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儀韻送完了壽禮,便同喬安齡一起出了珍瓏棋館,上了馬車。
馬車行進了約莫半個時辰,停了下來。
這裡已經不是京城城內,而是在城外。
寧儀韻下了馬車,只見眼前有一片湖,湖水碧綠,映着藍天白雲,湖邊桃紅柳綠,一片春日好時光。
湖邊有一座涼亭,涼亭邊站了幾個伺候的下人,亭子裡的石桌上已擺好了酒席。
寧儀韻笑道:“壽星公,你的壽宴設在這裡啊。”
“不錯,”喬安齡說道,“我的壽宴就設在這裡,我是壽星公,你是我請來的唯一賓客。”
“這倒是個好去處,”寧儀韻看着這一片湖光山色。
“恩,你知道我性喜清靜,不喜熱鬧,這裡景色好,又沒有什麼人來,我就把壽宴設在這裡。”喬安齡說道。
“來吧。”喬安齡說道。
兩人說着,走進了涼亭。
寧儀韻和喬安齡在涼亭裡落了坐。
亭子的酒桌上,酒菜已經擺好,還擺了幾隻精緻的壽包。
兩人一邊吃着酒菜,一邊聊着天。
“儀韻,今兒駕馬車來的車伕,叫德順,是我常用的車伕,”喬安齡指了指不遠處正在栓馬車的德順說道。
寧儀韻點點頭:“我認識啊,怎麼了?”
喬安齡朝德順的方向喊道:“德順,過來見過寧姑娘。”
德順聽到喬安齡的話,便立刻走進了涼亭,對着寧儀韻作了個揖,行禮說道:“見過寧姑娘。”
寧儀韻連忙說道:“不必客氣的。”
喬安齡勾脣笑了笑,指了指旁邊站着的言林,說道:“這是言林,你也認識的,是我貼身的護衛。
定安侯府的護衛衆多,不過近身跟着我的,就是言林了。”
言林聞言,也立刻走到寧儀韻的面前,說道:“見過寧姑娘。”
“快起來,不必多禮。”
寧儀韻說着擡了擡眉眼,狐疑的看着喬安齡。
喬安齡微微一笑,招了招手,一直守在涼亭外的男子,走了進來。
“儀韻,這是宋修書,是定安侯府的幕僚之一,跟了我許多年,也是我所信任的之人。”
宋修書也朝寧儀韻行了個禮:“見過寧姑娘。”
“你是....”
寧儀韻朝宋修書看過去,只見這宋修書約莫三十來歲,身量適中,一襲青衫,有幾分書生的模樣。這是宋修書第一次見寧儀韻,他也在悄悄的打量寧儀韻。
他知道自家主子定安候心中有一個極爲喜歡的女子,這會兒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只見這寧姑娘眼若桃花,膚若凝脂,顧盼生姿,神采飛揚,說是萬里挑一的美人也不爲過。
再見她雙眸有神,透着一股子靈氣,氣質泰然沉穩,透着大氣高貴,心中也是暗自讚歎,難怪自家侯爺會這麼喜歡她,單看她這副模樣便是世間的一個妙人了。
再想到她在寧賀貪腐一案中,想出的那些計謀,當真是個秀外慧中,聰慧過人的女子。
寧儀韻想了想,便笑道,“哦,宋先生,我也是知道的,寧賀貪墨一案,還多虧了宋先生出力。”
聽到寧儀韻的問話,宋修書不敢遲疑,連忙收了心思說道:“不敢當,修書只是按着寧姑娘的計謀行事。”
“修書,你退下吧,”喬安齡說道。
“是,”宋修書應了一聲,便退開去了。
喬安齡又對寧儀韻說道:“儀韻,跟隨在我的身邊的有不少人呢,不過這三人,是我最信任的。先讓他們這樣見一見你,恩,暫時就讓他們還稱你爲寧姑娘。
恩,等你進了門,再讓他們改口。”
寧儀韻知道他是將她介紹給他最信任的人,她心中有些動容,微微朝他笑了笑,說道:“你想的周到。”
“另外,還有一事,要同你說說,”喬安齡說道。
“恩?什麼事?”寧儀韻疑惑道。
喬安齡說道:“是關於蘇家行賄一案的事情。”
寧儀韻正了神色問道:“哦?怎麼說?”
喬安齡說道:“我已向皇上請了旨,請皇上委派我抽查京城衆部衙門的卷宗檔案。
皇上的旨意也已經下了,臨時委派了我這個任務,讓我在京城三省六部等衆多官府衙門之中,抽着檢查這些衙門的卷宗檔案。”
寧儀韻娥眉一挑:“旨意已經下來了?”
喬安齡點頭說道:“恩,費了些工夫說服了皇上,如今這旨意已經下來,皇上委派我抽查京城各個官府衙門的卷宗檔案。
京城各個官府衙門的卷宗檔案,都是由各個官府衙門自己負責保管的。皇上已經很多年沒有派人檢查過,讓我來抽查一下各個官府衙門的卷宗檔案也是好的。”
他頓了一下,說道:“這是給蘇家行賄案翻案的第一步。
聖旨下了以後,我便知會了京城的各個官府衙門,讓他們先自查,若是有什麼缺漏的,讓他們自己先查補起來,有什麼錯處的,讓他們自己先修正起來。
這樣一來,就算是沒有抽查到的官府衙門,也會自行對卷宗進行整理和檢查。
如此一來,就算那些沒有抽查到的官府衙門,卷宗檔案也可以得到梳理。”
寧儀韻笑道:“侯爺想得周到。”
喬安齡說道:“雖說,我請旨抽查各個官府衙門的卷宗檔案是爲了給蘇家行賄一案翻案,不過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更何況,這次,我是主動請旨,不管如何,差事總是要做好的。
至於,這給蘇家翻案一事.......”
寧儀韻說道:“那就要開始第二步了。”
喬安齡說道:“恩,京城府尹顧志雲,過幾日就應該去找邢棟了。”
……
兩人在涼停裡一邊說着話,一會兒喝酒吃菜。
“今日忙裡偷閒,在這湖邊過了一個壽辰,倒也愜意。”喬安齡說道。
“安齡,二十一歲生辰快樂。”
“恩……”
“願你以後,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恩,我心中所想,便是早日娶你過門,若真是如此,便也如意了。”
……。兩人在湖邊亭子裡吃好飯,便到湖邊逛街。
夜幕降臨,湖邊的夜景同白日完全不同。
繁星點點,倒映在湖中,喬安齡和寧儀韻在湖邊並肩行走,交疊的衣袖下,是搭在一起的手,別樣的繾綣。
——
過了幾日,邢棟邢府正堂。
“顧大人來了,稀客稀客,”邢棟招呼着京城府尹顧志雲,“快請坐,來人,上茶。”
“邢大人啊,不用客氣,下官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顧志雲說道,“今兒來您府上,是有重要的事情,同刑大人相商量。”
這顧志雲約摸四十五六,身穿常服,儀態端方,面色紅潤,下巴處留了一把不長不短的山羊鬍須。
此時的顧志雲面色十分焦急。
邢棟疑惑的朝顧志雲看看,見他神色慌張,便好奇的問道:“哦?顧大人出了什麼事?怎地看上去如此慌張?”
顧志雲說道:“今日皇上下了旨意,讓定安侯抽查各個官府衙門的卷宗檔案,邢大人是否也已經知道?”
邢棟笑道:“原來是這件事,這麼大的事情,老夫自然是知道的。
不僅如此,定安侯還派了人到各個衙門知會,讓我等先對衙門裡的卷宗檔案進行自查自檢。
待各個官府衙門都自檢自查好之後,他再對卷宗檔案進行抽查。
我已經命人在梳理檢查吏部的卷宗檔案了,現在已經梳理檢查了有一半了。
就算,到時定安侯到我吏部來抽查卷宗檔案,也不會有什麼紕漏。”
邢棟喝了一口茶說道:“顧大人,既然皇上命定安侯抽查卷宗檔案,我等自然要配合,顧大人不妨也把府尹衙門裡頭的卷宗檔案,好好梳理梳理,檢查檢查。
呵呵,顧大人,這慌張是沒有用的,先自己把衙門中的卷宗檔案整理好,心中有數,就不會荒亂。”
聽了邢棟的話,顧志雲臉上的慌張,非但沒有退去,反而更加厲害。
“邢大人啊,我們府尹衙門,自然也收到了定安侯的知會,讓我們自行檢查卷宗檔案。
這皇上的聖旨不敢不尊,定安侯的照會也不敢不從,我們府尹衙門在一收到定安侯的知會之後,就自查檔案了。”
邢棟訝異道:“哦?既然如此,那顧大人今日這般慌張,倒我家裡來,究竟是爲了什麼事啊?”
顧志雲嘆了一口氣說道:“唉,這自查自檢,便自查自檢的出了問題了。
我命手下之人檢查歷年的案件卷宗,竟然發現,缺了一冊案卷。
是和二十年前和順郡王貪腐一案有關的一樁案子,那案子的卷宗竟然不見了。
我問了一個在府尹衙門當差了二十多年的刀筆吏,又查看了一些旁的資料,可以確定,這缺了的案宗應該是一起行賄抄家的案子,這犯了行賄之罪的,應該是一戶姓蘇的商戶。
下官知道的,也就是這些了。”
這顧志雲,朝邢棟瞥了一眼,又重重嘆了一口氣:“卷宗不見了,若是被定安侯知道了,如何交代啊?”
邢棟心裡咯噔一下,心裡終於明白這顧志雲這般神色慌張是爲什麼了。
這顧志雲命人梳理檢查府尹衙門的卷宗檔案,發現少了一冊二十年前的卷宗。而二十年,擔任京城府尹的不是別人,正是他邢棟。
這是現任府尹,來找前任府尹,問起陳年往事來了。
邢棟從京城府尹的職務離任已有十幾年了。這案子又是二十年前發生的,二十年的年歲也已經很久了,所以剛纔,一時間邢棟沒有想起來。
這會兒,顧志雲一提,他便一下子全想起來了。
這府尹衙門的卷宗當中確實是少了蘇家行賄案這一冊的。
至於爲什麼會少一冊卷宗,旁人不知道,他邢棟卻是心知肚明的。
會少這一冊卷宗,還不是因爲他邢棟把這一冊案卷銷燬的。
他爲什麼要銷燬這一卷的卷宗,究竟發生了什麼,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二十年,蘇家行賄案純屬子虛烏有,完全就是弄錯了。他是因爲一時貪念,所以將錯就錯,判了蘇家有罪,並且判了蘇家抄家,這抄家得來了銀子,大部分都進了他邢棟的腰包。
當年,蘇家行賄案自然是有卷宗的,若是有人看到這卷宗,就會發現,這蘇家行賄案根本就是證據不足,胡亂判的案。
當時,他怕被別人從卷宗上看出了端倪,就乾脆把這一側卷宗,就着燭火一頁一頁的銷燬了。
毀屍滅跡,無人知曉。
只是現在……
邢棟看了眼眉毛擰成一團的顧志雲,心道,這確實是件大麻煩,若只是卷宗裡有些紕漏,或許還能修補改正,這少了整整一冊的卷宗……確實是沒有辦法向上面交代了,難怪這顧志雲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
邢棟暗道,不過,他故意判了錯案這件事情,是絕不能讓人知道的。一旦讓人知道,是他一時起了貪念,判了錯案,抄了家,隨後又中飽私囊,那他便身家性命堪憂。
不能讓人知道他錯判了蘇家貪腐一案,所以也絕不能讓人知道是他銷燬了蘇家行賄一案的卷宗。
如今之計,他便只有一口咬定,他根本就不知道這蘇家行賄案的卷宗沒有了。
邢棟故作訝異的說道:“哦?竟然少了一卷卷宗?還有這等事情?”
顧志雲點了點頭:“是啊,邢大人,下官昨日知道此事以後,嚇得冷汗都出來了?今日便一早來找邢大人,想找邢大人問個究竟。”
邢棟立刻把臉一沉說道:“顧大人,你也知道,我離任京城府尹已有十多年了,顧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向我問個究竟?我怎麼知道這卷宗會不見了?”
顧志雲眉心擰緊,說道:“這……,邢,邢大人啊,這二十年前,京城的府尹是刑大人您啊。”
邢棟說道:“那又如何?本官在十多年前已經從京城府尹的位置上卸任了,接替本官的是你顧大人,這十幾年以來,府尹衙門是由顧大人管着的,保管好府尹衙門的卷宗,也是你顧大人的指責。”
“是,是,邢大人說的是,”顧志雲說道,“下官是十幾年前開始擔任這京城的府尹的,但是失蹤的這一冊卷宗畢竟是二十年前的卷宗。
二十年前,下官還沒有任這京城府尹,所以關於二十年前的卷宗,下官還是要來問問邢大人。”
“荒謬,”邢棟沉聲喝道,“十幾年前,我卸任京城府尹一職,而你上任京城府尹一職。
當時,你我二人,對府尹衙門的各項事務是仔仔細細交接過的,這交接的事務之一,就是交接府尹衙門的卷宗。
十幾年前,你我就已經交接好了,府尹衙門的事務,本官也全全交給你了。
你我交接事務的時候,你顧大人可沒有說什麼卷宗少了一冊。”
“這……”顧志雲說道,“這……邢大人,十幾年前,你我的確交接了關於府尹衙門的所有事務,卷宗檔案的保管,也的確包括在其中,只是府尹衙門的卷宗,那麼多,怎麼可能一冊一冊覈對過來?
交接的時候,只是對卷宗的保管規則和不同類型卷宗的擺放位置,有個大致的瞭解就是了。
邢大人,您也知道,府尹衙門事務衆多,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交接。
這卷宗檔案交接的時候,不可能把所有的卷宗都清點一遍的。”
邢棟抿了一口茶,說道:“這就是你顧大人的事了。
顧大人,本官以爲,你我在交接之時,這冊卷宗還是在的。
但是,在顧大擔任京城府尹的這十幾年間,卻是丟了這冊卷宗。
也許是被人偷了,也許是顧大人自己拿走了卷宗,又因爲保管不當,所以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