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須一別諸番遊夢亦是空
杜汀蘭鄭重頭,這時候了,也不替自己打算打算,反而替她諸多周旋,雖隔了門就好似隔了萬水千山,可杜汀蘭仍舊忍不住婆婆媽媽起來:“阿武的事情,我們都知道是個意外,你若是無心,我們……”
思雨搖頭笑道:“已經拜堂成親,豈可言而無信?不管是孽還是緣,都是奴婢自己要走的路。只是我一走,綠影也不能常常服侍在身邊,夫人卻需要更加心謹慎。侯夫人如今也有好幾個身孕了,可仍舊不辭辛勞地這樣對付夫人,可見其心思狠毒勝過常人。旁的奴婢倒是不擔心,唯有兩件事,不與夫人明,實難安心遠去。”
隱隱地猜到思雨想的是什麼,相處得久了,人的習慣和思維也會變得出奇的相似。特別是有些觀,兩個人常常是不謀而合。
“你,我都聽着。”
“其一還是剛剛那一,侯夫人身懷六甲還四處奔走,處處設計,因此夫人與她相處時,要心防範,特別是,不能與侯夫人單獨在一處。”她這樣肯算計,即使是最倚重的紫綃落到這步田地,也何曾見她皺過一下眉頭?對服侍多年的婢女尚且如此,如何能夠斷定,她就不會拿孩子的事情在夫人身上大做文章。子嗣之事非同可,一旦被染指,就是王妃這一輩的人物,也會亂了方寸。
“我知道了,算算日頭還有三四個月她就臨盆,在這期間我不去藕香閣,也儘量減少外出的時間就是。綠影那邊我也會叮囑些,不過她現在是阿文的人,我這個嫡姐一時半會想要對她不利,也得掂量掂量值不值得。”有的事情不能告訴思雨,她閉門不出,不代表杜雅蘭就不會引蛇出洞。她安心頓足,不代表杜雅蘭就肯善罷甘休。然而思雨的擔心並非多餘,孩子的事情,的確不能出一差錯。
“其二就是奴婢曾經無意之中發現侯夫人與三爺獨處。夫人也曾看到過他二人一同話。但願是奴婢多想,總覺得三爺這樣慢熱的性子,卻肯對侯夫人施以援手,或許背後是有什麼隱情。”
女人的直覺向來很準,連思雨這個局外人都能感受到的。杜汀蘭這個當事人豈會一無所知,只是秘而不發。她一時還不能猜透,丈夫是有何把柄在嫡姐手上,還是對這個嫡姐,的確有幾分關愛與憐憫。不管是哪一種,都是杜汀蘭不樂意見到的。而一想起在喜堂時,丈夫冷若冰霜的臉,還有侯爺似笑非笑的表情,杜汀蘭總會不寒而慄。
都一入侯門深似海,如今想來。何止如此。
“你放心,這些事情我心裡有數。倒是你,雖只是個婢女,可一直是跟在玉嬸母身邊,哪裡受過一丁苦?這些年跟着我已然是委屈了你,如今要你去那冬冷夏熱之地,我心裡實在難受。哪怕知道你是個容易克服困難的奇女子,可時時想着,下一次見面興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心裡就難受得緊。”
思雨眼中含着淚。勉強笑道:“夫人何必想這麼許多,眼下,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那像冰塊一樣的男人。比起三爺還要冷,她還沒有想好與他如何相處。不過來日方長,她有的是時間來慢慢思索這個問題。
走着走着就到了大門口,思雨停下來,道:“所謂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夫人保重。”
一面轉頭叮囑綠影:“我不在夫人身邊。碧水軒的事情就全然交給你了。你要記得時時刻刻伺候好夫人,想夫人所想,急夫人所及,不要總想着偷懶。橫豎還有江嬤嬤在,你也只需辛苦這一段時日。等她回來,有些事情,還是交給她吧。對了,你見到她,替我向她問好,還有就是,替我告訴她,往日所爲非我所願,無非是出於本能,希望她見諒。”
見綠影一片懵懂之狀,心知是在嘀咕何時與江嬤嬤有着這般深的交情了?思雨但笑不語,眼睛瞟過自從拜堂後一直張着嘴笑沒有閉上過的阿文,道:“還有,好生服侍你相公,別當着外人的面就讓他下不來臺。”
綠影嘟起嘴,嗔怒地朝阿文看了一眼,阿文搔搔頭,又怎麼得罪這個祖宗了?
眼看着思雨步入轎子,綠影先落了淚,杜汀蘭就站在那門口看着,心道:思雨,不論你當初是出於何種目的來接近我,但是在這幾年裡,你不曾傷害於我,此恩此德,我杜汀蘭銘記於心!
保重吧!
以後的幾日,也不知是不習慣沒有思雨的陪伴,還是綠影的吵鬧,杜汀蘭總覺得渾身提不起精神,看什麼都是淡淡的,綠影以爲她是思念故人,也不放在心上。加上她與阿文還算新婚期,兩個人吵吵鬧鬧拌嘴吵架時有發生,有時候還要杜汀蘭出面調停,看來思雨走之前的那幾句囑託,綠影是早就忘得一乾二淨,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如此一來,杜汀蘭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屋子裡,王府諸事也都有人料理,並不見大的錯誤,她也就樂於偷懶,偶爾打個盹。
這樣過了三五日,杜汀蘭遣走丫鬟,在屋內撿了繡樣,慢慢地縫襪子。算算時間江嬤嬤那邊也該是你回來了,只是不知道爲何從她回去到現在竟然一個信兒也沒有。杜汀蘭有些擔心,想着將這襪子做好,也正好有了回杜府的理由,再了,過幾日不正好是清明節了麼?
“啊!”開差的功夫,手上就被針紮了一下,以前學做女紅的時候也被扎過,將那指頭在嘴裡吮了吮,又繼續着。
“夫人,出大事了!”綠影喘着粗氣,人剛跑到門口,就大聲地嚷嚷起來。
“瞧瞧你,都是嫁了人的了,怎麼還是這樣沒規沒矩的,有話進來慢慢。”王府現在就剩下她們主僕,都是好好的,哪裡還會有對她來很重要的大事。
綠影直接就撲了過來,哭着道:“江嬤嬤在回來的途中,被山賊所傷,回不來了!”
“你什麼?”杜汀蘭站起來,手中的針線掉落到地上,整個人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什麼時候的事情?”
思雨,終須一別,她總想着軍營苦寒,可還有阿武可以依靠。總想着綠影有了依傍,只等江嬤嬤回來,她們四個人還能如常一樣,雖然艱辛度日,卻能互相扶持,但是,嬤嬤就這樣去了,這一別,是永遠麼……
“綠影,替我梳妝,我要知道嬤嬤是怎麼死的。”眼淚含在眼眶裡,被她生生地隱去,就算髮生意外,她也要去見她最後一面!