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想傷你的男子已經找到了。”喬安齡說道。
“找到了?”寧儀韻問道。
“恩,已死了,”喬安齡看了一眼寧儀韻說道,“死在寧府的附近。”
“寧府的附近?”寧儀韻訝異道,“侯爺,你可知這人到底是誰?”
喬安齡說道:“此人的身份,也已經查出來了,他是盧修遠府上的一個看家護院,名叫曲封。”
原來是他,寧儀韻心中暗道。
曲封跟蹤她,想傷害她,最後又死在寧府的門口,莫不是寧盧氏讓他來殺她滅口,或者來警告她讓她保守秘密?
想了想,寧儀韻又覺得不對,這曲封只想傷她臉,並不是要取她性命,殺人滅口。
而且在死衚衕裡,曲封口口聲聲說要報仇,隻字未提要她保守秘密的事情。
寧儀韻思來想去的,想不明白個所以然。
“寧夫人昨日也死了,寧府對外宣稱是暴病而亡,”喬安齡說道。
“什麼?”寧儀韻驚訝的說道,“她也死了?”
喬安齡點了下:“正是,暴病而亡。”
寧儀韻蹙了蹙眉,暴病而亡,這個死因透着一股子蹊蹺。
曲封要找她復仇,隨後死了,寧盧氏也死了,這其中是否有什麼關聯?
寧儀韻思忖了一會兒,沒有想出個結論來。
喬安齡見寧儀韻仔細思索的模樣,便問道:“寧姑娘,可是知道什麼內情?”
寧儀韻想了想,說道:“我也不想隱瞞侯爺,關於曲封和寧夫人,我確實是知道一些內情的。
不過我當初答應了,不將此事說出去,儘管現在這兩人都死了,我還是得信守諾言,不把這件事告訴別人。
死者爲大,過去了就過去了。”
“好,既然如此,我就不多問了,不過,”喬安齡接着說道,“這件事着實讓人後怕,不如我尋幾個伸手好些的女護衛隨身保護你,你看如何?”
寧儀韻擺了擺說道:“不用,不用,曲封已經死了,連寧夫人都死了,我不會再有什麼危險,很安全,不需要女護衛。”
“好,”喬安齡見寧儀韻拒絕,便不再多說。
寧儀韻道:“真的不用了。”
喬安齡接着道:“你在那衚衕裡丟的東西,我找到了,現在悉數歸還。”
“我在衚衕裡丟的東西?”寧儀韻疑道。
“恩。”喬安齡應了一聲。
“什!麼東西?”寧儀韻問道。
喬安齡從袖帶裡取出一個狹長的木盒,他打開了木盒。
寧儀韻朝木盒裡一看,這裡頭擺着的不是別的,正是她前日在金樓裡取的三支金簪。
寧儀韻愣了愣。
喬安齡從木盒裡取出一支金簪,說道:“這支簪子,是你從衚衕裡丟出來,我回到原處,從地上撿起來,現在還給你。”
寧儀韻將喬安齡遞過來的金簪接了過來:“侯爺,有心了。”
那日,她在死衚衕裡,以金簪爲武器,丟了三支金簪。
這三支金簪是蘇芝如讓她去拿的,現在她正發愁,這三支金簪丟了,她怎麼跟蘇芝如交代,找什麼藉口好把蘇芝如應付過去?
沒想到,喬安齡竟然幫她把這三支金簪找了回來。
喬安齡勾脣一笑,並未作答,又從木盒之中取出第二支金簪,說道:“這支金簪,是在死衚衕的地上撿的,我撿到的時侯,簪尾出有不少血跡,我已命人清理乾淨,不會有殘留的血跡,現在也還給你。”
說罷,喬安齡也把這支簪子遞給了寧儀韻。
“噯,謝謝你。”
不知怎地,寧儀韻的臉上微微有些熱。
“寧姑娘不必同我客氣,”喬安齡說道。
喬安齡從木盒中取出最後一支簪子,說道:“原本還有一支金簪,是從曲封后背取下來的。
不過那隻金簪因爲入肉比較深,拔出來的時候,簪尾之處,已經歪了,我便命人做了一支模樣差不多的。”
寧儀韻仔細看了看喬安齡手裡的金簪,這才發現,這簪子並不是她從金店取出來的那支。
雖然粗看上去和她原來的那隻很像,但是這一隻明顯要精緻很多。
簪頭的鎏金梅花紋樣同原來的那支幾乎一樣,不過做工更精緻。
花心之處,還點了一粒白玉,白玉凝脂,光澤溫潤,質地和喬安齡腰間常掛的玉佩是一樣的。
“這,這隻簪子比原先那隻好看。”寧儀韻說道。
喬安齡道:“樣子如何,倒在其次,這支簪子同別的簪子不同,是特製的。”
“特製的?”寧儀韻好奇的說道,“和別的簪子不同?”
喬安齡雙手放在簪子的兩端,用力一拔,簪身竟然被拔出,露出了裡頭的利器。
原來這簪子裡頭暗藏了一把匕首。
這是一把極細極尖的匕首,匕首寒光閃閃,一看便知鋒利異常,匕首尖還開了一道血槽,若是用這把匕首傷人的話,定能讓人血流不止。
匕首的柄就是梅花紋的簪頭,而簪子的簪身則是這匕首的鞘。
若是匕首插在鞘中,這便是一支梅花紋點白玉金簪,若是從鞘中拔出,便是一把鋒利的武器。
“這簪子裡頭竟然暗藏了一把匕首,”寧儀韻驚訝道。
“恩,”喬安齡頷首道,“普通的金簪,雖然也可以傷人,但是金簪質地軟,也不夠鋒利,以你的力量,用簪子並不能對人造成多大的傷害。
這簪子裡藏了一把匕首,匕首尖銳而且鋒利。
若是多付歹人,只需輕輕一推,就能將整個匕首都刺到人的肉裡,並且可以讓人血流不止,若是刺中要害,可以直接取人性命。”
喬安齡接着說道:“你一個女子經常獨自在外奔走……你既然不願意我派女護衛跟着你,那就收下這件防身之物,以備不時之需。”
寧儀韻看着那匕首,心中真的動容,他不僅尋回了三支金簪,而且這支金簪還按照原來的樣子重新做了,裡頭還藏了一把匕首,讓她防身。
這簪子的模樣,她喜歡,這簪子的公用很實用。
她的心絃彷彿被撥弄了一下。
寧儀韻這輕聲回道:“侯爺,有心了。”
她剛想去接,喬安齡卻將手往後一縮。
他將匕首重新插入簪身做的鞘,把簪子握在手裡,站起身,徑直繞到了寧儀韻的身後。
“別動,”喬安齡見寧儀韻要轉頭看他,便叫她不要動。
他站在寧儀韻的身後,說道:“既然是用來防身的,就要一直帶着才行。”
說罷,他抽出寧儀韻髮髻上原來的那支桃木簪子,換上了這支金簪。
“插在髮髻上,遇到歹人,就拔出來防身,”喬安齡說道。
“多,多謝。”寧儀韻咬了脣道。
插好簪子,喬安齡的腳步並沒有挪動,他府下身,尋到她耳邊。
“記得簪子隨身帶着,護好你自己。”男人的嗓音是壓低了的,磁性而低沉。
寧儀韻只覺一陣微熱的呼吸拂到她耳尖,氣息不重,輕輕的,溫溫的,她的耳尖處掠過一陣淺淺的酥麻。
寧儀韻心絃一顫,連忙別過頭:“知道了,謝謝。”
喬安齡勾了勾脣:“還同我客氣什麼,對你有用就好。
我倒是希望,這匕首永遠也用不着。”
寧儀韻一擡頭,撞見他瑞風眼中含着幾許笑意,帶着溫柔。
她微怔。
——
喬安齡離開珍瓏棋館之後,寧儀韻帶着剩下的兩支金簪,去找蘇芝如。
“娘,你身子大好了嗎?”寧儀韻問道。
“好啦,好啦,”蘇芝如說道,“本就不是什麼大病,一點小風寒,喝了藥,將養了兩三日,現在已經好了。”
“身子好了就好,”寧儀韻說道,“現在天氣轉涼了,娘你要注意着點纔是。”
蘇芝如眉眼帶笑:“你倒是知道叮囑我了。”
“你是我娘,我不叮囑你,還能叮囑誰?”寧儀韻挑了下眉說道。
“你這孩子。”蘇芝如笑道。
“對了,娘,您讓我去金店取的簪子,已經取回來了。”
寧儀韻拿出那兩支喬安齡給她的金簪,遞給了蘇芝如。
蘇芝如接過金簪,疑惑道:“咦?我記得那時候,我定了三支簪子啊,怎麼只剩下兩支了。”
“咳咳,”寧儀韻輕咳了兩聲,說道,“是有三支,是有三支的,這裡有兩支,還有一支,在我髮髻上。
娘,我覺得這第三隻特別好看,我心裡喜歡,就拿了帶在頭上了,娘,這金簪子就給了我了。”
“傻丫頭,這三支金簪,我本來就是給你定的,你喜歡,娘也覺得歡喜,”蘇芝如說道。
寧儀韻嘿嘿一笑:“嘿嘿,謝謝娘,娘對我最好了。”
“噯?不對啊,”蘇芝如看着寧儀韻髮髻上的金簪,問道:“我記得我定的是三支金簪,三支都是鎏金的,沒有叫店家給我鑲嵌啊,你這梅花紋金簪上爲什麼有一粒白玉,噯,看着這白玉,還挺不錯的。這是怎麼回事?”
寧儀韻一噎,又是兩聲輕咳:“咳咳,娘,是這樣的,因爲您定了三支金簪,金店的掌櫃說,我們定的多,所以贈送給我們一粒玉珠作爲梅花的花心。
不要錢的,不要錢的。”
“哦?”蘇芝如訝異道,“還有這種好事?”
寧儀韻說道:“可不是呢?娘是不是覺得很驚訝,我當時也覺得很驚訝啊。”
“呵呵,這金店的東家倒是不錯,有了這粒玉珠,這簪子看上去有了不少生趣,難怪你會喜歡,取下來,讓娘仔細看看。”
仔細看看?寧儀韻一愣,這可不能仔細看。
仔細一看,看出來這金簪,實際是一把匕首可就露了餡了。
寧儀韻連忙輕拍了一下桌子:“哎呀,娘,我突然想起來,棋館那裡我還有一些急事要做,光顧着跟您說話,都忘了。”
她不等蘇芝如迴應,又搶道:“娘,我先走了啊,回頭,再找你聊天。”
說罷,她便站起來,一提裙子,小跑着就出門。
只聽身後傳來蘇芝如的聲音:“多大的人了,還風風火火的,沒個正行的。”
寧儀韻從蘇芝如的屋子裡走出來,一路走到珍瓏棋館的大堂。
她找到蘇承庭說道:“舅舅,我去一次中常街那裡。”
“儀韻,你準備將那鋪面租下來了?”蘇承庭問道。
“噯,是啊,之前就確定了,今兒,我是去簽約書、付銀子的,已經耽擱了還幾日了。”寧儀韻說道。
寧儀韻看上的這間鋪面在中常街附近一個鬧中取靜的位置,往來十分方便,又不會很吵鬧。
這鋪面很大,而且足有五層樓高,可以把一二樓都設成大堂,三四五樓設成大小不一的雅間。
這鋪面原本是一家酒樓,因爲位置有些偏遠,所以生意並不好,東家關了酒樓,將鋪面出租出去。
因爲位置偏遠,所以租金也不貴。
各方面都符合寧儀韻的要求,她前幾日就想把這鋪面定下來了。
不過因爲死衚衕的事情耽擱就又耽擱了那麼好幾日。
今日,她便準備把這約書籤了,正式把這鋪子租下來。
“好的,”蘇承庭說道,“早去早回,路上小心着些,珍瓏棋館由我看着,你不必太過擔心。”
寧儀韻點了下頭,她又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說道:“對了,新的鋪面就要租下來了,新棋館的招牌也要做起來了。”
“噯,好,”蘇承庭說道,“我儘快找人做。
哦,儀韻,這新棋館叫什麼名字?”
“珍瓏棋館,”寧儀韻道,“還是用杜先生寫的字,做一個和現在的招牌一模一樣的招牌。”
“一模一樣的招牌?”蘇承庭訝異道,“還是叫珍瓏棋館?”
寧儀韻眨巴了下眼,說道:“就是叫珍瓏棋館。”
這個時代的人並沒有連鎖店的概念,對於品牌的概念也還處於懵懂的啓蒙概念。
對於這個時代的人,品牌的概念就是一家鋪子,在一個地方開了幾十年,有不錯的口碑,百姓們信得過就是了。
同一個東家,在不同的地方開差不多的鋪子,一般都會另外再起一個名號。
“爲什麼還是叫珍瓏棋館?”蘇承庭說道。
“其中的好處,自然有不少,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等開了棋館,舅舅就會明白了。”
寧儀韻心道,她想開連鎖的棋館,中常街的棋館只是第二家,說不定還有第三家,第四家。
她要整個京城的人提到棋館,就想珍瓏棋館。
棋館就是珍瓏棋館。
以後每年珍瓏棋館還要舉行圍棋大比。
每個分館就是一個分賽場,分賽之後,還有決賽,她的珍瓏棋館將是整個京城圍棋的平臺。
“好,”蘇承庭應了下來,他對寧儀韻所說的話,並非十分明白,但他相信自己這個外甥女的眼光和見解。
——
寧儀韻出了珍瓏棋館,一路走到了中常街。
與中常街交接的,有一條巷子叫東富巷,寧儀韻要定下的這間鋪子就在東富巷裡。
她進了這鋪子,找到鋪面的主人,和他簽了約書,同隆升街上的珍瓏棋館一樣,寧儀韻也在約書上加了一條,若是東家要賣這個鋪面的話,寧儀韻有優先購買權。
那鋪子的主人還在清理東西,他同寧儀韻說好,會在兩日之內,把這鋪子搬空,等着鋪子清空,寧儀韻就可以裝修新鋪子了。
隨後,寧儀韻付了銀子,這鋪子就算租下來了。
鋪面租好之後,寧儀韻把剛剛簽好的約書,放到袖帶裡,便離開了鋪子,一路往回走。
寧儀韻走到隆升街,見到不遠處有人羣圍成的一個圈子,人們圍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麼。
寧儀韻不是什麼愛看熱鬧的人,對於這個人羣的圈子,她也不在意,便繼續往前走。
在經過這個圈子的時候,她聽到這人羣圈子裡有人發出的嘆息:
“哎,一個十幾歲的男娃,看着身子還有些單薄,不值幾個錢,不會有人買的。”
“這個孩子,看上去還挺機靈,就是年歲小了些,粗活重活是做不了的,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大戶人家能買回去做個小廝什麼的?”
“大戶人家買小廝,都要去人牙子那裡買,要買那些身世清白的,還要人牙子作保的,哪個大戶人家會在路邊兒買小廝?”
“是啊,而且要價這麼高,這麼高的價格,都買好幾個小廝了。”
“看着怪可憐的,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好心的富貴人家,能買了他。”
“我看是不會有的。”
“可憐見的。”
寧儀韻聽這些人話,便明白了六七分,原來是這裡有人在賣人,好像賣的是個十幾歲的男孩。
寧儀韻唏噓的心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哪家人家,活不下去了,所以要賣了自己的孩子。
然而,寧儀韻唏噓了一聲,便繼續往前走,她實在不需要買一個十幾歲的男娃娃。
她接着往前走,餘光朝到人羣圈子一掃,餘光穿過那人羣包圍圈的一道縫隙,她看到了在包圍圈正中,那個十幾歲男孩的模樣。
寧儀韻一愣,這個男孩,她竟是認識的。
她腳步頓了一頓,鑽進了那個人羣圈子。
還在寧府的時候,寧儀韻爲裡脫離寧府的身份,曾經花了銀子讓隆升街上的小乞丐們,幫忙傳播謠言,而這個男孩就是其中的一個。
她記得,他當時問她要了一兩銀子和一些糕點,他的身邊還跟着一個只有四五歲的小乞丐。那個小乞丐乖巧可愛,還有一個很可愛的名字,叫做圓豆。
寧儀韻心中疑惑,他們兩個人是乞丐,以乞討爲生,這會兒怎麼要賣身了。
這男孩要被人賣了?那個叫圓豆的小乞丐又怎麼樣了?
她終於沒有繼續再走,而是鑽進了人羣。
這一看,寧儀韻才發現,並不是有人要賣這個男孩,而是這個男孩要自賣其身,他要賣了自己。
他的身邊躺着一個小小的身影,看着只得四五歲,寧儀韻仔細辨認了一下才認出來,這小小的身影就是那個小乞丐,小圓豆。
此時的小圓豆和當初寧儀韻在路邊看到的小圓豆,判若兩人。
當初,寧儀韻在路邊上看到的小圓豆雖不是多麼圓潤,但也還算活潑。
現在,人瘦了一圈,臉頰也凹了進去,臉色蠟黃,黃中還帶着不健康的紅潮。
看到原本活潑可愛的孩子變成這樣,寧儀韻心中不忍。
再看這男孩面前,他面前的地上鋪了一張草蓆,草蓆上寫了一行字。
字跡算不得好,但還看得清楚。
這字上寫着,他願意自賣其身,與人爲奴,只要有人願意出錢醫治他弟弟的風寒。
寧儀韻看了這字,才明白了整個事情,原來這個男孩和小圓豆是兄弟二人,弟弟得了風寒,沒錢治病,這男孩纔想把自己賣了,好給弟弟治病。
寧儀韻看了看小圓豆,心中着實不忍心,她嘆了一口氣,終於站了出來。
寧儀韻不是個爛好心的人,但是這兄弟二人她偏偏恰巧見到過,偏偏恰巧說過話,她也偏偏見過那小圓豆曾經的可愛模樣。
小圓豆感染了風寒,需要銀子治病,她現在手頭已有不少銀子了,這個忙幫起來對她來說並不費力。
寧儀韻走到那男孩面前說道:“抱上你弟弟,跟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