辱地死去。
鑫樂帝寧斐弦他永遠忘不了他們母子,受了宮家女人的多少欺負,更別提這個叫宮焉羽的女人還扇過他家娘子的嘴巴,那就更不能讓她好過了。
鑫樂帝寧斐弦是個有恩必還、有仇必報的人。
之前對不起他的人,他一個不留,之前對他有恩的人,他都記得,該提拔的提拔、該賞賜的賞賜,悉數不拉,連他娘子那位僞二姐柳心蘭,都被他力排朝中耋老的衆議,賜婚給顯謹親王寧斐然爲妻,加封爲親王正妃了。
柳心蘭很感激寧斐弦以及金小鑫對她的好意,她對當不當王妃不感興趣。
她不是個貪慕虛名的人,從她喜歡上寧斐然那天,她就沒想過寧斐然是否爲王,她喜歡的只是這個叫寧斐然的謙謙君子。
如今,她只是很想有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陪在顯謹親王寧斐然的身邊,王妃也好側妃也罷,能是寧斐然的女人,她就很開心了,她要好好照顧和侍候寧斐然,把膽敢打寧斐然主意的人,統統收拾掉。
這麼多年來,她最想收拾的那位就是原璃雲國寒王西門月笙。
說到西門月笙,不得不提這人真是極有手段,做了那麼多的壞事,竟還沒有遭到天譴,且還藏得無影無蹤。
這麼多年,不只自己,大陰鑫樂帝寧斐弦、璃雲國的皇帝西門弘燁,甚至還有韃韃國的女皇阿夏莎,這麼多勢力都在傾盡心力地尋找他,卻都找不到他的蹤跡。不愧是多年做密探出身的,反追蹤能力實在是太強大了。
柳心蘭越想越不心甘,只覺得要是不把西門月笙這個人除掉,她就算是有一天入土,都不能安息。
當年,兩軍陣前,要不是因爲西門月笙的忽然倒戈,寧斐然怎會腹背受敵,才致使身體虧損成如今這副模樣,不但記憶受到嚴重的損傷,就連身體內裡,也是積痾成難。
一年四季,四季都在屋子裡過,再見不得春花秋月夏荷冬雪,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都躺在榻上,隨便動動哪裡,都是疼得一身冷汗。
看得她心痛欲碎,她花費了多少心思請了多少位名醫聖手來,都是束手無策,爲此,她都快要急出瘋牛病了。
想想那時,他們還都在京城的王府裡,王爺雖然每日也不見幾分笑容,但至少身體是健康無恙的。
練練書法,潑灑丹青,吹吹簫笛,怡情的趣味還是有的,哪像如今這樣啊,肩不能擡手不能提,連話都沒有力氣說上幾句,大有天不假年的意思了。
她以前暗暗發誓,今生不求柳青兒也就是如今的金小鑫,一是不想欠金小鑫太多,二是不想王爺見到金小鑫,想起以前那些事來,反而不能自持。
如今看來,那份誓言要做毀了,——王爺的身體,真是拖不下去了。
她接連去了三封書信,萬望金小鑫念之當年與王爺的舊情,和曾受過王爺的恩惠,能親身過來瞧一瞧,別在與她那三個男人,忙着生孩子了。
金小鑫接到柳心蘭這三封信時,正與她的大相公江翔,帶着他的大兒子江金在後院裡,玩跳格子游戲。
當孃的絲毫不讓當兒子的,一大一小爭執着剛纔那一局裡,金小鑫扔的口袋是否壓到邊線上。
一旁做評委的江翔,很是頭疼。
他不敢偏幫了媳婦,怕兒子脆弱的小心靈承受不住,他也不敢站在兒子這一邊,媳婦會用實際行動讓他知道,不疼老婆的下場有多麼悽慘的。
就在他左右爲難時,柳心蘭送來的私信,徹底解了他的爲難。
金小鑫在折開柳心蘭的信後,越讀越發沉重,看到第三封時,面容陷入到淡淡的悲傷之中。
過了好一會兒,她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才說:“萬沒想到寧斐然的身體竟這般不堪了,爲何不早與我說呢,每回我問,都說還好,拖到現在說不好了,才告訴我,請我過去,我又不是神仙。”
金小鑫的話雖是這般說的,但動作起來卻是一副誰也拉不住要走的模樣。
江翔本也沒想拉她、沒想勸她的。那日在瞧見她看柳心蘭信時的表情,就猜出她的決定了。出去走走也好,在這山谷裡面一呆就是三、四年,是人都悶了。
他們一家三口,帶着江翔的徒弟、金小鑫的乾兒子金元寶,在寧斐弦派來的加強班侍衛隊護送下,向寧斐然寧王爺御賜的山莊趕去。
金小鑫在離開山谷之前,特意通過密道去了山谷裡面,寧斐弦外家留下的密室裡,順了一株上千年的靈芝。
那隻看守寶物的火紅色巨蟒見是她來了,還很歡快地衝她打招呼,並且毫無意外地用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特殊方式和她遊戲了一番,——毫不猶豫地把她掛到了巨齒之下,搖啊搖地帶着她故地重遊。
金小鑫頂着一頭的黑線,爲了能拿到那株靈芝,忍了又忍。其實她是沒有本事和火紅巨蟒真心鬥一鬥的。上古神物的種,不是她這種三腳貓能玩得轉的。
這幾年裡,她是很認真地學了武功,比當日那個武功小白,肯定高出不只一點半點,但要她與火紅巨蟒這種非人類比,她覺得還很無力。
從山谷裡出來,抄近路,去往寧斐然那裡,用不了幾天的路程,卻走出了將近十天來。只因他家大寶貝江金,是第一次出谷,看什麼都不淡定。
四、五歲的小孩子正是心性活潑之時,知道在他娘那裡他討不到便宜,就轉而纏着他爹和他的元寶哥哥。
江翔疼兒子疼得什麼似的,兒子想要什麼想看什麼想去哪裡玩又看哪裡稀奇,只要提一個字,他這個當爹的,立刻會衝出去,拿過來,在兒子面前獻寶。
金元寶更不用說,每當江金把他親孃金小鑫氣得跳腳,威脅要揍他時,總會第一個趕過去,把江金摟在懷裡,自己站到前面,一副願意替他弟弟捱揍的樣子。
金小鑫那一巴掌揍到她自己親生兒子身上,毫無負疚感,但若是揍到她的養子金元寶身上,她只覺得心疼肝疼連帶着身上每個毛細孔都疼了。
金元寶是當年她和江翔在璃雲國逃難的路上撿來的孩子。小傢伙那時才六歲,雙目被前養父母揍得失明,是個可憐的孩子,若不是江翔執意收養他,他怕是早死多時了。
金小鑫和江翔去往韃韃國時,怕路途遙遠,小孩子承受不起,把他託付給當時嘉門關統領馥寄灃,後因嘉門關戰勢焦灼,馥寄灃派一隊侍衛,把他送去了璃雲國皇宮。
後來寧斐弦登基稱帝,立國號大陰,國內一片安穩,剛生了兒子的金小鑫也尋得落腳之處,江翔這才親自去璃雲國,把金元寶接了回來。好一家團聚。
相比自己生的淘氣包兒子江金,金小鑫更喜歡乖巧懂事的金元寶。還叫這孩子隨着自己的姓,說元寶的名字配上她的姓氏,實在是太招財了。他的一應生活起居,金小鑫都自己操心,不假於別人之手。
金元寶也很喜歡待在金小鑫和江翔的身邊,當年被他們兩個留在璃雲國時,他還以爲他又一次被人拋棄了,直到江翔親自來接他,他摟着江翔哭得不行,不停地保證他一定會聽話,不要把他送給別人,而據侍候他的僕人說,這孩子之前已經兩個月沒有開口說過話了。
他不知道他在別人眼裡,已經很乖了,甚至乖得令人心疼。
金小鑫在得知這個情況後,連着幾晚都是把這個孩子摟在自己身邊睡的。
小孩子是不可以離大人太久的,他們神經脆弱又天性敏感,何況還是像金元寶這樣有過被拋棄有過被虐待經歷的小孩子。
自此
,金小鑫對他,比對自己所生的那幾個還要疼要還要憐惜。
金小鑫是個醫癡,醫術高明自不用說,還喜歡研究稀奇古怪的奇難雜症,又怎麼會讓自己的兒子瞎一輩子呢。
以前沒有及時給金元寶醫治雙眼,是因爲他們的生活實在太不穩定了,而治病這種事,是有一個漫長的過程的,它需要絕對的安靜,如今正好。
剛生完孩子的金小鑫還在恢復期,因着要調養身體,大部分事情都不能做,比如練武比如上榻,閒得都要發黴,給金元寶治眼睛,是她那時惟一能做的事。
金元寶的眼睛完全是外力造成的,淤血壓住了視覺神經。
這種病經過金小鑫的細心用藥和頭部按摩,金元寶的眼睛漸漸好了起來,雖然視力不可能恢復到正常人那般,但五米之內分清楚個男女還是可以的。走路至少不會撞大樹了。
如今十歲的元寶和四歲的江金,都在他們夫妻膝下,元寶就乖得像只小白兔,江金卻跳脫得像只大灰狼。一點沒有當初早產嬰兒柔弱的模樣了。
又有江翔的寵溺和生父寧斐弦的嬌慣,金小鑫之前的擔心,眼看着就要成事實了,她懷這孩子時做的夢,真有點要噩夢成真的可怖。
——哪吒神馬的混世魔王,當孃的真消受不起。
等兒子會說話後,金小鑫對親生兒子的培養重點就是思想教育,要他從小就樹立良好的人生觀愛情觀以及世界觀,立圖成年以後成爲一個三觀端正的好青年。
但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他兒子從三歲開始,看起來就不像是個能做好青年的模樣了。
所謂三歲看到老,金小鑫很着急。
金小鑫估計着思想教育對她這兒子沒有什麼作用了,她準備採取棍棒教育,人家都說棒棍底下出孝子,或許古人說的話有些道理。
只是金小鑫的棒子輪起來,還未等掄到她兒子的身上呢,對她的話說一不二的大相公江翔就像一陣風地旋過來,把兒子抱走了。
“管他是霸王還是混世魔王,又能怎麼樣?兒子開心就好了,所謂兒孫自有兒孫福,小鑫,你不敢阻礙兒子的自然發展。”
她家大相公江翔越說越急,“我這般模樣的,當初還以爲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有什麼幸福可言,還不是有了你這個老婆,膝下一兒一徒,我不信我兒子的命不會比我更差的,你不用這般教育他,他也會活得好好的。”
金小鑫一頭黑線,頗感無奈。
是啊,有江翔和寧斐弦這兩個爹託底,怎麼可能不活得好好的,只是這種好,得要踩碎多少倒黴蛋啊。
金小鑫在自己兒子江金那裡的教育失敗後,把所有激情都轉移到養子金元寶身上了。
經過一年多的相處,金小鑫覺得金元寶這孩子,性子沉靜、心細如髮,愛思考,還有一顆仁心(每次她要湊她兒子江金時,江翔不在時,金元寶總會衝過去把小江金摟在懷裡的),這樣的稟性,最適合學醫不過了。
說到底,人活一世不過百年,都逃不過生死輪迴,自己哪怕一身醫術,最後也躲不過死亡這一處歸宿。
如何在自己死後,自己的醫術還可以在這一時空發揚光大呢,自己是需要收一個徒弟纔好。
金元寶既是自己的乾兒子又是自己相公的徒弟,身份擺在這裡,最適合不過了,而且自己相公也說金元寶這樣的身體,是不適合學武的,那麼,就跟着自己一起學醫吧。
七歲的金元寶,正式於金小鑫學醫術。時至現在,不過三年時間,小傢伙的醫術已經小有所成,替人把脈開方,很像模像樣了。在教育兒子失敗後,這是惟一令金小鑫欣慰的地方了。
對於眼前這故伎重演的情景,金小鑫再熟悉不過了。這師徒兩個真是太寵着小傢伙了,寵得都沒有道理了。
金小鑫扶額,“我們這是去給寧斐然治病,不是參觀公園壓馬路。”
學醫之人,時刻該以病人爲重,何況寧斐然還是一般的病人,那人多少算是金小鑫這一世惟二的摯友了。
想着寧斐然躺在病榻之上,咽咽一息,而她的老公還要爲了滿足她兒子的無理要求,真要帶她兒子看完整場的皮影戲,這簡直是太沒有人性了好不好?
“金兒第一次出門,喜歡看就讓他看嗎?寧斐然病的又不是一日兩日了,你放心好了,所謂細細的扁擔彎彎的挑,依着他的病來看,你就是拖上一年再去,他也不會死掉的。”
這就是慢性病的好處,它不似得急病的人,或許只是說個話的功夫就會死去了。
身爲這一時空出名的大夫,金小鑫怎麼能不明白這個道理,她只是不想這麼太隨着兒子胡鬧,一家子都隨着他鬧,總得有個人極時翻臉,保持家長的威嚴吧。
奈何他兒子一點不怕她。哎,沒有比這更可悲的了,她這黑臉都扮成包公了,可他兒子只當她是炭頭一塊。
一家四口,兩票否決一票,做徒弟的不敢說師傅的不好,兩個師傅都不敢,小小少年金元寶投了棄權票。即使這樣,人家父子還是完勝了金小鑫,又在這個以演皮影戲著稱的小鎮上住了三天。
這麼一路拖拉,等熬到顯謹親王寧斐然的玉樹山莊時,他們出門時的三大車行禮,陡然增加成了八車。
弄得出門迎接他們的顯謹親王妃柳心蘭,被這一排馬車鬧得十分不好意思。
“來就來唄,還呆這麼多禮物做什麼,”柳心蘭挽住金小鑫的手臂,姐妹兩個極親熱地打着招呼。
金小鑫囧着一張臉,笑了好久才說:“只有一車是給你們帶的禮物,後面七車都是我兒子的東西,兩車的隨身物品,五車的各種玩具。”
說後面時,金小鑫恨得要咬牙切齒了,在面容同樣露出囧色的柳心蘭耳邊,小聲地問:“你有了嗎?”
金小鑫纔不相信,柳心蘭和寧斐然成親這麼幾年,沒有圓過房,圓過房就一定會有圓房的最直接後果。柳心蘭是個健康的女人,會有孩子神馬的是必然的。
“還沒,”被問到如此私密的事情,柳心蘭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羞紅了臉,“王爺的身體,你也知道,怕是不容易有的。”
寧斐然那身體,能行房已屬不易,怎麼敢期盼着開花結果這種更高難度的。
“沒有很好,你不知道孩子這種生物,生不好就跟討債似的,”金小鑫說完,用眼神向柳心蘭示意,跟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的父子兩個,“你不知道江金那孩子一點不像我們夫妻,”後又覺得形容得不準些,又細話道:“不像我家翔寶,也不像他親爹,淘氣極了,才四歲就爬十幾米高的樹去掏鳥窩,叫我瞧見後,嚇死我了。”
柳心蘭低頭不語,這個觀念她是不贊同金小鑫的,孩子不管多淘,總是有才好。
她拉了拉金小鑫的衣角道:“你若可以,我,我還是,我還是想爲王爺留脈香火的。”
金小鑫僵硬地把自己的衣袖,從柳心蘭的手裡扯了出來。
她這苦口婆心算是白做努力了,好吧,等你以後真有了孩子,就知道有孩子的苦了。
金小鑫一向是成人之美的,既然柳心蘭想要孩子,她是一定會成全柳心蘭的。她在這一時空,白手起家做的最熟練的生意就是治療不孕不育。這可比叫她養孩子順手多了。
進了莊子裡面,柳心蘭着莊子內的大小管事的接待着金小鑫帶來的人和物,她自己則帶着金小鑫以及跟在金小鑫身後的父子三人,一起去了後院起居處。
“這幾年,他還是想不起來什麼嗎?”
望着殿堂上面,高高懸掛着的寫有‘朝暉清韻’的金匾,金小鑫語調低沉下去。
柳心蘭回答她時,語調同樣低沉,目光卻是直視着‘朝暉清韻’金匾下的棱花格木門的。她搖搖頭,“多少名醫都請過了,不見效果,其實記憶這東西想不起來,也沒有什麼,只是王爺的身體卻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前一段時間連着三四天的發高燒,我這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才請你出山的,我知道皇上不想你出來的,畢竟這天下還未算太平,西門月笙那挨千刀的還沒有抓到呢。”
寧斐然的心思,金小鑫如何不知,只有千年做賊的哪有千年防賊,難道只因爲賊未抓盡,他們這些人就要當一輩子地老鼠,東躲西藏不成。
柳心蘭的顧慮更是不該了,病人爲大,那些個恩怨情仇的,想他做什麼,難道西門月笙一輩子抓不到,就要他們陪上他們的一輩子嗎?那寧斐然該有多倒黴。
“二姐,這話太誅心了,以後可不要再說了,寧斐然於親情上,是我的姐夫也是我的小叔子,於友情上,我們那關係生死之交都不能概全,我來給他治病,再合適不過了。”
金小鑫這一翻話說得柳心蘭感激之極,眼裡也見了淚水,溼溼的,幾欲盈出。
金小鑫不想看着柳心蘭在她面前落淚,這個女人,在自己的心裡,一直都是堅強無比的,便伸手推了柳心蘭一把,笑道:“還不快去開門,帶我去見寧斐然,等我真把他給你好了,你連兒子都抱上了,你再謝我也不遲。”
前面一句說得柳心蘭還挺開心的,後面一句柳心蘭也未見得不開心,只不過這一時空女子,在開放程度度上,有哪個能和另一時空來客金小鑫相比,當面提這個,柳心蘭羞得快要找個地縫鑽進去了。
柳心蘭帶着金小鑫進了寧斐然的臥室內,江翔一手抱着兒子江金,一手拉着徒弟元寶坐在外間,吃點水水果喝茶水。
這麼多年沒有見到寧斐然,再次見到寧斐然,金小鑫簡直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還是她以前所認識的寧斐然嗎?
她還記得她第一次見到寧斐然,寧斐然一身紫金王袍,面如冠玉、五官清俊、丰神如秋水般的模樣,而此時的寧斐然形容枯槁,原本豐潤的雙頰完全凹陷進腮裡去了,瘦得皮膚緊貼在骨骼上,讓人不忍直視。
“王爺已經昏睡三天三夜了,我請大夫來,他們只說對王爺的病無能爲力,卻也沒說王爺的大限,”
說到這裡,柳心蘭說不下去了,讓她說她最愛的男人的會死、死期什麼的,比用刀割他的心還難受。
金小鑫連忙坐在榻邊,拿起寧斐然蓋在被下的手,三指搭到他的脈上,細細地診了起來。
柳青兒也把喉嚨間的哽咽憋進胸口裡,她甚至連動都不動一下,就怕發出聲音,吵到金小鑫的診脈,影響對寧斐然的治療。
過了足有一盞茶的時間,金小鑫才收回了手,緊緊皺起的眉頭舒展開來,“還好,沒有看起來那麼糟糕,那些個大夫,用的藥還算對症,寧斐然這身體只是拖的糾纏的,並不會真的要命的。他內裡壓有一股子鬱火,多年無法排解,前幾年又中了西門月笙下的竹節毒,毒在當時雖解了,但毒素卻瘮在了皮肉骨血裡,又加上當時寧斐然被困大山中,飲食藥品不周,這麼幾種因素糾合,就成了現在這般光景,你放心好了,我有辦法幫他高治的,但他這種病,治只是標,養纔是本。”
西門月笙用的竹節毒,毒性如其名,不會真的要人死的,卻會在中毒之時,就使毒素隨着血液快速瘮進皮肉骨頭裡,毒性完全作用在外表卻不做中在五臟六腑,所以才稱竹節,萬物中竹節爲空心的,此毒亦是此意。
“西門月笙,我一定要把你千刀萬割,”柳心蘭握緊的拳頭,指甲都要扎進皮肉裡去了。
“那你得快些,想把他千刀萬割的,不只你一個,”
金小鑫實話實說,西門月笙這位N姓家奴結敵太多,必定是逃不過一個死的,至於會死在哪一方里,那就得看誰的手更快了。
柳心蘭重重地點頭,她仰起下巴,“我一定是最快的,這人必須死在我的手上,否則,”她看了一眼榻上還昏迷着的寧斐然,“王爺這些時候的罪,不是白白受過了嗎?”
金小鑫早就看出來柳心蘭對寧斐然的感情了,那時一切還沒有挑明,柳心蘭望着寧斐然的目光就非同尋常了,如今兩個人成了夫妻,她不知道寧斐然對柳心蘭是什麼心思,但柳心蘭對寧斐然那是願意爲了寧斐然或生或死的。
女人啊,一旦愛上了,情感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了,無法掌控,全屬於另一個人了。
自這日起,金小鑫就在寧斐然這莊子裡住了下來,因她也是一家四口還帶着隨身侍從,不好都擠到寧斐然和柳心蘭的正院內,就另僻了一座緊挨着這座正院的偏院出來。
那偏院說是偏院,卻也不比主家正院遑讓多少了。金小鑫一家住進去足有富裕。
像按排住宿吃住這等雜事,金小鑫從來不插手,他有萬能老公江翔。
江翔出身宮內,在這一方面,應付起來遊刃有餘,就和他兒子手裡把玩個璃琉球似的那麼簡單,何況還帶着訓練有素的下人。
金小鑫惟一要做的,就是仔細研究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醫治好寧斐然就好了。
“什麼,你要以血換血,你瘋了嗎?你若出了什麼事,叫我們父子怎麼活?”
江翔在聽到金小鑫要用自己的血,把寧斐然身體裡的毒素引出來,引到她自己身上去,當時就暴跳如雷,表示反對了。
“翔寶,”金小鑫對付江翔向來只有一招,卻例來是一招斃命,絕對叫江翔無力反抗,完全順從她的。
那就是撒嬌。
金小鑫攀上江翔的身子,雙手雙腳,向只八爪魚一樣,粘在江翔的身上,“翔寶,你放心好了,我百毒不侵,即使把毒引過來,也不妨事的,親爹,你就答應我好了,我不會有事的。”
“不行,我再說一遍,別用這一招,其他的事,我都可以順着你,惟獨這事不行。”
江翔堅決地把金小鑫從他的身體上拉下來,沉着一張冰霜臉,不管金小鑫說什麼,就是不同意,還說金小鑫一定要這麼做,他就一頭撞死在這裡。
金小鑫哪還敢,只能另想了辦法,用了那隻千年靈芝,當然,還是得需要她自己的血,但至少不會把毒素引到她的身體裡來了,只要滴進千年靈芝之中,讓她的血與靈芝的藥性相結合,把解毒固根的療效發揮到最大。
這個辦法,江翔勉強同意,卻在金小鑫做藥時,眼都不眨地盯在金小鑫身邊,連兒子都不抱了。
由着他那性子溫柔的徒弟金元寶,帶着他那禍害人的兒子江翔,滿山莊的跑,折騰零碎了不知多少僕人們的心,排成排地去柳心蘭那裡告狀。
開始時,柳心蘭並不以爲意,小孩子嗎?好動是正常的,但隨着突發事件的增多,柳心蘭嚐到苦頭了,不由得想起金小鑫那日來時,在莊門口與她說的話。
她嚴格管束下人,不管江小公子做出什麼事來,都不許慢怠江小公子,由着他胡鬧去吧,誰讓人家的娘爲了自家的王爺,嘔心瀝血呢。
在侍候寧斐然的間歇時間裡,抽出空來,去香火最鼎盛的神廟中,求回一尊送子菩薩。
她忽然發現,金小鑫有些話說得很對,既然她想給寧斐然生孩子,那麼有些事情,就要提前做打算纔好,比如,多給送子菩薩燒些香,求送子菩薩賜給她一個聰明可愛的孩子。男孩女孩無所謂,最主要的是聽話穩重,聽話穩重……
不得不說金小鑫配的藥,非常見成效,寧斐然才用了不過三天,不但從昏睡中清醒過來,還可以側着身子,吃大半碗粥了。
這是最近大半年來,最好的狀況了。柳心蘭喜極而泣,差一點要給金小鑫跪下了。
金小鑫可不敢受她姐姐這份大禮,她只嘻笑着說,自家姐妹,不用多禮,誰求不到誰啊。
金小鑫這話還沒有說完呢,就有下人從外面匆匆跑了進來,柳心蘭正想斥責下人無理。她與王爺的臥室,也是他們可以不經通稟就跑進來的嗎?
可聽到下人慌張的回稟時,她到嘴邊的話,又訓不出來。
“王妃娘娘,可不得了了,江小公子玩火把你供奉送子觀音的殿閣點着了……”
屋內所有人,只除了躺在榻上剛剛醒過來,還有一點神智不太清楚的寧斐然沒有反應,其他人都極其一致地震呆當場。
要說這種情況下,還是親孃反應得快呢,金小鑫嗷一嗓子叫了出來,“這混小子,我非把他的屁月殳打成四瓣。”
一旁當爹的江翔看到自己娘子發怒了,連忙飛身出去,邊走邊說:“小鑫,既然寧王爺醒了,你就與寧王爺敘敘舊吧,兒子的事,我去處理就好。”
聽到江翔說的‘敘舊’兩字,柳心蘭發黑的臉色,又迅速發青了。
這纔是她最怕請金小鑫來後,見到的情景。
不管金小鑫對寧斐然是什麼感情,但金小鑫用的這副殼子,卻是以前寧斐然最心愛的女人柳青兒的,這無可抹試。
誰知道寧斐然那殘存的記憶裡,還是否有柳青兒,如果有,如果寧斐然還記得那份感情,叫她如何自處,
在他們相處的四年裡,自己從來沒有和寧斐然提過以前,只有寧斐然問了,她纔會選擇性地說一些,比如寧斐然的身世,比如寧斐然與當今大陰帝的兄弟關係,自然,他都是撿好的說。
對於柳青兒,簡直成了禁忌,她連提都是不敢提的。甚至連院子裡的丫頭名字,都沒有一個帶青兒的,就怕有些什麼,叫寧斐然想起來。
可現在,寧斐然直面金小鑫,那些她千防萬防的,怕是防不住了吧。
柳心蘭只覺得胸口被什麼抓住似的,生生地痛。
金小鑫卻一臉的無所謂,她衝着寧斐然打着招呼,“姐夫,你還記得我不?”
寧斐然仔細打量了一下金小鑫,搖了搖頭,他知道自己失憶了,他的王妃都和他說了,說他是爲了國家纔有此一難的,所以他當皇帝的兄長對他大加封賞,准許他在這一處休養的。
這和他頭腦裡零散此的記憶吻合,他深信不疑。
忽然出現在眼前的女人,他恍惚記得,卻又實在想不起來到底是誰了,在搖過頭後,又很歉意地笑了笑。
柳心蘭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彷彿剛經歷了一場生死,周圍的一切順其自然,春暖花開。
“我是你小姨子啊,你的王妃是我的親姐姐,我叫小鑫,金小鑫,”
金小鑫眨着大眼睛,露出一派天真來,真像是面對姐夫一般。
就讓那過往的事情,隨着她前身的死,煙消雲散了吧。
還有寧斐然的記憶,她沒有告訴柳心蘭,她在給寧斐然醫餘毒時,偷偷下手,用金針把寧斐然的記憶封印了,寧斐然這輩子也想不起過去那些痛苦的回憶了。
人都是有私心的。金小鑫這麼做,一是爲了寧斐然二是爲了寧斐弦。
有的時候,人能忘記過去,是一件好事,只有忘記了,纔會有新的記起,忘記不快樂的,記住快樂的,這般輪迴,新開始的生命,纔會快樂不是?
要不她流出去的血,換回來的命,還有什麼意義呢?
當年那個國師說的對,寧斐然這一生福澤深厚,他雖被柳青兒傷害了一次,卻得到了柳心蘭傾盡所有的愛。他雖失去了他嫡親兄長的庇佑,卻陰差陽錯地被異母兄長保護起來。
他的一生皆有定數,完全不用他自己費心,那麼,就順天而行吧,讓他一生做個無憂的王爺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