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捕

庶女生存手冊 騙捕 木魚哥

進了十一月,糾纏了蘇州近半年的軍糧風波,似乎終於漸漸地平息了下來。

浙江布政使劉徵從上京到倒臺,不過是小半年的時間,拋掉路上行走的兩三個月,實則相當於纔到京城,皇上就開始部署處置這個地方大員。江南的衆位官屬漸漸地回過味來,這才明白了大老爺的過人之處:在這一場紛爭中,他又是一開始就站到了皇上希望他在的位置。

於是江南三省也沒有誰敢和軍糧作對,今年的收成總算還不錯,各地稻穀收繳歸倉、轉運上路……都沒有遇到什麼煩難阻礙。

大老爺卻沒有因此而空閒下來。

他總督三省,事務本來就繁多,如今又要親自監理浙江省大小事務,越發是忙得腳不沾地,還要面對形形色色的拉攏,若明若暗的使壞……又是忙得很難進內院。

大太太也沒有空閒到哪裡去。

大老爺受的這個左柱國的封賞,雖然榮耀,但卻沒有多少實質性的好處。

只不過是證明了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而已。

隨之而來的麻煩,卻可以用無窮無盡來形容……

大皇子似乎並沒有因爲劉徵的倒臺對大老爺生出怨懟,手底下的幾個封疆大吏,還是一如既往地熱情對大老爺示好。

太子卻是想要抓住這個機會,把大老爺拉到自己身邊來,更是頻頻透過許家、秦家的關係拉攏大老爺。

大老爺和大太太都很頭痛。

秦家和許家畢竟是親戚,怎麼都不好撕破臉。

但大老爺又儼然是不打算在奪嫡之爭中站隊……該怎麼技巧地回絕兩方,又不至於把兩方都得罪死了,也就成了大老爺和大太太近期最常議論的話題了。

“你外祖父、三姨家也是無奈。”大太太不免向七娘子倒苦水,“只是誰能想想咱們家的無奈?這要是一有親近哪邊的意思,恐怕皇上就要變臉發作了!”

七娘子也只好陪笑。

不過,進了十一月下旬,大太太到底還是把兩家親戚敷衍了過去,開始專心料理張家和楊家的婚事。

兩家雖然親密,但並不像李家、王家一樣,和楊家有職務上的上下屬關係,可以先拿過張家少爺的庚帖來讓女方合八字。

一應都是走的制式文章,李大人和李太太兩人權充大媒,正等着張家預備了六色大禮,就上門來行納采禮。

三娘子越發是羞得不肯出七里香了,四姨娘也閉門不出,很少在百芳園裡露面,倒叫大太太操辦起這些事來格外的有勁。

就連五娘子鬧着要到寒山寺去禮佛上香,都難得地被她否決了,“闔府上下都在忙着你三姐的婚事,這時候還去上香,還嫌不夠鬧騰?”

五娘子就怏怏地來西偏院找七娘子說話。

七娘子好聲好氣地陪五娘子說着斑斕虎生的幾隻小貓漸漸地大了,自己檐下的百靈鳥叫得越發清脆,五娘子前兒打的一局雙陸精彩……

五娘子卻都回得漫不經心,有一搭沒一搭地漫應幾聲,只顧着出神。

七娘子又哪裡不知道她的心事?

到底是女兒家,平時在百芳園裡,都要受到重重的拘束。

更不要說外面的事了。

五娘子知道的又有多少?

還比不上七娘子,有個周叔和封家也算是來往過的,上半年就曉得了封錦今年要下場應試的消息。

七娘子卻一點都不敢勾起五娘子的心思。

就算知道五娘子來西偏院盤桓另有心事,也要裝着不知道。

五娘子過年就十三歲了。

前些年大秦國力衰弱的時候,十三歲的姑娘若是還沒有嫁人生子了,就要由官府安排強行配對了。

也就是這些年人口富足起來,婚律的這一條才漸漸的鬆弛了下去。

以古人的早熟,十三歲的少女,多已有了思春的念頭。

要是五娘子一直不知道封錦的消息,多半這絲絲縷縷的戀慕也會隨着時間漸漸淡化。

可若她能時不時地從自己這邊接收到封家的近況,事兒說不準就鬧大了。

以封家的門第,就算封錦中了狀元,恐怕都沒有資格求取楊家的女兒。

這份旖思,斷得是越早越好。

五娘子到底也面嫩,來了幾次,見七娘子都是一無所覺的樣子,也就漸漸地收起了魂不守舍的姿態。

不過,待到放榜的那一日,到底還是坐立不安,來回踱步,連先生講的唐詩選注都聽不進去了。

纔出了家學,就迫不及待地問七娘子。

“曉不曉得今天鄉試放榜?”

七娘子心中暗歎。

卻也不是沒有微微的緊張,也說不清是被五娘子感染,還是出於對封錦的關心。

“曉得。”她面色平靜,“也不知道李家、張家的幾位世兄,能不能得中!”

以幾家的關係,七娘子關心世兄,也是人之常情。

五娘子眼睛一亮,“就是!我看啊,還是派人到前院找個師爺,把這一科的名錄抄回來看看!”

六娘子聽得眼珠頻轉,沒有說話。

七娘子無奈,“還是要先稟明瞭娘再說……我們內院的丫鬟,也不好隨意到外院走動。”

“你怎麼就這麼死板!”五娘子不以爲然,拍了拍七娘子的肩頭,徑自和來迎接的穀雨嘰裡咕嚕了起來。

穀雨雖面露難色,遲遲疑疑,但還是應了下來。

五娘子連百芳園都不想進了,直接在正院堂屋和大太太一起吃了午飯。

又嫌大太太老挑她的禮,吃了半碗飯就賭氣不吃,進了西偏院,又蹭了七娘子一頓。

吃過午飯,就在當屋滿地轉了起來,焦急忐忑,溢於言表。

七娘子看在眼底,倒是深深納罕。

五娘子絕不是幾輩子沒見過男人的花癡。

許鳳佳、權仲白、桂含春……這幾個少年,雖說美貌不比封錦,但也都是各擅勝場,決不至於讓封錦一人獨佔鰲頭。

可五娘子怎麼就這樣掛念封錦?

說起來,也就是幾年前見了那一面而已……

七娘子只恨自己問不出口。

這種事,就算大家心知肚明,也不好放到檯面上來講。

她本來有睡午覺的習慣,現在也只好忍住了不睡,幹坐在桌邊陪五娘子等待。一時就忍不住打起了呵欠。

五娘子也有三分的不好意思,“你睡你睡,我去書房寫寫字。”

七娘子越性也不睡了,“我和你一道去寫,平心靜氣。”

兩姐妹纔出了東稍間,就透過門口半挑的棉簾,見着了一抹綠裙子。

五娘子頓時精神大振:穀雨今天就穿了一條淡綠色的半截裙。

就掀簾子出去,站在門口等穀雨進來。

七娘子也只好跟着五娘子出了屋。

蘇州的冬天陰冷,才一出屋,就有一陣寒風捲來,七娘子不由一縮脖子。

“穀雨面上怎麼有些不對。”五娘子帶了幾分詫異。

七娘子也看出了穀雨臉上的驚惶神色。

倒不像是來報喜、報憂的,像是在哪裡被嚇了一跳。

“五娘子,七娘子!”她匆匆上了臺階向兩個姑娘福身行禮。

“抄到了沒有?!”五娘子的聲音都尖了。

穀雨就抿脣搖了搖頭。

“纔到外院,就聽說慧慶寺的通光大師來了!”她神色緊張,“雖說老爺公務繁忙,但到底是撥冗見了他一面……聽說當場就拍了桌子,叫人去翰林府請二太太立刻來說話。又派人進內院找太太出去——太太午睡呢,剛纔我進來的時候纔打扮好了上車出去……臉上的樣子,很是不好看!”

兩個小娘子就交換了一個眼色。

什麼事叫大老爺這樣生氣……又立刻叫二太太說話……

昏暗陰霾的天空似乎又低矮了一分。

五娘子就勉強振作精神吩咐穀雨,“還不去探聽探聽消息?”

七娘子也衝白露招手,低聲吩咐了幾句話。

兩個丫鬟就結伴出了西偏院,想辦法探聽外院的消息。

五娘子眉宇之間已有了深沉之色。

思忖片刻,又吩咐纔出茶水房的上元,“你到九哥把事兒和立春說一聲!看看九哥是不是睡下了,若沒有睡下,就把他也叫過來。”

不管通光大師說了什麼,只看大老爺又是立刻催請二太太過府,又是叫大太太馬上出去,就知道這裡頭的事兒決不會小。

說不準就是一場家庭風暴。

九哥身爲承嗣子,這時候,當然要隨時跟進消息。

七娘子就覺得五娘子其實很像大太太。

不管平時多少任性妄爲,到了關鍵時刻,卻總也能鎮得住場子。

九哥很快就進了西偏院。

一面走,立春還跟在他身後一面爲他圍斗篷。

臉上還有未消的枕痕。

“出什麼事了?”他一臉的茫然。

五娘子就低聲將事兒向九哥複述了一遍。

一邊說一邊進了堂屋,在梅花桌邊落座。

九哥也是雙眉上軒,聽得十分訝異,“我們家也就是四姨娘有時候去慧慶寺上香,這幾年四姨娘很少出門,和慧慶寺就更沒有什麼往來了吧?”

通光大師上門,說的是什麼事呢?

如果事關四姨娘,又與二太太有什麼關係?

五娘子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只好在桌邊枯坐着等消息。

沒過多久,五娘子欠身進了西里間用淨房。

立春也早回東偏院坐鎮了,屋內止餘立夏服侍。

九哥這纔給七娘子使眼色,“七姐,這裡頭到底是什麼事兒。”

七娘子就看着九哥輕輕地搖了搖頭。

“這裡頭的事,你還是不知道的爲好。”

她的聲音很輕。

語調卻是意味深長。

九哥頓時面露恍然之色。

頓時凝眸沉吟起來,眼底寫滿了七娘子都看不懂的彎彎繞繞。

這幾年歷練下來,九哥也早不是當年那個臉上寫滿心事的孩童了……

沒過多久,穀雨氣喘吁吁地進了堂屋。

“老爺發了極大的火,外偏院裡就只有通光大師並太太、二太太在。”穀雨臉上猶有懼色,“只知道太太也極生氣!樑媽媽和王媽媽都被叫出去了,還帶了幾個身強力壯的媽媽……白露還在外頭等消息。”

五娘子霍地就站起身,來來回回地踱起了方步。

“到底出了什麼事兒……”她臉上寫滿了困惑與憂心。

“還不清楚……各房都派了人來打探消息。”穀雨長出了一口氣,“都是一無所知……”

沒多久,白露又回來報信,“四姨娘也去外院了!看起來也是不知所措的樣子……一臉的惘然。”

七娘子不由得在心底爲四姨娘叫了一聲好。

這一等就足足等到了半下午,纔等得了大太太、四姨娘的迴歸。

“四姨娘直接回園子裡去了。”穀雨又回來報信,“太太進了堂屋……正在摔東西……樑媽媽和王媽媽都不敢進去呢!”

五娘子就起身要出門,“我去問問!”

九哥和七娘子連忙聯手攔住五娘子,“可別觸這個黴頭!”

只要不是瞎子,恐怕都能看出來,大太太正在氣頭上。

五娘子這不是上趕着去墊踹窩?

五娘子是急得團團轉,“到底怎麼了!別是娘又在外頭受了氣吧!四姨娘那個賤人——”

“五姐!”七娘子變了臉色,一聲斷喝。

五娘子就住了口,卻仍是一臉的倔強。

到底是親生女兒,到了這種時候,也只有她毫不保留地站在大太太這邊,心疼着大太太是不是在外院受了氣……

七娘子心中暗歎。

面上卻是冷厲,“大家閨秀,怎好口出惡言!”

五娘子面上閃過一絲倔強,就要開口。

“好了好了。”九哥只好出面打圓場,“外頭吵,咱們裡頭也要吵?還是先探聽着消息要緊!”

兩個小姑娘這才偃旗息鼓。

快到請安的時點了,正院纔來人傳話,說是大太太身體欠佳,今日各房就不用請安了。

白露和立春卻也各顯神通,從樑媽媽與王媽媽那裡打探到了小道消息。

“據說是通光大師上門,告訴大老爺,二太太不知道從哪裡聽說慧慶寺有供奉小鬼,可以厭勝魘鎮……”白露一長一短地把事情說給了三姐弟聽。

“當場還拿了欠條出來看,和二太太的手印對得是嚴絲合縫。”

“通光大師看了八字倒覺得眼熟,按年月推了推,倒覺得像是我們家的七娘子、八娘子和九哥的生日。他又和寒山寺住持相熟,探問得來,才曉得是九哥的生辰八字。”

寒山寺的住持弘法,是九哥的寄名師父,手裡當然有九哥的生辰八字。

“也不敢怠慢,恐怕二太太久等不生效,反而生了別的心思,要壞九哥的性命,就只好壯着膽子上門來向大老爺說明。說是自己就要閉關悟道,只是放不下這件事,禪心一直不夠清靜。”

七娘子也不由得暗贊通光大師的機智。

“老爺一聽就氣得差點厥過去,叫了二太太、太太來對質……二太太一句話都說不出,只曉得哭……太太知道了,氣得要上去打死二太太。”白露面露懼色。

這一場風波過後,大房和二房之間是肯定要決裂的了。

“還是老爺穩得住,叫王媽媽並樑媽媽帶了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把二太太鎖到翰林府花園裡的空屋去了。又留了小庫房的藥媽媽照應二太太並八娘子,還叫人去山塘書院接三位堂少爺……”

“太太氣得厥過去幾次,一回屋又大發脾氣,現在直嚷心口疼,都起不來牀了。”白露又悄悄地添了一句,“樑媽媽很怕太太被氣出病來……”

“那還了得!”

五娘子猛地起身,失聲驚叫。

“良醫請了沒有?”九哥也急聲追問。

七娘子深深地出了一口氣。

這才上前做關心狀,“是啊,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三姐弟就一邊說話,一邊出了西偏院,往堂屋去探大太太。

話說在思忖着雙更的事呢。

今天心情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