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我的離職手續終於辦好,這也就意味着,我可以離開北京了。
馬蓉蓉大概是以爲我如今有龍川和卓文君做靠山了,所以沒有再過多的爲難我,見我再次遞上辭呈,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可以同意你離職,但是年底的分紅是肯定沒有了。還有,我希望你不要在龍川和卓文君面前說公司的壞話,畢竟我們還在合同期內,我不希望橫生事端。”
“放心吧,馬總。”我說。
她擡了擡眼睛,深深地望了我一眼,她說:“伊北,看來你還是走上了老路。”
“我沒有,我現在知道該怎麼走了。”我笑着迴應。
“人各有志,我也不多說了。你不用按照公司流程走了,你想走隨時可以走。”她雖然同意了,但是對我卻顯得十分失望。
這讓我有些或多或少的難過,她曾經可是我的恩人啊,可是如今,我們卻已形同陌路了。我不知道爲何會這樣,是我的原因嗎?還是這個社會的原因?
我淡淡地收起感傷,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我說:“那我這兩天交接好手頭的工作,就離開這裡。”
“嗯,工作你就交接給新來的總監吧。”她說。
“好,對不起,馬總。”我下意識地蹦出了一句對不起。
其實我不知道我爲什麼要說對不起,我們之間哪裡有什麼對不起,誰對得起誰,誰又對不起誰。或許我不過是覺得這樣的結局辜負了最初的相遇,所以對不起。
雖然我知道這一句“對不起”,無疑是給了她更多埋怨我責怪我的理由。這個世界,有誰會在你說了一句“對不起”後,像小時候那樣禮貌地迴應你一句“沒關係”呢?
社會把每一個人都磨礪地越來越強勢,越來越不想低頭,每個人都只想佔據上風,即便是心裡有掙扎有錯,即便是自己辜負了別人,也寧願擡起高傲的腦袋,決口不出那一句“對不起”,爲的就是讓別人找不到發泄的出口,同時也堵住了彼此原諒的道路。
正因爲這樣,我更願意成爲那個先開口說“對不起”的人。這幾年身邊來來去去的人太多了,我不願意承受分離,我願意爲這樣總擦肩而過的人生說一句“對不起”,因爲我多麼想,所有的朋友永遠不會走,所有的上司永遠都親密,所有的愛人永遠不分開,善始善終,對得起每一次的相遇。
可是,世事無常。
果然,在我說出一句“對不起”之後,馬蓉蓉果然如我意料的那樣把滿腔的怒火灑向了我,當然她也指責了我的種種不是,種種性格上的弱點,同時也斷定了我這樣走下去不會有好的結局。
我默默地聽着,全部聽完之後,我淡淡一笑:“我都記住了。不管怎麼樣,我很感謝曾經您給予我的那些幫助,也謝謝您的這些臨別贈言。”
這樣說顯得虛僞,對方明顯也聽不進去。可是,我還是說了。
她愣了一下,然後說:“不用來這一套,行了,沒啥事了,你去工作去吧。”
我退出了她的辦公室,這樣的告別讓我有些鬱鬱寡歡。回到辦公室後,我對和我相處這麼久的同事說了我要離職的事情,大家一陣意外,問我是不是要回家結婚了。
幸好同事之間的相處依然是輕鬆的,大家鬧着喊着讓我請客,於是當晚我請他們吃了一頓飯,然後大家又去唱了歌,算是做了最後的告別。
兩天後我便離開了公司,離開前,我把爲馬蓉蓉買來的一條高檔圍巾放在了她的辦公桌上,在裡面寫了一張紙條,不再矯情地說些什麼,只有簡單地一行字:“蓉姐,謝謝你的教誨,我走了——伊北。”
至此,這一段緣分便算是終結了。回想這一段工作的歷程,雖然不長,但卻深刻,不僅感受到了人性的寡淡,更是歷練了不少的職場經驗,也終於重新踏入了設計這個行業的大門,不管怎樣,我還是應該感謝她的。
離職的事情讓我的心情有些傷感,不是因爲不捨,而是越發深刻地感受到了人性的涼薄,你在乎別人,可別人又何嘗在乎你。說到底,所有的關係不過都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礎上罷了,叫哥叫姐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別人願意迎合,心裡卻未必領情。
和龍川躺在一起談心的時候,我把我的這些感受告訴了他,他笑着說我是個傻瓜,他說人性本如此,你又何必去糾結那麼多。你和馬蓉蓉不過是職場上的僱傭關係,你爲她賣了兩年的命,替她掙了那麼多錢,爲她拉了那麼多人脈關係,其實她應該感激你纔對,怎麼你反倒去介懷她的態度呢?
話雖如此,可是我總是常常想,那時候在我那麼難的時候,在我快要淹沒在人才市場裡的時候,是她的出現,拉了我一把。雖然她當時可能也有自己的考量,但是我依然感激。
龍川笑着說我:“沒想到你這麼純善,寧願委屈自己。”
“也不是純善,或許是因爲經歷過太多的惡,所以寧願對這個世界保留一絲感激吧。”我笑着說。
“傻瓜,以後有我,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噢,不對,應該是有我,只有我一個人可以欺負你了。”他笑嘻嘻地說道。
“你敢。”我立馬張牙舞爪起來。
“剛纔還那麼善良呢,怎麼一下就變成小魔鬼啦?”他調侃地說道,把我摟在了懷裡,然後動情地說:“我不敢,以後你是我的老大。”
年底之前,我和卓文君再一次見面了。龍川雖然不樂意我們單獨見面,不過他漸漸也瞭解卓文君的爲人,所以便放心地讓我去了。
卓文君一見我喜笑顏開的模樣,便笑開了,他說:“看來最近很甜蜜啊,看你臉色都紅潤不少。”
“嗯,最近很幸福。”我如實說道。
“那就好,我處理完這邊的事情,也要回到新加坡去待一段時間了。”他說。
“那明年我們浙江見,我已經辭職了,年底就能回老家了。”我說。
“看來最近一切順利呢,真好。”卓文君由衷地讚道。
“嗯,如果能一直這麼順利下去就好了。”我笑着說。
“會的,上帝會保佑每一個善良的人。”卓文君是虔誠的基督徒。
我們簡單吃了一頓晚餐,我堅持我來買單,他推辭了一下,也就樂呵呵地接受了。後來他去機場的那天,我特地早起,趕到機場,送他上了飛機。
兩天後,我和龍川也打包好了一切,整裝出發,準備離開北京,回到我們的家鄉了。
北京,我們要徹底地再見了。在北京那麼久,雖然一直沒有找到歸屬感,但是真到要離開的那一刻,心裡還是充滿了傷感。
不過,北京已經沒有值得讓我留戀的人了。時光就像一輛飛速前行的列車,每一站都有人上上下下,等到達了終點,身邊只剩下了自己。
曾國藩說:“將來不迎,當下不雜,過往不念。”
我想,的確放過纔是最好的解脫。
離開的這一天十分地熱鬧,龍川把在北京的所有小夥伴都召集到了一起,大家打算組成車隊浩浩蕩蕩從北京開回老家,順便把我的行李全都帶回去。
這一天清晨,北京城裡下起了雪。大清早,四輛車便依次停在了我家樓下,龍川帶着一幫年輕的小夥子們走上來,幫着我把行李一箱一箱地搬了下去。我和等在一旁的房東辦理好了退房手續上,龍川拉着我的手下了樓。
我們剛到一下,這羣調皮的小年輕似乎商量好了一樣,早早把龍川副駕駛的車門打開,像迎賓一樣依次站成一排,我們纔剛剛走下來,他們就聲音洪亮地吼了一聲:“歡迎嫂子重歸故土!”
龍川笑着緊緊握住我的手,我被他們這一吼給嚇得整個人不禁抖了一抖,不過心裡卻有一種莫大的安慰。
大家都笑着看着我們,被這麼多的男人盯着讓我十分不好意思,龍川纔不管那麼多,拉着我就往前走去,然後直接把我抱上了副駕駛,對着他們說了一句:“各就各位,我們出發了!”
我竟不知道他原來還有如此孩子氣的一面,不由得被他的語氣給逗樂了。他上了車,讓我係好安全帶,然後對我說:“雖然下雪了,不過你別擔心,出了北京就不會下雪了。路程遠,我們打算花兩天時間在路上,這樣開車不會太累。”
“好。”
我還能說什麼呢,這樣的安排已經讓我無限驚喜了。他讓我在他的臉上親上一口作爲對他的獎勵,我樂滋滋地就“啵”了一口。
他第一個把車開了出去,大家陸陸續續地跟上,用微信保持着緊密聯繫,我發現他們還真是細心,爲了防止路上跟丟,所以在車前車後都分別貼上了“1、2、3、4”的號碼牌,這樣就算跟丟了,也能在人羣中迅速找到自己的隊友。
路上下了雪,龍川開車的速度並不快,我打開車門,不顧呼呼的寒風伸手去外面接飄飛的雪花,他斥責我道:“傻瓜,快關上車門,等下感冒了。”
“你看這雪景多美,我們帶個雪人回浙江好不好?”果然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爲負數,我說出這樣幼稚的話,居然都不會覺得臉紅。
沒想到,一個比我更幼稚的男人居然一下急剎車,然後問我:“你真的想要嗎?現在我就下車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